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琉璃横看光影灿，浮屠斜藐醉梦生
深蓝色的琉璃材质在漆黑的高空中闪烁，氤氲朦胧、迷离梦幻，完全替代了太空中的星光闪耀。这些琉璃装饰都是附近无数高耸入云的宝塔上的，用一种天然的宝石做成，发出一种温和但却穿透力极强的暖光。在黑暗中，相距很遥远都能看得见，甚至初来的人常常误会地把它们看做是远处一簇簇蓝色的火苗，从而生出想要接近的亲切感觉。
卓君一、刘嫣笑和醉吟杀躺在三张按摩椅上，感受着逼近在眼前的漫天“星光”带来的视觉震撼，还不时嘬一口放在手边的酷爽饮料，这样的静谧夜晚，实在是难得的轻松享受。他们此刻是在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里，有了醉吟杀这个向导在，卓君一和刘嫣笑终于能够放松地感受一下乱域众多文明的风采，而不必过着乞丐流离般的日子。
这座城市叫做“矢浮屠”，这个名字是直接按照城市本来的意思翻译过来的。它本来的意思是“如箭矢一样的宝塔”，这些宝塔是这座城市唯一的一种建筑，也是这座城市的一种防御手段，整个城市就像高低起伏的竹笋群一般，尖锐峭拔地矗立在那里。
这座城市非常开放，完全是露天的，没有城墙，没有明确的界限，只有一座座宝塔从地上挺拔而起，或者干脆飘逸在空中，然后这些宝塔就凌乱地组成了这座城市。不过，据醉吟杀说，这些宝塔并不乱，而是按照一定规律组成了一个防御阵型，至于具体详情，外人则很难知道。
其实，这些宝塔跟地球上佛教的佛塔根本不是一回事，只是大体外形很像，具体的构造就完全不同。就比如卓君一三人目前所在的这座塔，就更像是一个超大型的购物商场，卓君一三人现在躺着的小休息室，则是宝塔一层里一个提供餐饮服务的消费场所。根据旁边桌上的一些资料介绍，在塔的上面，还有很多其它不同的功能区，这才像是一个先进文明该有的生活。
“有钱就是好啊。”卓君一暗地里叹了口气，相比于两人刚来乱域就被熊人族坑了一把的悲惨遭遇，现在的这种享受居然给了卓君一一种幸福的感觉，或者说是身体和心理上的彻底放松。这当然是因为卓君一两人身边多了一个向导，醉吟杀以前虽然没来过这里，可毕竟有着在乱域的丰富生存经验。所以，刚进城的时候，在醉吟杀的指导下，三人毫不费力地就挣足了这两天的生活费。
转头看了醉吟杀一眼，卓君一总觉得十分滑稽好笑。由于醉吟杀的形体，卓君一和刘嫣笑还是习惯把他当做地球上的一只大狗。此刻，虽然醉吟杀仰面躺着没有一丝的不协调，甚至还双手抱在胸前、翘起双腿的一副悠然样子，但卓君一却还是只要一转头，脑子里就立刻出现了一只地球上的大黄狗形象。
感知到卓君一的想法，刘嫣笑也看了过来，不过基于基本的礼貌，刘嫣笑还是装作面无表情地仅仅扫了一眼，就把视线转向了别处，而心里却……
“两位，想笑就笑吧，何必憋得这么难受呢。”醉吟杀眼皮都没睁开，却这样说道。
“你到底对地球了解多少？居然知道我们在想什么，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再这样下去，我都会怀疑你真的是从地球来的了。”卓君一腾的一下坐起身来。
“你有这样的疑问，是因为你对生命体的记忆，或者说是大脑认识的不够。”醉吟杀慢悠悠地说道。
“说来听听。”卓君一顿时来了兴趣，刘嫣笑也立刻坐起身凑了过来。
“你们对自身大脑的利用十分有限，其作用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而你们大脑储存的信息，也远比你们意识到的要多。所以，我知道很多地球上事情也很正常。”醉吟杀说道。
“不理解。那只是两个人的记忆而已，难不成通过两个人的记忆，你就能知道这么多？知道这么细微的事？并且似乎还可以模仿我们思考，刚才你可是准确地猜出了我们心里所想的。”刘嫣笑不能接受这样模糊的解释。
“一个聪明人，应该问‘对’的问题。”醉吟杀说道。
“啥意思？”卓君一郁闷了。
“你们不应该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你们应该问的是：你们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少，以及怎样才能提高你们大脑的利用效率。”醉吟杀暂时充当了卓君一两人人生导师的角色。
“啊，说得对。怎么才能更好地利用我们的大脑呢？”卓君一这个学生表现得很听话。
“对不起，我不知道。”醉吟杀人生导师的形象轰然倒塌。
“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耍人是不对的，你知不知道？”卓君一“和蔼可亲”地伸手去抚摸醉吟杀的脑袋。
