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秦国的灭亡,分裂长达五百余年的华夏大地终于又重新获得了统一。
一直以来,赵国都将秦国视为死敌,在得知秦王子婴投降的消息后,赵王嘉竟是兴奋得彻夜未眠,他连夜决定亲自启程赶赴咸阳,犒赏有功将士。一个月后,当赵王车驾辚辚来到咸阳城郊时,赵括早已领着以子婴为首的一班秦国降臣迎候在了渭水大道上。
在肃穆的鼓乐声中,一身戎装的赵括大步走到青铜王车前,朝着端坐于车内的赵王嘉深深一躬道:“大赵灭秦,天下一统,老臣恭贺吾王!”
凝望着眼前上将军日渐消瘦的身影,赵王嘉心中忍不住一阵心酸,他当即跳下王车,快步走上前去:“若无马服君,赵嘉何有今日?赵国何有今日?请受寡人一拜!”
眼看赵王就要拜下,赵括赶忙惶恐地一把托住赵王,单膝跪地,含泪言道:“老臣何德何能,竟受大王如此大礼?”
赵王嘉伸手拉起赵括,替他拍去身上的尘土,然后将目光移向了正瑟瑟伫立于赵军铁骑甬道内的秦国降臣们:“秦王嬴子婴何在?”从赵王嘉的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
听到赵王在喊自己的名字,子婴急忙匍倒在地道:“降臣嬴子婴,拜见赵王。”
子婴将头埋得很低,赵王嘉抬眼望去,只看见了他的一头白发。
“传诏!允嬴子婴先前所请,封其为陇西侯,率嬴氏余脉迁于陇西之地,关中老秦人去留自便,沿途文武官吏不得横加阻扰!”赵王嘉盯着子婴微微颤抖的白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降臣嬴子婴,谢赵王不杀之恩!”赵王嘉的话让子婴心中顿时释然了,沧桑巨变,大秦气数已尽,或许这也是如今嬴氏唯一的出路了。
赵王嘉没有再去看子婴,他摆手示意降臣们退下,然后转身坐回到了王车之中。
次日,在咸阳宫正殿,赵王嘉召开了灭秦后的第一次朝会。
“天下已定,六合归一。今日朝会乃是确立新朝典则朝仪,诸位务必畅所欲言,直抒己见。”赵王嘉边说边展开了一卷由相国李斯与内史刘邦共同拟定好的典章初稿。
相国李斯手执玉笏欣然言道:“确立君主名号,当为新朝之第一要务!老臣已与内史刘大人拟定名号‘泰皇’,请大王斟酌。”赵国能有今天,其中一半的功劳都应该归属于他李斯,如今大功告成,自己的下半生定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每每念及到此,李斯心中就是一阵难以抑制的兴奋。
“何为泰皇?”赵王嘉放下手中的竹简,不解地询问道。
“古有天、地、泰三皇,其中又以泰皇最贵!今天命所归,万民所向,臣冒昧请尊吾王为泰皇,以安天下人心!”李斯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甬道,躬身劝进道。
李斯的解释,让赵王嘉眉头不禁微微皱了一下:“泰皇名号虽好,却似乎略显虚无缥缈。”
内史刘邦闭目沉思了片刻,忽然奏道:“大王,号曰‘皇帝’如何?皇者大也!帝号亦高于王号,去王而采上古帝位之号,更彰显我王一统天下之千秋伟业也!”
“皇……帝?”赵王嘉的心头猛地一亮,“皇者是虚,帝者为实,虚实互补,大妙也!便是皇帝了!”赵王嘉当即点头做出了决定。
随后,朝会在李斯的主持下,确定了一系列皇帝的制度:皇帝自称“朕”,臣下称皇帝为“陛下”,皇帝之命为“制”,皇帝之令为“诏”,皇帝所用之物为“御”。
皇帝制度堪堪议毕,李斯便又将迁都之事提上了议程:“邯郸之地,四野平旷,无险可守,先祖建都邯郸亦是权宜之策,我王不如就此迁都咸阳,以为天下根本。”
“迁都咸阳?”赵王嘉明知故问地重复道。
“正是!”李斯继而言道,“因秦之故,关中已成膏腴之地,立都于此,百利而无一害!”
