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项庄就派了五百甲兵把赢贞送出了大营。
还是那一句话,人无远虑,则必有近忧,项庄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不招惹赢贞。
回九原的路上,赢贞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项庄行事如此决绝,的确有些让她意外。
看着赢贞郁郁寡欢的样子,随行的百里伊水却有些不忍心了,当下追上百里贤,低声问道:“大哥,上将军干吗要把公主姐姐送回九原呀?”
百里贤摇了摇羽扇,淡然道:“怎么,小妹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当然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百里伊水撅着小嘴道,“大哥你没看出来吗?公主姐姐好像已经喜欢上将军了,上将军却在这个时候把她送回九原,公主姐姐该有多伤心?”说着说着,百里伊水的小嘴便撅得越发的高了。
百里贤道:“上将军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百里伊水撅着小嘴道:“上将军就是狠心,太狠心了。”
百里贤却是心头凛然,狠心?狠心就对了!若不是项庄心够狠,他又岂能带着几千楚军残兵坚持到现在?若不是项庄心够狠,他又岂能从项伯、项悍、陈豨的手中夺得兵权,将三千残部扩充到现在的两万人?
也只有项庄这样的狠人,才能成就大事啊。
也只有项庄这样的狠人,才会信奉故秦法度以及耕战体系哪。
而且,百里贤也同样不认为赢贞嫁给项庄就是好事,赢贞真要是嫁给了项庄,也许会让天下的老秦人更容易接收项庄,却也会不可避免地助长许多老秦人的气焰,尤其是将来当赢贞替项庄诞下子嗣之后,局面将会更加的微妙,甚至是不可收拾。
百里贤可不想因为赢贞的野心,而给全天下的老秦人带来灭顶之灾。
以项庄的狠辣,百里贤绝不怀疑,一旦老秦人以及赢贞的子嗣威胁到了大楚的国统,项庄必定会以雷霆手段一举抹掉所有胆敢撼动楚国根基的老秦人,甚至是赢贞诞下的子嗣,只怕也难逃项庄的毒手,既便他同样是项庄的儿子。
在九原的南门口,蒙殛带着百余亲骑早已等候多时了。
看到赢贞的车驾,蒙殛赶紧翻身下马,站在道左拱手作揖道:“参见公主殿下。”
赢贞掀起马车的窗帘,露出半边俏脸,对躬身见礼的蒙殛以及百余亲骑说道:“蒙将军还有诸位将士免礼,本宫身体不适,就不下车了。”
蒙殛心里顿时咯顿了一下,望向百里贤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似乎是猜到了蒙殛心中所想,当下赢贞又道:“蒙将军不用担心,项庄上将军和大楚将士待本宫非常友善,本宫只是身体略有小恙,并无大碍。”
蒙殛这才松了口气,又扭头喝道:“护送公主殿下回城!”
一声令下,百余秦骑便呼喇喇地涌上前来,把赢贞的马车跟五百楚甲分隔了开来,守在城门外以及城头上的秦军甲兵也有意无意地举起了手中的长戟、劲弩,看秦军这架势,楚军稍有不当之举,立刻就会招来他们的雷霆打击。
看到秦军如临大敌的模样,百里贤不禁蹙紧了眉头。
当下百里贤向蒙殛抱了抱拳,朗声说道:“天放兄,公主殿下已经送回,既然九原城内的老秦人不欢迎,咱们就不进城了。”
蒙殛闻言微微一窒,脸上也露出了犹豫之色。
理智告诉蒙殛,眼下是归楚的最佳时机,为了九原城内的老秦人考虑,也的确该投效大楚了,可在情感上,蒙殛却一下转不过弯来,蒙氏家族毕竟当了上百年的秦国忠臣,骤然间要背秦归楚,这个决定的确有些艰难。
百里贤也同样知道,要蒙殛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
当下百里贤微微一笑,又道:“天放兄,小弟告辞。”
说罢,百里贤便勒转马头,带着五百楚甲扬长而去,目送百里贤、百里伊水兄妹的身影逐渐远去,蒙殛不禁怅然若失。
楚军大营。
一夜的功夫,楚军就已经扎下了一座坚固的营盘,栅栏树了起来,壕沟挖了开来,甚至连壕沟里的鹿砦也布置好了,在大营靠近辕门处,一架临时充当哨塔的井阑也搭好了,项庄和尉缭这会就站在足有八丈多高的井阑上。
尉缭叹了口气,说道:“上将军,看来蒙殛还是不愿归楚哪。”
项庄不无感慨地说道:“这说明蒙殛是个极重情义的真汉子,他不做决定便罢,若是做出了归楚的决定,那么今生今世,怕是绝不会再变节了!”还有句话项庄没说出来,假如蒙殛归了大楚,那么将来,蒙氏很可能就会像守护赢氏那样守护项氏。
相比九原城内的五千大秦铁骑,项庄显然更看重蒙氏的家训传统!
