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吃?
当然是泡水吃!就像你之前喝的那份特制饮料一样!
没错,这水晶瓶子里装的就是剩下的白磷。
这玩意不能用木头来装,弄不好就来一场自燃火灾。瓷器的话,炎黄人不会做,那玩意得商队从外头带来,又没人买得起,基本都是那些商人用来摆谱的。所以,在买水晶的时候顺道就带了个瓶子回来装白磷,倒是没想到起了点用。
至少,水晶瓶子有些格调,看起来确实很像是一份解药该有的排面。
“泡水?”郑南镶怀疑地盯着苏影。
他感觉越来越不妙了,心肝与腰肾处原本一直压制的痛楚已经压制不住,剧烈的如同心肝腰肾被烈火烧灼的恐怖痛楚铺天盖地而来。
事实上,当时在台上发现何北言的异常时,他心里还在暗骂这家伙就是个胆小鬼,后来才发现不对。
何北言的脸色发青,嘴唇红艳,整个人都在打摆子,冷汗不要钱似地流,这显然是中毒了,立时动用源气探查一下自身。
这一查不要紧,当场把他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源气所过之处,不论筋脉还是脏器骨骼,都覆上了一层阴翳之气,尤其是心肝与腰肾处,竟有渐渐腐败之象。
情知自己已然毒入脏腑,郑南镶当机立断,立时动用源气将这毒强行压制。
什么时候中的毒?不用想,肯定和早上那顿饭有关系,和眼前这个完全变了个性子的小子有关系。至于为什么只有自己和何北言中了毒?他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自己中了毒!
既然这小子想弄死自己,那就表明这小子已经知道自己的盘算了,十年来的装傻只为了这一天!这毒,必然是要命的!
之所以一直没动手,是因为他没把握。
李玄沉一直都盯着自己呢。
所以他一直隐忍着,权当自己不知道何北言已经毒发昏迷。
直到苏影靠近,他才暴起,成功一击中的!
看着郑南镶脸色铺上了一层死气,周身冷汗汩汩而落,甚至连那双眼睛都像是覆了一层厚厚的黄膜,苏影知道,这家伙离死不远了。
“你中的毒叫浸心腐,毒发不疾,但是,一旦等到此毒彻底发作,便是吃下解药,也于事无补。”
苏影的话音明明就在耳边,然而,落入耳中却仿佛九幽之下,九霄天外传来的悠悠回音,郑镶只感觉眼冒金星,整个天地都在旋转变色,仿佛笼上了一层厚厚的土色。于是,再不耽搁,一手捏着苏影的脖子,另一手抓着瓶子就往外闯。
见李玄沉仍旧堵着门口,他也不言语,抬手就是一拳轰到苏影小腹。
“砰……”
一声闷响,苏影整个身躯就像挂在树上被风荡起的布娃娃一般,只感觉心肝脾肺都被这股力量搅了起来,痛得脸色青白,冷汗如雨。
那边李玄沉眸子几乎冒火,两边腮帮上的肉咬成了两块包,两只手更是连连颤抖,一股欲择人而噬的疯狂杀气喷薄而出。
迟疑了不到半秒,他还是往旁边让开一条道。
“离远点!李将军!你的本事可让我放心不下!”
李玄沉霍然抬头。见郑南镶又抬手捏拳,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最终掠出三米开外。
郑南镶这才闯出房间。
城主侍卫团百名成员,落云飞凤将前庭站得满满当当。
府外,人山人海。
无数落凤城民众都静静地守在门外,宛如一道浩浩荡荡的人潮,将此地堵得严严实实。在这无数人中,却有两个不显眼的斗篷人影特立独行地站在一栋破败房子顶端,遥看着这边。
虽然眼前世界已经在旋转,郑南镶的居然还保留着清晰的意识,他的嗓子已经嘶哑得如同锈剪在磨:“井水可用?”
苏影咬着牙道:“可用!”