醉吟杀一缩头躲了过去，然后转过来趴在椅子上面对着卓君一和刘嫣笑，一脸正色地说道：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你们人类的大脑储藏了很多的信息，从你们出生之后，你们听到的、看到的，甚至是做梦梦到的、无意识联想出来的等等，这些都储存在你们的记忆深处。对于这样庞大的信息量，你们所能挖掘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你们大脑所能处理的信息更是这‘一角’中的‘一角’。‘有很多关于你们自己的事情，你们却不知道。’这句话就是对你们地球人的讽刺。当然，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狂爷说的。”
“或许，我们某些时候是挺可悲的。”卓君一不禁自问：有什么是关于我的事情，而我却不知道呢？
“当初那两个地球人大脑里的信息被狂爷复制了一份之后，狂爷就得到了一个庞大的信息源。再然后，我也被分享了这个信息源，所以我才会知道地球上很多的事情，甚至比你们都要多。”醉吟杀说道。
“我靠，这叫什么？这叫生命压制吗？居然知道的比我们还多，有没有把我们当地球人看？”卓君一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
“没这么严重，就比如说你们俩，不管是谁，想要直接从你们大脑里获得信息，都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有，这个庞大的信息源其中九成以上都是垃圾信息，或者是关于你们地球人生活中的无用琐事、没有实际意义的潜意识那些，有很多我都无法理解。不过，有些信息即使我现在无法理解，可只要和你们在一起，一旦遇到了相似的情境，有了某种契机之后，说不定我一下子就能明白了呢。而我的理解一旦达到某一程度，就可以对你们的思维方式产生同感，偶尔猜出你们心里的想法其实并不奇怪。所以呢，你们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是因为对它一无所知。”醉吟杀看来很不简单啊。
“这样的信息源应该不会一直保存吧？”刘嫣笑问道。
“当然不会，它早晚会消散的，或者说被我的大脑所消化吸收掉。”
卓君一和刘嫣笑不再说话，而是开始回想他们曾经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让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拥有一个独立的大脑……”
“生命场是你们体内强大细胞共同的运动趋势，所产生的的一种能量波动……”
“幕隐藏在一切的幕后，渗透在一切的物质当中……”
“……大脑的进化是以身体的进化为基础的……”
“……这并不是超级神经，只是粗陋的模仿，当你们有一天足够强大，说不定就可以再现那种真正的超级神经……”
“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或许曾经那些已经消逝的，大多数可能算不上什么巨人，并不为人们所熟知，但文明的进步，就是一点点生命所累加的结果，更可能，这就是、就是文明内部发展出来的某些特质……”
卓君一想到这里，却突然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刚才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似乎很重要，但却昙花一现，杳然无踪，只留下了卓君一现在的懊恼、迷茫和极度纠结……
“喔噢……吼……”就在刘嫣笑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四周突然响起了狂暴的音乐声，远处的天空一下子就像炸开了一样，无数鲜艳的色彩在黑暗中绽放，构成一幅幅难以细致描述的宏伟画卷。
原本那些静止的宝塔也立刻全都动了起来，变得流光溢彩、光怪陆续，在卓君一的眼中成了一个个扭动着的符号：有旋转着上升的、也有直线狂飙的、更有划着弧度在空中跳舞的……而耳边的各种躁动的声音也越来越强烈，其间还夹杂着刺耳的尖叫和低沉的怒吼，这些彼此纠缠在一起，像无数条强力的音波怪蛇，往耳朵里钻去……
卓君一和刘嫣笑彻底恍惚了：这样的狂欢场景让他们很不适应。光影闪烁的范围没有尽头，那些杂乱的颜色就这样在空中肆意转弯、扭曲、折射，构成一个宏伟浩瀚的色彩宇宙。
此刻如果极目远眺，外面的深邃星宇，仿佛无上智者的通透心灵，直逼入人的灵魂深处；又仿佛宇宙的边界突然就拉近在你的眼前，触手可及，而你却化身为宇宙中的洪荒巨人，抬手投足间，掌控无边恒宇……
