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孙大昆莫翁归靡在两个子侄的搀扶下,走向那个在设在山峦脚下的匈奴王帐。
对于匈奴的日逐王王帐,翁归靡一点都不陌生。
他看见那古老的大蠹,跟看见自己的家一般。
在翁归靡人生的前三十年,他都是根着父祖生活在这个大蠹的旗帜之下。
在老上单于还活着的时候,先贤禅单于还是左贤王,这个大蠹,对翁归靡来说,意味着温暖的家。
但如今,再看这个大蠹,翁归靡竟然在心里生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自从老上单于去世,匈奴与乌孙的特殊关系,就宣告终结了。
而,一年前,当匈奴单于的王旗进攻赤谷城的时候。
翁归靡就知道匈奴和乌孙的关系不复存在了,这个结果则让乌孙人对匈奴开始心生忌惮和提防。
在这茫茫大草原上,假如说,背叛是家常便饭,那么,吞并和奴役,则是永恒的主题,就跟呼吸一样,是不变的真理。
如今,匈奴重兵西进,打着的旗号是远征西域,开拓新世界,继续和汉交锋,争夺已知世界霸主的地位。
但是……
包括翁归靡在内的所有大部分乌孙贵族,对此,都只有一个想法: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当代的日逐王先贤禅,可不是老上单于,这位匈奴的第一继承人,对于乌孙的态度,没有那么亲密,甚至,可以说充满了恶意。
当年,老上单于在位的时候,在匈奴的率领下,乌孙与匈奴组成联军,击败月氏,底定了匈奴的霸主地位。
反正,翁归靡是不信的。
看着那飘扬在王帐之上的匈奴大蠹,翁归靡的眼神,充满了疑惑、犹豫与怀疑。
翁归靡正思考着这些事情。
匈奴的王帐帐门大开。数十位匈奴贵族,簇拥着身材矮小粗壮的先贤禅,走了出来。
“翁归靡哥哥!”先贤禅迈着步子,哈哈大笑,迎向翁归靡:“好久不见,本单于甚是想念啊!”
《最初进化》
在匈奴,哥哥这个词,在此时是贵族或者长辈的称呼。
翁归靡作为冒顿大单于的义子,老上
单于的义弟的直系嫡孙,先贤禅这一声哥哥。翁归靡还是担得起的。
只是……
翁归靡微微弯下身子,对着先贤禅行礼,道:“乌孙昆莫见过大匈奴日逐王,愿天神保佑您!”
先贤禅闻言,嘴角微微抽动,脸上更是浮现出一层阴霾。
他身后的匈奴贵族,更是有人对着翁归靡怒目而视。
对匈奴人来说,乌孙,是他们的小弟弟,许多匈奴贵族。都有着特殊的乌孙情结。
反过来说,在匈奴看来,乌孙,与其说是一个独立的王国。倒不如说是匈奴帝国的一部分。
特别是许多新生代的匈奴贵族觉得,乌孙,应该紧紧跟随匈奴的步伐。
但,现实与理想,从来都是两回事情。
当匈奴决意西进,开拓和征服新世界后。匈奴人愕然发现,过去在他们思维和意识中,从来都是紧随单于庭脚步的听话小弟弟,忽然间,好像了有了自己的主见了。
这样的反差,让许多匈奴贵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伤害。
而现在,翁归靡用‘乌孙昆莫’这个头衔面对先贤禅,则让更多的人,产生了更严重的刺激。
甚至有人心里,感觉到了被背叛的滋味。
不可一世,自我感觉,除了汉无人能敌,自己是天下第二的匈奴人,顿时就觉得,乌孙人真是不识好歹,大逆不道。
但,日逐王没有发话,他们也不敢说话。
只能是一个个用着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翁归靡和他的随从们。
大草原,只承认强者。
而乌孙是什么?
多数匈奴人脑子里,固有的印象都是:没有大匈奴的羽翼和保护,乌孙昆莫和他的部族,三十年前就该灭亡了。
哪来今日的辉煌和盛世?
贵族们可以这样想,但作为匈奴帝国的统治者,先贤禅却不能如此。
如今,匈奴需要乌孙贡献自己的力量。
无论是乌孙的骑兵,还是乌孙的牲畜和资源,都是匈奴西征所需要的。
不然,先贤禅也不会屈
尊降贵,亲自带来这白山脚下,与翁归靡亲自会谈了。
他很快就收敛了脸上的不快,笑着对翁归靡道:“哥哥太见外了吧!想当年,先单于在时,哥哥往来匈奴,如入自家门户,大匈奴对哥哥,也是无微不至,要什么给什么,自冒顿大单于以来,匈奴与乌孙,就是兄弟!”
翁归靡在心里冷笑一声:“那是以前!”
自从先贤禅即位,匈奴对乌孙,就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在以前,西域诸国中,乌孙有着一定的话语权和势力,也能分润到匈奴霸权的好处。
可到以后,先贤禅即位后,就会蛮横的收回了那么好处。
且,即使没有这些事情,翁归靡也不打算再继续当匈奴的小弟弟了。
乌孙崇拜狼,供奉狼,整个乌孙国内,也有着浓郁的狼气氛。
在以前,乌孙只是一头被母狼遗弃的小狼,被匈奴这头老虎收养。
但如今,过去的小狼已经长大。
乌孙人觉得,是时候脱离老虎,独自生存,划定自己的领地的时候。
但,这些话,翁归靡只能埋在自己心里。
因为,如今的匈奴帝国,依然强盛无比。
控铉数十万的匈奴帝国,有着吊打一切草原民族和西域国家的能力。
这头猛虎依然强盛,不是乌孙可以挑战的。
所以,翁归靡微微一笑,道:“日逐王太客气了,大匈奴对乌孙的恩惠,乌孙国世世代代,都会铭记于心!”
当然会铭记于心!
匈奴人的崛起史,不止是翁归靡天天研究,他的儿子,他的大臣们,也是天天研究。
研究的目的,当然是……取而代之!
这是乌孙国的天性。
当老上单于去世的那一天,乌孙与匈奴的特殊关系结束,同时,狼的本性也在乌孙人身上觉醒了。
在乌孙人看来,没有了老上单于统帅的匈奴,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不可挑战,不可战胜。
接下来,自然是磨砺自己的爪牙,同时,想办法让匈奴内乱,等待匈奴虚弱的那一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