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城轰动了!
城主要在公示台上议事?
所有主事全都会到?李将军也会来?
这个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般,在短短的时间内就飞遍落凤城,几乎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奔向公示台。
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是奔着李玄沉去的。
前面一段路还只有零散的几个人驻足观看,不过片刻,乌压压的人群汹涌而至。
“哎?真的是李将军啊!”
“好英武啊!听说李将军还未成家?”
“你就别想了!似李将军这等英雄人物,不是咱们能配得上的。”
“那边那位,你们看,那是政务主事!”
“政务主事郑大人?咝,就是和李将军齐名的那位?”
一时间,人声鼎沸,时不时就有赞扬之语飘过耳边,一行众人本来还心怀不满,此时却陡然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哎?没想到我还挺有名?我都不知道我还做了这么多事啊?
这感觉还不错嘛!
一时间,一个个挺胸抬头,倒是有了几分神采飞扬的味道。
苏影走在最前头,脸色发黑。
无他,他这个少城主名声实在不佳。
“他就是少城主嘛,原来就是他啊?我就住在北门旁边,经常看见他带着一伙军士出城,然后衣裳褴褛地跑回来……那个惨啊!”
“上次还是军士抬回来的……”
等等诸如此类的低语源源不绝涌入耳朵,苏影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早知如此,直接先跑去公示台就得了!现在好了!身后那群是明星,到我这就真成猴子了!
不多时,公示台已遥遥在望。
公示台此时人山人海,把方圆不过二十平米的石台围了个水泄不通。随着一众大小官员登上公示台站定,无数窃窃私语声便消失了,一片安静。
面对台下乌压压的人群,苏影没有半分怯场。
在部队里,往往会刻意锻炼每一名士兵的心理承受能力,时不时就会将你拉到视线聚焦点上,比如讲解战术,拉歌,表演等等,苏影早就对这种状况免疫了。
“诸位落凤城的同胞们,我,你们应该很熟悉了!没错!就是那个经常出入北门去寻宝,然后狼狈跑回来的家伙,你们的少城主!”
出乎意料的一句话,台下一片寂静,一个个面面相觑。
不知哪个角落噗哧一声笑出声,然后就连锁反应一般,笑声连成一片海洋,对于这个活宝城主的厌恶感在不知不觉间就降低了不少。
猛地一想,这小子好像除了经常寻宝之外也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啊?
于是乎,笑声就慢慢变成了善意,平和的笑。
苏影笑眯眯地压了压手,等到笑声好不容易止歇,再度开口:“说实话,我也不想这么胡闹的,我也想为大家做点事,不过,你们看啊,我这人胆小不说,还见血就晕,论武,比不上咱们李将军,政务嘛,咱们郑南镶主事做事的能力,比我不知高了多少,让我去教李将军和郑主事怎么做事,这是不是就像是三岁孩子去指挥大军打仗?你们说有没有这道理?”
“那当然是没有的了!”
“三岁孩子去指挥大军,那不把大军给坑死?”
笑声再度轰然响起,一大片连绵不绝的应答声,众人心里不觉恍然。
对啊!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如果让这活宝城主来管,这落凤城恐怕就得乌烟瘴气了。敢情不是咱们这城主没用,而是人家很有自知之明啊。
一众站在台上的主事们面面相觑,他们还真没见过这么说话的城主,但,不可否认,隐约还真有几分道理。
“所以我索性就把落凤城交给李将军和郑主事了,我呢,当个清闲城主……不过呢!”
说到这,苏影话锋陡然一转,一股淡淡的气势缓缓散出:“既然背负着城主这个名,就得对得起这个身份,如果发生了一些很没有道理的事,我自然要管上一管!”
此言一出,台下人群还不知道这句话蕴着什么含义,郑南镶心中不安感已然极其强烈,眯着眼死死地看着苏影。
寥寥两句就能够将人心集中起来,巧妙地化解了自己过去的荒唐行为,还拐着弯夸了一遍一众主事,这等本事,他郑南镶自问做不到。
他现在敢肯定,之前那些手段,绝对都是为了将所有人拉到这大庭广众之下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
呵……很没道理的事?恐怕接下来就是出招了吧?
郑南镶眼中掠过一抹阴冷之色。
来吧,让我看看你小子的手段!
苏影从飞凤和落云手里接过两个书筐,一众主事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早就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了,终于要揭晓了吗?
“前几天,我突然想看一看咱们落凤城的情况如何,没想到,这一看,就发现了一些很没有道理的事!我觉得愧对大伙啊,所以,今天在公示台上请诸位同胞们做个见证。”
看着苏影从书筐中取出一张古旧文件的瞬间,郑南镶眼神陡然一厉!他明白了这个小子的打算!
