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水晶瓶,苏影沉沉地道。
“这是毒药,你喝的那种!”
郑南镶怔了半晌,突然笑了一声,然后……又呵呵地笑了两声,沙哑地道:“我什么时候中的毒。”
“早饭,你喝的茶水。”
郑南镶不解之色连昏黄的眸子都挡之不住。
“大家都喝的茶水,为什么只有我和何北言中毒,我已经够谨慎了,随手取的早食与茶水,怎么可能中毒?你难道能预知我会挑哪一碗茶水?”
“是的,我能预知!”
“连真相都不肯施舍给一个将死之人吗?”
“人在选择一件东西的时候,就算是随意选取,意识会让自己的手优先触碰到那些距离自己最近的,最容易拿到的东西,看似随意,实则有规律,靠近你的那几个碗里都有毒。”
郑南镶瞳孔陡然瞪大,无意识地嗬了两声。
“我亲眼看着你倒的水,分的食,都是同一个水樽里倒出来的茶水,为什么就那几碗有毒?”
“错了!是分两樽!”
一句话,如同惊雷。
郑南镶失神地喃喃自语。
“是了……是分两樽……第一樽倒完,最后剩下的那几块碗用第二樽,这樽是毒水,剩下的那樽毒水随着落云那丫头带进来两樽混在一起,再分发时,由最清楚其中门道的落云用不带毒的茶水……”
“原来如此……”
“用李玄沉的话迷惑我,让你做饭之举以及近来封锁城主府之举有个由头,又由他之口,打消我对于茶水中怪味的戒心,再将饭食做咸,让茶水怪味有个完美的由头,顺便还能让吃了这份早食的人不得不喝茶水……”
“环环相扣,只要有少城主这势头,这顿饭就不得不吃,只要吃,就必定中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死……”
顿了顿,他突然道:“既然如此,想来,我与何北言这些年培养出来的死士,也没了吧?”
苏影沉沉地道:“昨夜,王钟世将军率着三百炎凰军精锐以换防的名义潜入城,这会,你们的那些死士,应当已全部伏诛。至于那些还没培养完成的孤儿……他们以后将是炎凰军的一员。”
“你……当真只有……十六?”
郑南镶昏黄的眸子定定地盯着苏影,深深地看着那闪动着漆黑戾炎的眸子,良久,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渐渐开始笑……然后,越笑越大声,像疯了一般。
“哈哈……哈哈哈……我……错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废物……真是错了!”
“我能感觉得到,你……和我……是同一类人……哈哈……”
“不……你比我要强……一个装傻装了十年的家伙……谁能想到……你只有十六岁啊……哈哈……”
苏影狠狠地闭上双眼,缓缓睁开,那股恐怖的黑暗悄然消隐,只余下平静如湖的眸子,他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不……我们不是一类人!”
郑南镶笑着,声音听起来也不再那么疯。
“我从你的眼睛能看出来!你的仇恨,你的怒火……还有你内心深处藏着的黑暗!”
“我的仇恨,我的怒火,永远不会对着我的族人,我的同胞!更不会将同胞看成是这个世界的负累!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不同!”
“真的吗?哈哈……”郑南镶又笑了,用左手拍着地面,末了,突然止住笑,抬头用昏黄的眸子紧盯着苏影:“当有一天,外头的那些野兽们带着你的同胞杀进来,到那时,你要怎么做呢?”
想也不想,苏影低沉地道:“杀!”
“这就是所谓的仇恨与怒火永远不会对着族人的方式吗?”
“来多少杀多少!”苏影咬着牙,平静的湖面波澜又开始汹涌,那些压回去的黑暗又开始涌动,声音仿佛都带着血。
“直到他们觉得这种方式没有任何作用!这是对更多人的保护!”
他浑然不知,这简短的交谈,落到身后的众人耳中,却是齐齐冒出了惊恐震惊以及不可置信的神情。
郑南镶咧嘴想笑,却突然笑不出声,他摇了摇头:“别找借口了……”
苏影也咧嘴笑了。
“有句话你听过吗?”
“说来听听?”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在地狱中仰望光明,这便是无畏。如果一切的黑暗,一切的血腥,一切的罪孽都需要有一个人来背,那么,我来!我的同胞们只需要跟在我后面,干干净净地走向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世界!”
沉默……
随着王钟世踏入庭院的秦骄猛地站住了,他抬眸死死地盯着那蹲在郑南镶身边,仿佛一头匍匐凶兽一般的少年,眸子中闪动着淡淡光泽。
郑南镶失神地盯着眼前少年,心底突然没了任何兴致。
其它人或许不懂,他能看得出来。
这小子这句话……真不是随口说说的,他是真的能这么做,也敢这么做,也必定会如此做!
因为,那双眸子已经述说着一切。
“或许……我们真的不是一类人……”
他有些失落,视线从苏影身上挪开,看着天穹……温暖的阳光……
“好久没晒过太阳了……”
他突然低沉地自语着,然后又笑了。
“真暖和……”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他突然问。
苏影沉默半晌,低沉地道:“我想向你证明一件事!”
“证明什么?”
“证明……我炎黄人不是你认为的,这个世间的负累!我们……是这个神州,这个世界最优秀的民族!而且,我会让你亲眼看到!见证这一切,最后,自豪地向这个世界宣布,我!是一名炎黄人!然后,再骄傲的去死!”
“你……”
“所以……感谢我这该死的童真吧!你该死的,早在你勾结八国的那一刻,就该死的!还有那些未来……那无数死去的人,你该去向他们跪下赔罪的!但是……我改主意了!我会想尽办法让你活着!用你活着的生命,用你生命最后的时光,去赎罪吧!”
“你……要救我?”
郑南镶不可置信地瞪着昏黄的眼,死死地盯着苏影的眸子。
“没错!”
“为什么?赎罪?就为了那几桩案子?那几个冤死的愚民?还是未来将会死去的人?”
苏影眸子倏然闪动着恐怖的漆黑戾炎,他猛地凑到郑南镶耳边低沉地道:“当你轻描淡写的感觉未来时,你永远无法想象那会是什么,我见过!那不是未来,却是真实的未来!你现在还能感受阳光的温暖,真到了那么一天,你会发现,连这一点温暖都是最难获得的奢求!你所感觉到的,只有无边的鲜血与黑暗,那是……没有任何希望的绝望!你要赎的罪,太多太多,多到你用几辈子都难以偿还!”
郑南镶的眸子陡然瞪得滚圆。
这句话里藏着很多意思,看似说了很多,细细一品,却什么都没说!然而,又能从中听出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苏影霍然起身,一声暴喝。
“苏忠苏定,把他给我扔进房里去,落云姐,飞凤姐,把城主府里所有的醋全搬过来!”
然后,他弯腰拍了拍郑南镶怔怔发呆的脸。
“想活着么?就拼上你的意志,拼上你的坚韧,拼上你的一切吧!让我看看,为了这条命,你能拼出多少,是所有,还是一切!如果就这么死了……”
“那就去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