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远已经承认了他是这件事请的主谋,但所有人都知道,私盐的背后肯定不止他一人,只是一问到这里他就缄默不语,用沉默来负隅顽抗。
“即为大人,你们不必多问了,这件事情都是我一人做的,该怎么判你们随你。”柳远说着就闭上了眼睛,一副拒不配合的模样。
司宁皱眉看着堂中跪着的柳远,其他罪名柳远都已经交代清楚了,依大徵律法他已经是非死不可了,那他又为何咬死不说清楚。
除非那人对柳远来说比死还可怕。
李肃早前就已经讯问过他了,早就见过他这幅样子了。
“柳远,你回头看看身后来为你请命的百姓。”李肃冷眼看着柳远。
柳远闻言身形一僵,他梗着身子并没有回头。
“本官一进银川就听说了你爱民如子的好名声,你被抓之后,百姓们也自发的来衙门前替你喊冤,叫屈,让朝廷放了你,放了你这么一位——好官。”
柳远抬头看向李肃,李肃的眼里有讽刺,也有惋惜,看的柳远心头一颤,声音沙哑地说,“别说了。”
“柳远,本官调查过你,你是大徵二十八年的状元,刚入朝时曾立誓要做一个如晏子那般为国为民的人。
讽刺的是一个想要做爱民、护民的好官,如今却变成了一个残民、害民的贪官。”
李肃的声音清冷,声音中不带有意思讽刺的意味,却每个字都扎进了柳远的心中。
他赤红着眼睛看向柳远,“你闭嘴!”
他目光巡视了一圈堂上的大臣,蒋格、林功皱眉看着李肃,因为林景丹的事情,他们本就烦着呢,见一个犯人这般大刺啦啦的看着他们,嫌弃地移开视线。
就是着嫌弃的眼神,就像是一滴水滴进了看似平静无波,但早已烧到滚烫的油锅中。
他冷笑一声,先是单膝跪地,然后戴着镣铐站了起来,“何为好官?何为贪官?
你今日能够这么义正言辞的坐在堂上开口指责我,不过是你有一个好出身罢了。”
柳远踉跄地后退了一步,脸上挂着一抹讽刺的笑,“状元?什么狗屁状元,三年一个,状元又有何稀奇的。
你以为我不想做个好官,可这贼世道啊,它就是喜欢把一个好官逼成一个贪官。
好官,好官他就像是水中的油脂,没有强大的背景,就只能被排挤出官场。”
屏风背后的建章帝脸色难看的紧,他身后的苏育茂此刻也是一头冷汗,这柳远真是不想活了。
说什么贼世道,这不是拐着弯地骂陛下治理的不好嘛。
李肃并没有被柳远的诡辩给带偏了,“你说的这些本官不能苟同,能够决定你自己未来的永远只有你自己。
不是世道逼着你变成什么样,而是你屈从世道变了模样。”
柳远听了李肃的话,脚下一软瘫坐在地,显然这番话说进了他心里。
看着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的柳远,在场众人对他没有任何同情,守在衙门听审的百姓们看着此刻的柳远,觉得陌生极了。
他们心头甚至都还没有涌起被欺骗的愤怒,只觉得难以置信,心头空荡荡的。
柳远的案子办到这里其实已经算是结束了。
在这场案件里,柳远就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的“双面官”,人前装模作样,两袖清风,道貌岸然,爱民护民,背后确实五毒俱全,作恶多端。
善良单纯的平头百姓只能看到他的伪装,殊不知他在背后做了多少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勾当。
柳远被抓之后,被他关在大牢里的毛六自然就落到了李肃手里。
看到官兵的那一刻,毛六就知道大势已去,所以很快便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原来两年前,也就是柳远来这里当刺史的第二年,贺兰山脚下的吴家村,贺兰山徒弟瘠薄,岩石裸露,也没什么植物。
吴家村世居于此,生活贫困,就连嫁女都没有人愿意去吴家村。
不过后来,吴家村有个叫吴广旭的年轻人,胆子大,脑子灵活,之前在盐井上干过。
后来受伤回了村,伤好之后就带着村里的青壮年在贺兰山深处挖了一个盐井。
刚开始人少,他们也没打算干大了,就想着弄些盐自己吃,要是有多的就拿进城悄悄卖了,他们到时没觉得会卖不出去,毕竟他们之前也买过私盐。
私盐的价格比官盐的,百姓们巴不得买私盐呢。
没想到的是,他们挖的盐井质量很好,比吴广旭之前干的那个朝廷盐井的产量还要高。
刚开始他们还只敢一小点儿一小点儿地往外卖,后来他们渐渐不满足,见卖了这久也没人发现,胆子就更大了,开始大批量的出售私盐。
殊不知也正是因此让他们被人盯上了,吴广旭是聪明,但有限,银州地界上的私盐一下子涌了出来,身为刺史的柳远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呢。
他特地派人假装去买私盐,然后暗中跟踪调查一下,他们究竟是何人,私盐又是从何处而来的。
怕拍官兵去打草惊蛇,所以柳远把这件事交代给了他的心腹管家,他的管家的年纪已经一大把了,自然不可能亲自去,他也找了一个人,那人正是毛六。
毛六是他的诨号,他的名字是毛柱子,他自小在银川城里长大,对这门清,管家找上他也正是因为这个。
毛六果然不负众望,先是扮作买家,等卖盐人走后,他又悄悄跟上他,就这么着,就让毛六发现了吴家村,也发现了贺兰山中的盐井。
他那会儿并没有什么花花肠子,调查完之后就直接把消息告诉给了管家。
管家把消息告诉给柳远之后,柳远本想立刻去抓拿吴家村的人的,但他刚起身就又缓缓地坐了回去。
打发掉管家之后,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他带上了一队他的亲信,悄悄去了吴家村,吴家村本就不大,里边的人也都是平头百姓,对上拿刀的士兵,穿官衣的柳远,他们压根儿不敢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