原来如此!人家压根就没想过强行解决自己,而是用势!
不得不说,这招确实很厉害!不过……该说你天真还是无知?
郑南镶嘴角露出一丝淡笑。
老夫私底下确实搞了一些小动作,不过,就凭你?能够看出来?这落凤城能够看得懂老夫与何北言手段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呢!
“凤元二年,陈氏弑夫案。”
随着苏影大声念出这一句,郑南镶不禁一愣。
凤元二年?那可是九年前的事了!这和我那些小动作压根没有任何关系吧?陈氏弑夫案?我怎么没印象了,是我审的案?这小子搞什么花样?
台下先是一静,随后低声议论起来。
“这事我知道,那是九年前的事了,就是西城靠着打铁铺的猎户程铁生,挺美满的一家子,唉,也不知他娘子发了什么疯,居然把程铁生给毒死了。”
“哎!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当时这事挺离奇的,后来是郑主事亲自审的案子,给判了个斩首之刑,那女人一直到临死之前都喊冤呢!哭得那个凄惨。”
苏影将卷宗上的评断念了一遍。
“郑南镶于凤元二年秋月旬日封送卷宗室。”
随着最后一个字念完,苏影转身看向郑南镶:“郑主事,这可确实是你的笔迹!”
说着,将那份古旧卷宗扔给郑南镶。
郑南镶微眯着眼扫过卷宗,心中越发感到古怪。
这种一眼就能看明白的案子难道还有问题?
想了好一会,实在搞不明白苏影卖的什么关子,郑南镶向前一步肃然道:“这案子确实是属下所判,悍妇心思毒辣,竟下毒害夫,不杀不足以正风骨。”
苏影似笑非笑,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彻骨寒意:“悍妇吗?暂且这么说吧,秦骄!将陈氏的公公请来。”
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在他脸庞上刻下浓重的痕迹,秦骄扶着他走上台子,这位老人以手扶额行了一礼:“城民程风寒参见城主。”
“老人家免礼,我知这件事于你而言乃至殇,但是,我也知你心里定有疑惑。你一定不想儿子死得不明不白,对吧!”
程风寒微微颤抖,还未开口,老泪纵横。
“城主大人!我那儿媳出了名的贤惠,待我如亲父!她绝不可能害死我儿!杀害吾儿的定有他人!这件事弄不清楚,小老儿死不瞑目!”
苏影心头微颤,鼻尖微酸,沉声道:“放心,本城主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老人家,你儿子在世时,可与别人有过冲突?”
程风寒抹了把脸,缓缓地道:“我儿性子较烈,但为人义气,平日里根本没有仇家,只有一次进山时因为一头白鼻追风兽的归属与城西另一猎户起了争执,明明是我儿打到的,他非得说他的,后来被吾儿打了一顿,但也不打不相识,经常一同喝酒一同进山打猎。”
“事发当天,他们是否同行?”
程风寒连连点头。
“很好!苏定!把人带上来!今日本城主要请客!”
早有准备的苏定将一名壮实的猎户带到台上,此时的他一脸惊惧,见到苏影,连行礼都做得不利索。
那边落云带着侍卫团的厨子苏大婶匆匆地赶到台上,竟然就在台中央生火架锅。
苏影踱到锅旁,从盆子里捡出一根野菜,扔进嘴里嚼了嚼,对着台上众人笑道:“这味野菜叫银龙须,味道酸甜,极为美味,郑主事,我听闻你每逢雨天,骨节就痛,这野菜多吃些对这毛病可是很有帮助的!”
说罢,转头看向猎户,冷冷地道:“是吧?雷明?你也来吃点!”
雷明眼中惊惧之色益发浓烈,抖抖索索地挪到锅边,也捡了一根野菜扔进嘴里。
“诸位同胞,银龙须这野菜想来大家都是经常吃的吧?另一样野菜,估计就比较少吃了。”
说着,从另一个盆子中捡出一根白色的小草,大声道:“这叫银眉草,乃是一味土药,可祛风寒,这就是当时程铁生从林里带回来两样野菜,嗯……苏大婶,手脚麻利点,大伙都赶时间呢。”
不多时,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野菜盛上盘,那边程风寒老泪再度汹涌而出。
那熟悉的颜色,熟悉的香味,让他仿佛回到了九年前那个令他心碎的傍晚。
“雷明!这盘菜,本城主就赏你了,来,吃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