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少奶奶并没看杜文浩,说了那句话之后,又闭上眼睛,张大鼻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杜文浩提腕诊脉,已经能摸到脉搏了,这才放心。
蒲岭问道:“杜先生,我娘子这病,该怎么办啊?”
杜文浩本来这次要来问少奶奶以前得过什么病,查清楚是怎么把病传染给了肚子里的孩子的,可现在看少奶奶神经兮兮的样子,只怕是问不出什么,必须先把少奶奶的这精神病治好,让她恢复正常之后再查问孩子患病的事。所以杜文浩道:“尊夫人这病,是孩子被抱走致使情致不舒,思虑过度,肝郁化火,伤阴耗液,心脾两虚所致。本来可用加味甘麦大枣汤主之,但是,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她这病必须见到孩子,才会最终痊愈,否则治好了又会发作。”
蒲岭悲声道:“孩子已经被我娘派人抱走了,我问了我娘,孩子在哪里,我娘说送人了,具体送给谁她不肯说。上哪里找去啊?”
杜文浩低声道:“你们的孩子在我药铺里!”
啊?蒲岭和老妈子又惊又喜,问道:“孩子怎么在先生药铺呢?”
杜文浩随口编道:“是蔺太医送来的,老太太把孩子送他那里医治,他说治不了,就送我那里让我医治,孩子病得很重。”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娘真的把孩子送人了呢,却原来是找大夫给孩子看病,她病得厉害吗?到底什么病啊?……”
少奶奶突然发疯一般嘶声叫了起来:“我的儿!我的儿在哪里?还我儿来……!”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跑。
老妈子急忙一把将她抱住,连声安慰。
杜文浩道:“可以把尊夫人送到我药铺去和孩子团圆,这有利于尊夫人病体康复,同时,我也方便替他母女治病。”
蒲岭道:“这个……,就怕我娘不准!”
杜文浩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道:“你不会不告诉他们吗?”
“啊?那……,我娘知道了,会……”
“你!你这人真是的!你娘子都成了这个样子了,你还害前怕豺狼后怕虎的,非要等你娘子发疯,才来后悔不成?”
老妈子也道:“是啊少爷,反正少奶奶生了女儿之后,老爷老太太他们就没来过咱这院子。一时半会也不会发现的,我在这照应着,有什么事我会掩饰的。”
蒲岭一咬牙,点头道:“好!我送她去!然后回来顶着。杜大夫,请问治好他们母女的病大概需要几天?”
“尊夫人的病应该很快就能康复回来,但孩子的病,很棘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治好。”
蒲岭听说蔺太医都治不好,送到了杜文浩那,便知道这病肯定轻不了。悲伤地点了点头:“事不宜迟,那咱们快走吧。”
为了避免惊动别人,不敢套车,也不敢用轿,只能用杜文浩的小毛驴驮着少奶奶,借着夜色掩护,从侧门悄悄离开了宅院,回到了五味堂。
进药铺来到住院部,推开孩子住院的那间房门,一眼看见孩子躺在小床上,少奶奶立刻两眼放光,尖叫一声,踉跄着扑了过去,跪倒在小床边,颤抖着手抱住了襁褓,紧紧搂在怀里,不停亲吻着孩子的脸,嘴里不停儿啊心肝叫个不停,眼泪滚滚而下,夹着鼻涕口水糊了孩子一脸。
蒲岭也过去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喜芝,咱们孩子找到了!”
“嗯!”少奶奶抱着女儿,欣喜地点点头。
见此情景,杜文浩很高兴,看来少奶奶精神失常只是暂时性的,恢复有望。先让他们一家人呆一会,等心情平静了,再查问痉病的缘由。
杜文浩瞧瞧离开了房间,来到前堂药铺,写了方子交给傻胖,让他找方抓药,给少奶奶煎服。
随后,杜文浩回到了内宅。
内宅院门一打开,杜文浩便看见庞雨琴、雪霏儿和英子既高兴又失望的俏脸,不由心头一沉:“青黛姐还没回来?”
英子点点头,眼圈都红了。
杜文浩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你们大掌柜武功高强,没人能对她怎么样的,也许让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办完就会回来。几更天了?”
“五更了”
“天都要亮了……”杜文浩嘴上说不担心,听说五更天了,不由也担起心来。
雪霏儿道:“要不,咱们去看看吧?”
“我们不会飞檐走壁的功夫,你会吗?”
雪霏儿俏脸一红:“我……,我不会。”
“那只有等着了。”
庞雨琴急道:“那要是青黛姐一直不回来呢?”