要取水,你总要腾出手来分出精力!尤其是装水进瓶子这个步骤,绝对马虎不得!我就不信你一个中毒快挂的老头子不露破绽。
没错,从一开始顺口而出的拖延时间,直到短暂时间内的不断完善,这就是苏影最后勉强替自己创造出来的唯一变数。
他从没想过再让这老儿把这剩下的白磷都给吃进去。
对于一个已经白磷中毒快要死的人,多一口白磷没啥区别。
不可能这一口下去,他就原地爆炸了。
他的真正目的就是替李玄沉创造机会,一个从他手下将自己抢下来的机会,他相信以李玄沉的本事与眼力,一定能抓住某个时机。
然而,既然是情急智生,就自然有弊端。
这种情急下产生的点子往往经不起推敲。
当看到那能装下两三个自己的井口时,苏影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若是我,根本不会傻乎乎的打水,直接连人带瓶一口气跳进井里不就行了?
但是……这人呢……或者说人的意识这东西呢,很多时候往往会产生一种类似于BUG般的误区。
比如拿着手机找手机,扛着扫把找扫把这种哭笑不得的事儿。
眼下,郑南镶就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除了打水之外,事实上还有一种更佳的选择,于是,他选择了另一种操作起来同样很完美的策略。
他捏着苏影的脖子将之拎到井边:“你来打水!”
城主府,校场,小山,山顶。
一点幽蓝仿佛夜空中的辰星,又仿佛一团闪烁着璀璨光泽的宝石。
流线型宛如一体成型的笔直箭杆,用的是蓝木,这是精灵一族专用于制作箭杆的树,质地坚韧纹路笔直,既符合精灵那近乎变态追求艺术的审美,又符合箭杆的所有要求。箭杆之头,延伸出两排苍翠的绿叶,仿佛从中长出来的一般,却形成了坚韧的箭羽。而在箭杆之末,一点寒芒流转,隐约勾勒出优美纹路的破魔锥在阳光下闪耀着冷锋。
何谓破魔锥?
不论魔兽也好,还是经由锻甲师以甲纹强化过的重甲,遇到这破魔锥,所谓的防护就是一张草纸。
它在锋端铭刻了精灵族特有的,与自然亲和中领悟出来的自然之纹的其中一种。
‘穿透’
这种纹路来源于生长的植物。
一块巨石能被生长中的幼苗生生顶翻,也能被沿着裂隙根植其中的幼苗生生分解为碎石。
这就是穿透。
当这种纹路铭刻到箭尖上时,这枝箭,就变成了穿透箭。
这是精灵的叫法。
按神州的叫法,它名‘破魔锥’。
即便在精灵国度的东之州内,有能力刻下穿透纹的源初精灵,也不超过百位。
在黑市以及拍卖行上,一根镶嵌了破魔锥的箭,能换到一百墨晶!
箭搭在弓上,稳得如同放在地上一般,没有一丝涟漪。
弓,就是普通的弓,但……又不普通。
普通指的是它的主体材料是大荒林中随处可见的拓木。
不普通的是它的外形。
与绝大多数弓不同,它有着弯曲出来的两个反弧。
这是典型的精灵弓制作手法。
按神州的叫法,这种弓名为反弧弓。
满弦的弓旁,扣着弓弦的中指与无名指间还夹着一枝箭。
这枝箭就很普通了,普通的拓木削成的箭杆,普通的三角铁打造成的箭头,普通羽毛粘成的箭羽。
当他拉开这张弓的那一瞬间,原本在王钟世眼中普普通通的一名投机者在刹那间就涌出一股凝重肃杀之意。
那股气势,就连他都侧目不已。
他复杂地看了一眼那枝破魔锥,又看了一眼夹着的那根普通箭矢,沉声道:“有把握吗?”