“相国所言差矣!关中虽富,然文明不兴,移风易俗,信为甚难!东都洛阳,百年王畿,背临崤函,河洛环之,实乃天赐帝宅也!还请大王迁都洛阳!”司寇萧何随即表示了反对,在他看来数百年,秦国一直被山东六国视为蛮夷之邦,如果建都咸阳则必失山东士子之心。
“臣等附议。”朝中大臣大多来自山东,在潜移默化下自是对秦国怀有深深的排斥,因此他们当然不希望定都于咸阳了。
待殿中的争执声渐渐平息,郎中张良方才朗声说道:“欲迁洛阳不若不迁!洛阳四平之地,易攻难守,且城郭方圆仅有数百里,几经战乱,更是残破不堪!据臣观之,咸阳被山带河,沃野千里,四塞皆固,金城相连,卒然有急,百万众亦可轻易据之!入关而都,是为扼天下之亢而拊其背者也!请大王明断!”
张良的寥寥数语让一直犹豫不决的赵王嘉彻底下定了决心:“孤意已决!迁都关中!取长治久安之意,改咸阳名为长安!新都扩建事务,交由相国李斯全权负责!”
“大王圣明。”赵王既然发了话,群臣自然也就不再反对了。
五月初,赵王嘉在长安城中举行了盛大的皇帝即位大典,昭告天地,正式称帝。
即位大典结束以后,赵括并没有离开大殿:“陛下,老臣年近八旬,体魄大不如前,且经多年征战,痼疾缠身。今天下大定,再无刀兵,请陛下容许臣辞国离朝,颐养天年。”这些年来,赵括虽名为上将军,但实际却被韩信渐渐架成了空壳,与其这般,还不如就此撒手,急流勇退,毕竟这几十年来的戎马生涯早已让他感觉到厌倦了。
“这……”赵嘉皇帝一听就急了,“天下初定,马服君是欲抛弃朕,抛弃天下乎?”
“陛下,朝中已有相国李斯及上将军韩信辅佐,臣何忧之有?老臣风烛残年,自当退位让贤也!”赵括微微眯着老眼,一脸的疲惫之色。
见此情形赵嘉皇帝也不好再勉强,他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罢了!既是如此,卿且说欲求何赏,朕无一不允。”
“谢陛下隆恩,老臣别无他求,只须东海之滨草庐一间足矣。”赵括一脸平静地说道。
“仅此而已?”赵嘉皇帝不敢相信威名赫赫的赵括竟会只有这么一点点的要求。
“仅此而已!”赵括的语气没有丝毫的犹豫。
赵嘉皇帝又一次无奈了,他默然无声地靠在御座上,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睛。
“老臣告辞,陛下保重。”赵括向着赵嘉皇帝深深一拜,然后骤然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了宫城。
姬雪早就收拾好行装,在府邸中等候多时了,一见赵括回来,她急忙迎上前来:“公子,如何?”虽已不再年轻,但“公子”的称呼姬雪却始终也改不了口。
“陛下允我所请,今日即可启程!”说到这,赵括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孩童般的微笑,他静静拉住姬雪的双手,然后深情地凝望向她的眼睛,“赵括此生有雪妹相伴,幸甚至哉!从今往后,任凭世间天崩地裂,括亦再无他顾,只愿永伴于雪妹左右!”
“公子……”顷刻间,姬雪竟是泪如泉涌,为这句话,她已经整整等待了五十年……
数月间,一座简陋的草庐便在即墨城郊的一片竹林中平地而起了。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屋顶点点的缝隙,汇聚成无数道光柱射进草庐的时候,赵括醒了。他把身子往上挪了挪,稍稍坐起身子,然后探手将身旁刚刚睁开睡眼的姬雪轻搂进了怀中。
此刻,他感觉到了一种平生从未有过的恬静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