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悄悄问熊叔,他说,熊吉在外头野惯了,怕进了内宅,不懂规矩,遂只叫在外头候着。”慕锦成无奈地摊手。
“这……好吧。”顾青竹低头继续吃东西。
慕锦成伸手将她嘴边的几点碎屑抹去,继续说:“她在暗处也好,能看见明面上看不见的东西。”
顾青竹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他的手,把吃剩的豆沙卷搁着不吃了。
见两人如此,两个丫头笑了笑,抱着绣棚出去了。
“你以后别在旁人跟前对我动手动脚的。”顾青竹娇嗔道。
“嗯,都是我不好,就该让那碎屑沾在你脸上,等会儿给祖母瞧,慕家少夫人是怎么贪嘴的。”慕锦成一本正经道。
“你……”顾青竹瞪大了杏眼。
慕锦成冷不丁在她腋下挠了挠:“好了,在自个院里,怕什么,在外头,我保证不损你慕家少夫人半点高贵端庄的威仪。”
顾青竹忍不痒,歪倒在他怀里,缩成一团道:“你倒有理了?”
慕锦成顺势抱着她,拿她的手捂在自个胸口上,低声道:“在我这儿,无论何时,都是你有理!”
顾青竹一愣,仰头怔怔地看他。
长身玉立,眉眼如画,这样的人,这样的话,世间几时有?
“咱们该去松芝院了,别让祖母等。”慕锦成爱恋地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顾青竹如梦初醒,从他怀里站直了,抿了抿鬓角的头发,又将他的衣袍整了整。
两人陪寇氏吃罢午饭,就去了顾家面馆,将诸多事情都与顾青山说了。
顾青山一口应承下了,准备明日挂牌歇业一天,三人早晚抓紧点,约莫也能做好。
待店里的客人都走了,众人一起赶到三生茶行。
韩守义做事十分利索,这会儿青砖砂石都运了来,一堵墙已砌起了一半。
见他们到了,韩守义迎上来问:“少夫人来得正好,那些茶饼,老爷答应给你了,这会儿是全部运走,还是暂时搁在空置的厢房里?”
顾青竹回头看顾青山:“我们后院有地方存,就一次拿走吧,再说,以后不光我们面馆用,还要给三生酒楼送货,隔三差五来拿也怪麻烦的。”
“嗯。”顾青山点头答应。
收拾茶饼的事,就交给三个女孩子,郑招娣将茶饼按春、夏、秋分开来打包。
屋里的木架子都搬到外间厢房里,连通的几间大房子,空荡荡的,一下子显得宽敞起来。
顾青竹抓了把草灰,在屋里做了标记,哪里垒灶,哪里砌台子,都一一交代清楚。
“灶眼的位置,我先定下,青松明日下场应试,我先送了他再来。”顾青竹拍拍手道。
“放心吧,误不了事,明儿一天保管完工。”顾青山笃定地说。
顾青竹自然是信他的,待招娣她们收拾了茶饼,他们便一起回去了。
而这会儿,韩守义已经将人手选好了,一共二十六个人,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而身份大多是依傍慕家生活的家生子,再有几个就是签了死契的。
“三爷、少夫人,人都在外头候着呢,你们过过目吧,若是觉得不顺眼,或者太过愚笨的,我好趁早换。”韩守义将名册递上来。
慕锦成接过看了看,只见名册上写着名字年纪,父母兄弟,以及哪里人,看着十分详实明了。
“好,挨个叫进来。”慕锦成在屋中桌边坐下,顾青竹则靠后坐在另一边。
两人将二十几人一一见了,慕锦成近距离看了他们的手,还问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这让那些茶工有些莫名其妙,当然,慕三爷从来就是个怪胎,不说正常话,不做寻常事,如此想来也就没啥奇怪的了。
“如何?”韩守义走进来问。
“这个不要,这个也不要。”慕锦成别扭地捏着毛笔,一下子划去了四个名字。
“这……”韩守义目瞪口呆。
这也太草率了吧。
慕锦成用毛笔杆戳名册,一一点着:“这个人一身烟味,这个人有狐臭,这个手指太短,还有他,没媳妇……”
“没媳妇?”韩守义忍无可忍。
烟味、狐臭、手指短不适合,可没媳妇算什么错!