秦骄没有答话,他微眯着眼,下颌轻轻搭在平稳的右手上。
这张弓,陪伴了他很久。
自打与那位极其高明的精灵猎手成为朋友后,自打他教会自己如何制作精灵弓,并且在临别之际赠给自己这枝极其贵重的破魔锥以及在自己眉心留下一件礼物后,这张弓陪了他六年。
这张弓,他已经熟悉到搭上箭的那一瞬,就能估算出多远的距离该抬多高的箭尖,当箭离弦之后,那枝箭又会在空中划过什么样的浅弧,命中目标的什么位置。
但是,他从没想过,第一次以这种距离,以这种方式,以自己视若性命的破魔锥,去救一名他在往常根本不屑一顾的人……
这……可是留着救命的东西啊!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变得这么冲动。当看到郑南镶一掌拍飞落云飞凤,将苏影扣在掌心的那一瞬,他想也不想,就挤出人潮,回到自己的家,然后默默地拿出那枝箭与弓,对着妹妹那担心的眼神,他笑着说:“没事,哥哥是去救人。”
救人……原来,我居然还有这么高尚的品德么?
直到现在,他还在想……
为什么?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隐约歌声从记忆深处缓缓涌上,他突然释怀了。
流浪了这么多年,生死挣扎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一首歌,也从来没听过那样的一句话。
一个大大的祖国……
梦想……
人……一定要有一个梦想啊。
我啊……只是想看看,你能不能给我带来这个梦想。
所以……
秦骄眸子陡然一厉,眉头陡然涌出一枚苍翠的叶形符纹,当这枚符文出现瞬间,秦骄的气势再度拔高。
王钟失一个趔趄,失神地叫道:“自然魔法?你……怎么会?”
秦骄嘴角掠过一丝淡笑,此刻,他的眸子在苍翠叶形符文的绿光下,变得格外诡异,仿佛那已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鸟类的眼。
这是……鹰眼术。
属于精灵们的自然魔法,它不会增加实际的战斗力,但是,却会带来鹰眼的锐利。
“这是救命之箭!”
他淡淡地道。
是的,他并没有学习魔法的天赋,更遑论条件更为苛刻的自然魔法!
这是那位精灵猎手留给他的救命之箭。
‘带着保护妹妹的意志,走下去吧。这是我当下能送给你最为贵重的礼物了。但是,我留给你的魔力只能使用一次。什么时候使用,你要有所思量。’
随着话音,他的眸子一片模糊,然而,该清晰的地方却无比清晰!
仿佛距离一下子就拉近到了城主府的房顶,他清楚地看着郑南镶扣着苏影在井边打水,清楚地看到郑南镶将水晶瓶小心翼翼地浸入水桶,准备将瓶塞弹开……
他看着那仍旧扣着苏影的手,甚至还有闲情看了看苏影的表情。
呵……原来……这样面目下的你,也会有无奈的时候么?是无奈梦想无法实现还是别的什么吗?
他想着,手中的弓缓缓地挪动,稍稍抬高了些许……
所以……
带着这个梦想,好好的活下去吧!
让我看看……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嘣……”
破魔锥在阳光下划过一缕凄艳蓝光,宛如流星,紧随其后,又是……
“嘣……”
弓弦轻轻颤抖,王钟世的眼皮也在轻轻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后发先至的普通箭矢精准地撞到破魔锥的尾端。
“啪嚓……”
一声脆响,拓木削成的普通箭杆在空中直接爆裂,划出零碎的轨迹抛落,而那枝破魔锥,颤动着绿叶,在空中划过一道清晰的蓝光轨迹一闪……便至!
“精灵射术,二连矢!”
这……就是所谓的……极为高明的猎手?
王钟世瞪着眼睛看着那抹残留在空中的蓝色轨迹,久久不能言语。
秦骄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收起弓的那一刻,又回归平淡,带着淡淡的疏离感。
“郑南镶的手应该废了,以李将军的能为,足以抢下少城主。今天这事儿,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