五千大秦铁骑虽然是股不可忽视的战力,但也仅仅只是一股战力而已,在现阶段,五千骑兵的确是股举足轻重的战力,但是在将来,区区五千骑兵实在不算什么,然而,若是得到了蒙殛的效忠,那么得到的很可能就是一个世代忠良的蒙氏家族!
尉缭捋了捋长髯,说道:“老朽相信,蒙殛将军最终一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项庄点了点头,肃然道:“不过,蒙殛需要时间来做出决定,不能操之过急。”
说话间,百里贤已经带着五百楚甲返回了大营,而武涉则是一身轻衣,在两名随从的护卫下悄然出了辕门,径直投城北楼烦大营去了。
楼烦大营内,楼烦王正在大发脾气,甚至连他最宠爱的胡姬都挨了打。
原因很简单,因为今天一大早,林胡部落果然就拔寨退兵了,而且招呼都没打。
楼烦王得到消息后,顿时间气得暴跳如雷,如果不是公叔说死命拦着,他当时就要尽起楼烦大军去追杀林胡部落。
若不是公叔说,楼烦人跟林胡人现在没准已经打起来了。
林胡人不打招呼就退兵走人了,这下楼烦人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之地,继续留在九原吧,独自面对中原大军和九原的老秦人,这压力也太大了,可要是退兵的话,好像也没什么用,难道楼烦人回到北假老营,中原人就会放过他们?
公叔说叹了口气,劝楼烦王道:“大王,别再犹豫了,投奔匈奴人吧。”
楼烦王目光一凝,皱眉不悦道:“军师,你跟中原人的仇真有这么深?”
公叔说摇了摇头,阴恻恻地道:“在下跟中原人的仇固然是无可化解,不过在下劝大王投奔匈奴人,却完全是为了大王好。”
楼烦王气哼哼地道:“你倒是说说看。”
公叔说道:“中原人高傲自大,对于中原以外的种族,他们一向以东胡、西戎、南蛮或者北狄称呼之,大王如果投奔了中原人,最多只能做个下等人,可大王若是投了匈奴,再不济也能封个当户或者都尉,甚至还能当小王!”
楼烦王道:“冒顿弑父篡位,又岂能轻信?”
公叔说道:“冒顿能弑父上位,恰恰说明他是个非同一般的雄主,其登上单于大位后又东击东胡,西逐月氏,再北驱丁零,一举拓地数千里,大王若现在投奔匈奴,好歹还能保住自己的尊荣地位,如果等将来匈奴大军南下,恐怕就……”
楼烦王默然不语,他知道公叔说说的有道理,可要让他骤然放弃王位,去当匈奴单于帐下的当户、都尉或者小王,却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就在楼烦王犹豫不决时,忽有侍从进来禀报:“大王,有中原使者求见。”
公叔说皱眉道:“大王,还是不见为好。”
楼烦王却不以为然道:“见见又有何妨?”
说罢,楼烦王又吩咐侍从道:“去,请中原使者进来。”
侍从领命去了,不到片刻功夫,便又领着个青衣秀士进了大帐,楼烦王只是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虎皮褥上,并不起身见礼,那青衣秀士却丝毫不以为意,自顾自拱手作揖道:“在下盱眙武涉,奉大楚项上将军之命,有要事与大王商讨。”
楼烦王自然不懂,公叔说听了却是目露讶然之色,闹了半天是楚军?
听了公叔说的转译,楼烦王同样有些惊讶,问道:“你们是楚军,不是汉军?”
对于中原大地的楚汉争霸,楼烦王虽然远在九原,却也是略有耳闻,现在看来,并不是汉王大军要来收复河套,而是在中原吃了败仗的楚军流窜到河套来了。
关于这事,项庄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其实这事也是根本隐瞒不住的,要不了多久,汉军的细作就会大规模地渗入河套,与其到时候被人揭穿,那还不如现在大方地自己承认,至少也显得楚军光明磊落,胸怀坦荡不是?
当下武涉应道:“我军只是途径九原,想暂借此地休整一段时间而已,在入冬以前,我们是一定会离开的,所以大王完全不必对我军抱有敌意,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军甚至还可以拿出丝绸、布匹、茶叶、铁器等货物与贵部进行交易。”
听完公叔说的转译,楼烦王惊愕之余,悬起的那颗心也终于是落回了肚子里,闹了半天竟然是这么回事?害自己白担心了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