“二连矢?”
一声低低的惊呼,城主府外一栋破败房屋顶端,两名身披斗篷的高挑身影猛地抬头看向远处山顶。
“怎么可能!是我们的族人?”
一言未毕,一抹蓝光轨迹如划破天空的流星,初时一闪的蓝光,下一瞬便在空中割出一道瑰丽的蓝光通道,尖端直指城主府内。
“穿透箭!这是穿透箭!”
“真的是我们的族人!”
下一秒……
“啊……”
“死来!”
一声嘶哑的痛吼之后就是李玄沉的怒喝……
“轰轰……”
两记闷响震得城主府门前瓦砾哗啦拉掉落不少碎砾,随后,便是郑南镶的垂死挣扎的哀鸣。
“慢着……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事关落凤城的未来!”
苏影一脸惊魂甫定地盯着地上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这个洞口斜着入土,不知钻入地下多深!
任谁亲眼看着一道恐怖蓝光带着凄厉锐啸就在眼皮底下硬生生斩断了郑南镶的手腕,然后又一口气穿透另一边的井石,再在地面钻出一个这么大的洞,没吓尿就得赞一声心大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蓝光来的方位,定在正对着这边的小山山顶后,一个离谱的想法忍不住涌上脑海。
这特么的是不是穿越来了一个名叫零点的狙击手?拿着高斯武器对着这边干了一家伙?
郑南镶的话将苏影的思绪扯了回来,眼见一把掐着郑南镶脖子的李玄沉就要发力,连忙叫道:“李叔。”
李玄沉眉头微皱,手上的动作稍稍一松,一脸诡异地转头看向苏影。
怎么?你不是说这人非死不可?这会又转性了?那也晚了啊,看这家伙一脸死气,显然已是毒至膏肓,就算我不动手他也必死无疑了,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苏影淡淡地瞥了一眼郑南镶,脑海中没来由地就涌上一道记忆。
那是他奉父亲之命来教导自己怎么理政的时候。
这份记忆不论是原来的苏影还是现在的自己,都很模糊,不知为何,这下突然又清晰了。
‘孩子,这个神州,到处都是野兽横行,要想活下去,就要比野兽更狠,心要比野兽更硬,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个道理。’
‘别学你父亲的那种想法。有朝一日,我会带着我们从这里杀出去,把这个污垢的神州好好清理一遍!把那些愚昧的,疯狂的,只有野性而没有人性的家伙们统统清除出去!’
‘你看看,这座城,没有一个能冠上人这个高贵的称呼,愚昧透顶!这样的人活着,对真正的人来说就是负累,对这个世界来说也是负累!就该清除掉!’
‘你简直就是烂泥糊不上墙!风入叶,这么优美的声音你也能吓到?啊?这有何可怕?’
‘不就是血么?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满城的人,哪一个没见过血?他们第一次看见的都是谁的血?都是他们的骨肉至亲!他们见血之后,只有仇恨,为什么你会晕过去?啊?’
‘不可教!无法教!简直……你……简直就是一个负累!’
从一开始的和颜悦色,到怒不可遏,再到平静淡然……
一幕幕清晰地从脑海掠过……
原来……这家伙竟然……是这么一个角色么?
都说反派角色也有理想,倒是没想到,这家伙的理想竟然是……这么邪恶的念头么?
原来……这家伙一开始教导我的时候……居然真的想把我教导成他所希望的模样。而不是敷衍了事?
心中没来由地一软,鬼使神差地,苏影开口道:“放下他吧,李叔……他好歹……也算是我曾经的老师。”
一言出,就连苏影自己都呆住了。
什么?
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忘了?
落凤城那无数同胞,那座尸山!忘记了?那才七岁大的孩子还瞪着眼睛看着你呢!都忘了?
一念查觉不对,苏影猛地沉入思绪疯狂地寻找着刚才那心软的源头……
最终……却是目瞪口呆。
他在自己的记忆深处……寻到了一片纯净的,只有鸟语花香的如同梦境一般存在的记忆,以及一个在其中欢快奔跑的小孩。
那是……四岁到六岁时的属于自己的记忆,那里有……英俊帅气的父亲,有温柔美丽的母亲,构成记忆的所有都带着童真与美好。
看着那如爱丽丝梦游仙境一般的记忆,看着这片在漫天尸山血海中宛如天堂一般的小小的,精致的记忆……
苏影无言。
原来……不用我穿越过来,原本的我……就特么已经精神分裂了啊!
不敢面对恐怖的现实,就把自己永远地锁在自己创造出来的美好幻境里,然后,另外创造出一个懦弱畏缩的人格去面对现实……
直到……我与我的精神彻底融合,这份掩埋在记忆至深处的童真人格便浮了出来……
这到底是有多操蛋啊!
精神融合只能一次,那这多出来的人格……算怎么回事?
他娘的难道我在思考的时候会蹦出来三四个脑袋?
还能怎么办?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看看穹天变修到后头,能不能解决掉这个隐患。
要不然,我早晚得变成神经病!
无奈地摇了摇头,苏影抬眼,正看到摔倒在地的郑南镶抖索着完好的左手拼命地捞掉在地上的水晶瓶,由于李玄沉拍散了他的人魂位,废了他的修为,此时的他极度虚弱,抖索了半天才将之捞进手里,也不顾那瓶子沾了许多脏水,就想往嘴里倒,浑然不知摔到地上的水晶瓶里面早已没有了一滴水,他却仍旧拼命地往嘴里倒,哪怕里面只有一滴……半滴……
不行……特么的我的心又要软了!
苏影硬着心肠强令自己瞪着眼睛看着他,然后……越看,脑海中浮出的鸟语花香就止不住越多,最终,他神经病般地大吼一声。
“够了!”
这一声不自觉就带上了上一世那掩藏在心底,厚实得如同漆黑地狱一般的黑暗,那仿佛连这天这地都要一口气烧个精光的恐怖戾气冲天而起,将所有人都吓了个激灵,李玄沉更是霍然扭头皱紧眉头盯着苏影。
在这一瞬,他终于清晰感受到了从他苏醒过来之后就一直掩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令人心悸的东西。
当感受到的那一刻,李玄沉却宁愿自已从未感受过。
那是到底是什么啊?
带着如此的沉重,如此的悲伤,如此的愤恨,如此的疯狂……以及那浓郁得几乎能闻到腐烂气息的死亡!
孩子……你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在心底埋藏着这么多的黑暗啊?
难道……一切都只因为你儿时的那段经历?
当真……如此?当真……承担着如此疯狂黑暗的东西,还露着笑脸?
城主府外,两名准备前往城主府的斗篷人突然没来由地齐齐一个战栗,他们猛地顿住步伐,齐齐抬头看着城主府。
“灵辉之神啊……我看到了什么……”
“……火……无穷无尽的大火……”
“无穷无尽的鲜血……无穷无尽的将死未死之人的哀嚎……他们的皮……肉……骨骼都在哭泣……”
“漆黑的深渊,燃着死亡的戾炎……将仇恨点燃……”
“无数血泪枯骨推着……火焰……向上浮……”
两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怖的神色。
城主府内,所有人,包括李玄沉,甚至包括抱着水晶瓶的郑南镶,在这一刻竟然都被这股戾气所夺,怔怔地看着苏影。
苏影一步一步地踏近郑南镶,缓缓地在他身边蹲下。
坚定地伸手,按在水晶瓶上,郑南镶仿佛孩子般猛地一缩手,随后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手一松,任由苏影将那瓶子取走,一双黄黄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苏影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闪动着疯狂戾焰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