“瞧这上面写着,他父母是慕家的老人,都在茶庄上做活,他二十出头,长得不赖,却还没媳妇,这肯定不是因为缺钱,那是为啥呢?”慕锦成瞥了眼名册,手指叩着桌子,不答反问。
“为啥?”韩守义的汗下来了。
慕锦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不是赌,就是嫖,或者抽烟膏,不信你去查,看看是三毒俱全,还是只占一二。”
“这……”韩守义汗颜,“算了,我立时换人。”
“韩掌柜,就这剩下的二十二吧,三爷说的那些话,并没有实证,就不必对外说了。”一直沉默的顾青竹在一旁道。
“是。”韩守义答应着去了。
慕锦成剑眉上扬,得瑟道:“你夫君厉害吧。”
顾青竹无声地笑,西垂的夕阳从瓦的缝隙里撒下来几缕慵懒的光,将她温柔笼罩,光影里漂浮着细小的微尘,上上下下飘荡。
外头传来压抑的说话声,有人低低地嘟囔,被韩守义一顿呵斥,顿时归于平静。
“青竹,钱真是好东西,一下子就瞧出这些人不好把控。”慕锦成听着外面的声,冷嗤道。
“人心向来最不容易看透,我要掌握的也不是这个。”顾青竹淡然一笑。
两人说着,就见韩守义又走了进来,他微微有些尴尬道:“这些个家伙,仗着是多年的老人了,平日里纵得没规矩,让三爷和少夫人见笑了。”
“无事,只要老实规矩地做事做人,慕家又不是容不下。”顾青竹轻轻浅浅地笑。
韩守义搓搓手,躬身问:“三爷、少夫人,你们看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顾青竹眨了眨眼道:“那就麻烦韩掌柜了,教炒茶时,我还需要要几扇大屏风,不要什么好的,将就能用的就行,炒茶分三个步骤,我想将这些学艺的人也分成三组,每组只教授其中一个步骤。
这样一来,既能保证速度,也能很好的保护炒茶技艺,毕竟外头人想要一套完整的技艺,必须集齐三个人,这就比较有难度了。”
“如此甚好,甚好,我明日一早就去准备。”韩守义连连点头。
“那我们明日再来。”顾青竹起身道。
韩守义将顾青竹夫妇送出茶行,站在门口,愣了会儿神,随后笑着摇摇头,回后场看着泥瓦匠砌墙去了。
两人回府,进门时,正遇见慕明成要出去。
慕锦成忍不住好奇问:“二哥这个点儿还出去,有什么事?”
“明日开县试,姐夫请县学里的沈鸿沈教谕和几位夫子吃饭,叫我去陪一陪。”慕明成掸了掸深青色的长袍,笑道。
“我也要去!”慕锦成凤眸微挑,突然说。
“姐夫还请了柳青、宗彰、邓泽硕等别家几位大公子,你确定要与我同往?”慕明成好笑地看他。
“算了,不去了!”慕锦成有些丧气道。
这些人个个自诩是正人君子,慕锦成与他们实在不对付,不要说和他们一起吃饭,就是干坐着,他都觉得会把自个憋出毛病。
“柳青今儿来,我旁敲侧击了问半天,他也没说出个子卯寅丑,我猜他来,道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约莫是想向我们示好,毕竟,谁不想分炒茶这一杯羹呢。”慕明成低声道。
慕锦成轻哼了一声:“这么遮遮掩掩的,连一点小事都说不清楚,半点诚意都没有,还想这想那的,岂不是白日做梦!”
“爷。”长宁赶了马车停在阶下。
“随他去吧,不必在意。”慕明成与他们打了招呼,撩袍走了。
两人吃了饭,沿着花径散步,晚风拂面,裹夹着花草鲜活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你适才为啥非要跟二爷去?”顾青竹偏头问。
“松弟明儿就要下场考试,这一考就是三日,做学问,我帮不上忙,但他到底年纪太小,我想着与他们先认识下,到时能关照一二,可惜了,有那些人在,我半刻钟都不想待。”慕锦成勾了她的手,歉意地摇了摇。
“何必为难自己,阿弟打小和我一起吃过苦,不过三日,他能照顾自己,放心吧。”没想到,他考虑这般周全,顾青竹有些感激道。
慕锦成点头:“明日,我们早些出门,顺道在秋月斋买些糕点,给松弟带进去吃。”
顾青竹笑:“青山哥今天肯定会给他准备很多吃食,你再买,这三日到底是应试,还是吃呀!”
慕锦成执拗道:“我不管,他做他的,我买我的。”
顾青竹心里一暖,不说话了,只牵着他的手,往前走。
一株盛开的樱花,满树芳菲层层叠叠,微风摇动,云霞般的花瓣,如雪飞坠,落在两人的肩头发梢,交握的双手上。
第二日,两人天蒙蒙亮起身,洗漱吃饭,走到大门处,只见熊吉一人在等候。
顾青竹疑惑地问:“咦,宝应呢?”
慕锦成随意道:“他今儿不跟我,我打发他做别的事去了。”
两人坐车出发,半道上,慕锦成硬是强行叫开秋月斋的门,拣看上眼的点心买了一大包,若不是顾青竹拉着,只怕每样都得拿。
及到鱼市街顾家面馆,郑招娣早已帮青松收拾了东西,满满当当堆了一桌子。
“这么多?”顾青竹惊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