杜文浩愣了一下,断然道:“如果天亮还不回来,便登门查问去!”
三女一起点头。
又在客厅枯坐了一会,杜文浩估计蒲家少奶奶那边已经平静了,决定先去查问这边的情况,好让蒲岭先回去。
杜文浩来到住院部,蒲岭和妻子苏喜芝两人正看着怀里的孩子在说着话,旁边放着一个药碗,看样子药已经煎好服下了。
一见杜文浩推门进来,蒲岭和妻子苏喜芝急忙起身相迎,口称多谢神医救命之恩。
杜文浩勉强一笑:“什么神医。坐下吧,我有事问你们。”
两人坐在小床上,苏喜芝还是紧紧抱着襁褓不松手。
杜文浩问:“你们好好想想,怀孕期间,可曾生过病,吃过什么药吗?”
“没有!”蒲岭很肯定地说道,“我娘学过医,知道生病和吃药都会损害肚子里的孩子,所以照顾我娘子非常周到,就算平时有个头痛脑热的,也不吃药,硬扛过去。一直到临盆前,蔺太医说肚子的胎儿死了,这才吃了打胎药。会不会是这一次伤到了孩子?”
“不是!孩子的痉病应该是在此之前就患上了。你们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别的可能导致孩子患病的事情?比如吃过什么古怪的食物,去过什么古怪的地方等等。”
蒲岭想了想,道:“没有了……”
苏喜芝却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低声道:“那道士作法的事情呢?不算吗?”
杜文浩奇道:“道士作法?怎么回事?”
蒲岭一拍大腿:“对对!道士作法,你不提我还忘了,是有些奇怪,是这样的,我娘子怀胎大概六七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我爹娘和我带她去大相国寺上香求子,上完香出来,遇到个老道,这老道盯着我娘子肚子说:‘孽障!’,我爹很生气,质问他为何这么说。他说我娘子阴气太重,所以有邪魔缠着我娘子,正在想办法进入腹内祸害胎儿。我骂他胡说八道,他冷笑着说,他可以证明给我们看。问他怎么证明,他说他知道京城有座鬼宅,今晚三更,他在那门外等我们,到时候他给我娘子开阴眼,就能看见鬼怪。听他说得煞有介事的,这种事当然是宁可信其有的了。所以我们当晚就去了,结果我娘子还真就看见了鬼!”
杜文浩皱了皱眉,问苏喜芝道:“夫人,你真的见到鬼了?”
“是!”苏喜芝肯定地说道,“他带着我进了宅院,往里走,路过一个池塘边,我突然觉得反胃,就到塘边吐。吐完之后一抬头,便看见前面半空中有个白衣人,没头,飘在空中,我当场就吓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
杜文浩转头问蒲岭:“你们看见了吗?”
“我也看见了!当时我去搀扶我娘子,不过我看见的是一个吊死鬼,吐着长长地舌头,就在池塘上空悬着!”蒲岭回忆起往事,仍然心有余悸,“我也吓瘫了。不过我爹娘后来说他们当时却什么都没看见。我当时倒没吓晕过去,只是捂着脸不敢看那鬼。我爹娘急忙搀扶着我和我娘子回家,把那道士也请到家里。我娘子醒后一直喊有鬼,吓得脸都白了。
“你确信没看错?”
“肯定没看错,就飘在池塘上空的!后来听人说,那宅院的确经常闹鬼,原来的主人一家不少人都在那宅院里见过鬼,还吓死了两个女仆呢,便不敢住,全家搬走了,宅院卖也卖不掉,很便宜也没人愿意买,谁会不要命买个鬼宅呢。”
“你接着说后来的事情吧。”
“嗯,我爹问那道士该如何驱鬼。道士说想不到我的阴气也很重,也看见鬼了,两个人都要做法事驱鬼。开口要纹银十万两,给我们夫妻两做两场法事就没事了。我爹和我娘一商量,觉得太贵了。我爹娘把我叫到一边商量,这钱我家虽然拿得出来,但是太贵了,我爹娘说,这么多钱如果纳妾一百个都纳回家了,这样阴气重的儿媳妇也没必要救,不行就纳妾。于是告诉那道士太贵,只给我一个人做法事,五万两。道士便给我做了法事,然后扬长而去了。没想到,孩子还真病了,早知道这样,应该让那老道做法就好了。”
苏喜芝轻声说了句:“要是知道我怀的是丫头,哪怕是一文钱,二老也不会答应做的。”
蒲岭愣了一下,道:“你怎么这样说……?”想起爹娘知道儿媳妇生了闺女之后的态度,的确有这可能,蒲岭不由一声长叹,闭嘴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