那些在四周狂暴叫嚣着的音乐声和尖叫怒号，却有着各异的频率：一些次声波传来，卓君一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莫名地一阵摆动，整个人突然就变成了细雨中的涟漪，被拖入水塘摇荡的节奏，一下子就彻底失去了方向感，失去了对空气的感知能力，似乎每一个细胞都在肆无忌惮地接受着这样的音波刺激，像无数的细针在体表扎个不停，微痛但却狂热地迎合着、期待着……而那些频率极高的超声波，却带给人一种微风吹拂的感觉，就像一种无形的“阳光”包围了你，又像情人温润柔和的目光，幻化出宁静平和的抚慰……
不过好在，这些声音的频率虽然各异，但波幅却都很小，所蕴含的能量也被严格地控制着，只是诡异的是：它们的穿透力却极强，在空中并没有任何要消散的迹象。 “空气中有某种特殊的物质充当了声音传播的介质，并且还可能和现在空中这样的光影效果有关，不过，我们反正是搞不明白这些了。”刘嫣笑说着，递过来一个小小的装置，也可以说是的一个视听类的接收调节器。
卓君一让这个东西随意吸附在手臂上，然后一层薄薄的水雾一样的白色膜就覆盖在卓君一的身体表面，只见它闪烁了两下淡红色的光芒，就无影无踪。卓君一能感觉到，这层膜只是从视觉中消失了而已，而实际上它还在那里，一个无形的气泡包围着他。
现在，外界那些声音和光线的效果更加强烈了，不过卓君一的感觉却好了很多，不再有什么心理上和身体上的不适。而就在这时，几声轰隆声传来，好像地球上的大炮发射了一样。而实际上，也的确是这样，只不过被发射出去的不是炮弹，而是各种各类的食物：来自于不同的文明、不同的食材、不同的技艺、不同的口味、以不同的方式诱惑着他们的味蕾、挑逗着他们恍如隔世般的食欲。这些全部都是免费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卓君一和刘嫣笑手拉着手，有着一种温暖、幸福的感觉。
很快，宝塔里开始有人出来了，一群群的，要么乘坐着各种绚丽的飞行器，要么就直接站立在空间中，再或者骑乘着五花八门的鲜活的低层次生命坐骑……再然后，他们就在空间中或者地面上，开始了载歌载舞……
“怎么样？两位，对这样的氛围还满意吗？这可是矢浮屠这座城市最盛大的狂欢节日了，好像是庆祝这里曾经出现过的一个牛逼人物，所以各个不同的文明都会热情地参与其中。”醉吟杀并没有带那样的视听调节设备。
“你、你怎么不用带那个什么东西？”刘嫣笑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沉静，目光直直地盯着醉吟杀问道。
“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顺便提醒你们一句，现在你们所接受到的来自于外界的所有信息，都不仅仅是你们常规的那些感觉器官的事，而是你们整个身体的节奏。即时现在你们的眼睛瞎了、耳朵聋了，也还是会受到这样的气氛影响。”醉吟杀说道。
目眩神迷、情迷意乱。大脑似乎很清醒，但却又有一种傻傻的感觉；似乎可以思考，但却又不知道该思考什么、该怎样思考。
“喝醉酒的感觉吗？但是又不像。”卓君一记得在地球上的时候，喝醉酒身体和大脑是很迟钝的，只不过在酒精的刺激下，有时候会有“自我感觉很灵敏”这样的错觉。
“毒品？地球上那时候已经泛滥到无以复加的精神药品？”卓君一又这样想到：原来这就是宇宙中的毒品吗？精神毒药？
“好了，两位大哥自己去玩吧，尽管放心，在今天晚上这里所有的文明都是友好的。”醉吟杀说道。
“那你呢？”卓君一问道。
“我当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我去寻找快乐的方式可能和你们不太一样。再说了，这种情境下，我夹在你们中间做灯泡似乎不合适吧？你们总要顾虑一下我的感受。”说完醉吟杀两只前爪在身前比划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就一个潇洒的后空翻，向远处跑去。
“走吧，我们也去玩吧。”刘嫣笑不知何时把从猿人族那里得到的那个小装饰品拿了出来，在脚下幻化出一朵五彩祥云的形状。
“那就走吧。”卓君一笑语声中，把刘嫣笑一把抱起，然后一对金光灿烂的翅膀出现在身后，向不远处高空中聚集着的一群狂跳着的生命体飞了过去……
多少年了，除了暗中偷窥的那两次惨烈的宏大战役外，卓君一和刘嫣笑就没见过这么多的生命，更没遇到过这样热闹的情景。两人的心不可遏制地跳动起来，血液就像突然接到了指令，在加速流动中打起了节拍……
“乱花迷眼，钟鼓喧扬。且忘怀、今宵何须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