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羽之子见康正帝终于止住了步伐,他便一脸贱笑,极为认真地说道:“去求佛啊——”
康正帝差点催动体内冰魄和月火的混元之精,暴露出她从不曾示人的阴邪武功。她周身已经隐约散发出来了极为冷冽的淡淡黑气。
然而,执羽之子只是一愣,却依然保持着一脸贱笑地站在那,岿然不动。
康正帝眯着眼睛,尽全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她的印堂还是爆起了根条分明的青筋,她咬牙切齿地道:“朕,好好的,跟你说,最后一个字:滚!”
执羽之子一脸不悦地撅了撅嘴,再度绕身挡在了康正帝的面前。他瞪着他那天生妖魅有神的水眸,煞有其事地说道:“陛下!咱们打个赌!若是您去卧佛寺求佛,还是没能度过此劫,本世子的项上人头就送你!绝无虚言!”
康正帝怒极反笑了,冷冷地怒道:“你这么贱,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好!朕就依你!朕跟你打这个赌!”康正帝对外喊道:“梁斐芝!进来伺候笔墨!朕要白纸黑字的和执羽世子立个赌约!”
康正帝一直不断地劝自己:ifyouwin,saynothing。Youlose,sayless。如果你赢了,什么也别说。你输了,少说话。
康正帝与凤太后这一局,她又输了。
她坐在马车上,一直在想,如果刚才,她去找了凤太后,叫了众人去对峙,会怎么样呢?
虽然她把如郡嬅低调的调任到荣都(第二百零三章),安插在尚书省做从六品掌固。可是,康正帝的目的,也是让如郡嬅帮她扶持属于她自己的势力。
如今,康正帝手上紧握的朝中权臣,除了她在做瑾王时,积攒的一小部分;以及,如郡嬅帮她慢慢网罗的寒门子弟;虽然不算形成气候,但也勉强能与先帝的其他皇女做抗衡了。
康正帝不敢轻易动凤太后,就是因为帝师的一群学子门徒,既没有站队各皇女麾下,也没有绝对效忠康正帝。
她们,只是中规中矩地认真为官。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子的。谁能保证,康正帝动了凤太后之后,帝师月落雪会作何抉择呢?
谈完文官,再来细说武官。
康正帝还在做瑾王的时候,在梦瑶国作为质女时,密信求女皇调兵,请派的武将,几乎都是“新人”。庆顺帝除了留下康正帝提议的大部分人员之外,指派的老将,也都是朝野里中气十足的忠臣良将。
也就是说,大部分的军权,是掌握在康正帝的手中的。
但是!
皇城中的军权,康正帝还未来得及渗透。
光有大军的支配权力,没有眼前,家门口的羽林卫和禁卫军的心腹,想要行什么大举,还是不够稳妥的!
因为大军救驾,怎赶得上,人家夜里,在你家门口一刀抹脖子来的快呢?
康正帝坐在马车里,看似闭目养神,可她心底着实出了一把冷汗。如果刚才,她跑去跟凤太后叫板撕逼,一切的变数,很有可能,就是能置她于死地的关键。
执羽之子安静地坐在康正帝对面,可他仔细的观察康正帝之后,忽然把手搭在了她的脉搏之上。
康正帝先是惊惧了片刻,这才极为反感地甩开了执羽之子的手。
“陛下,你的心跳的好快!”执羽之子瞪着他那妖魅众生的水眸说道。
康正帝深深地蹙着眉,重重地吸了口气,尽量淡定地说道:“被你吓的。”
执羽之子眉宇微微抬了抬,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横七竖八地歪在车辇中假寐了起来。
康正帝真心是没有力气去管这个怪人,对马车外的梁斐芝问道:“还有多远才能到?”
由于是乘坐官家马车,轻装上路,所以很快便到了卧佛山下。
梁斐芝恭顺地回道:“回主子,还有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康正帝原本想着,若是还有很久,就直接回宫了。因为,她已经冷静了下来。已经算是——不虚此行了。就没有必要真的再去求告什么佛祖了。
但是眼下,既然已经到了卧佛山脚下,去上柱香便上柱香罢!
山脚之下,一巨型碑首,双螭盘绕,另有碑趺一方,碑版上写着:卧佛山。
卧佛山并非徒有虚名,它峰高入云,崇山叠翠的山顶上终年被云雾迷绕。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人们都认为这里接着天地,最有仙气儿。
而卧佛寺不知是哪一代主持,要求所有许愿得偿的施主,只需种植一颗还愿树,不必特别用供给香火银钱。
因此,卧佛山四季常青,因为大家生出了一种,若是不种常青树,得偿的愿望也会破灭似的那种心理。将这卧佛山种满了四季常青的树木。
林木众多,便更显得这里充满了谪仙的气息。
康正帝一身常服,跪在如来佛祖面前,双手合十地虔诚求祷着。
执羽之子却忽然大声说道:“佛祖啊——救!救!我们陛下——吧!她被人诬陷——与自己的父君私通哇!坊间都开始质疑咱们天子的血统啦!”
康正帝满面怒气地站起身,低声呵斥道:“执羽之子!”
康正帝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似的:“佛堂净地!岂容得你满口胡言!大声喧哗!”
执羽之子似乎并不畏惧,只是扁了扁嘴,眼角的余光却追随着一个慌忙跑出大殿的背影而去。
住持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陛下远到,不若喝口清茶再走吧。”
康正帝脸色青白交替,但她只得赶忙收起怒容,却之不恭地跟着住持向卧佛寺后院走去。
住持借口去取清泉,便不见了人影。康正帝等了半天,向梁斐芝说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一个颀长身影的老者,两袖清姿的走来,他虽带发修行,却已发迹斑白。
“陛下请留步。”老者说着,便来到了康正帝的对面。
梁斐芝见他并不陌生,连忙要跪。可老者却说:“静岸已出家修行,梁领事不必多礼。”
嗯?康正帝纳闷了。此人究竟是谁?看样子,他似乎识得梁斐芝?不过梁斐芝经常与先帝来此进香祈福,认得梁斐芝,似乎也不算是奇怪的事。
“陛下可能不记得了,怡……静岸师叔带发修行时,陛下尚且年幼。”梁斐芝恭顺地说道。
“诶?这是不孝吧!陛下真的不知道这所谓的静岸师叔,论辈分来说,陛下还得管他叫……你们大月氏的皇帝管自己的姥爷叫什么?”执羽之子忽然插话道。
梁斐芝忍不住无奈地拧了拧眉宇。而康正帝,则是一脸讶然!
“出家之人,空绝尘世。从前种种,四大皆空。自不必提。”静岸慈眉善目,双手合十地说道。
执羽之子挑了挑眉,说道:“真的吗?那你为何听说陛下的血统被人怀疑,坊间还传闻她与亲生父君有了苟且,就跑出来了呢?”
康正帝牙关紧咬,怒目微眯,咬牙切齿地没有说话。但她心底却恨恨地道: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的舌头拔掉!
而梁斐芝却吓得浑身冷汗!文德太贵君是康正帝的生身父君这事,连她都是从先帝和文德太贵君的各种行迹动向之下,暗自揣测的,并未得以确凿的证实。
先不说这执羽之子如何知道的,就算知道了,又是谁给他的胆子,叫他如此宣之于口的?
静岸眉宇间,还是有了动容。他低垂眼帘,说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康正帝一脸纳闷,她一面恐惧执羽之子怎么会知道,文德太贵君是曲宸萱的生身父亲。一面又在探究,执羽之子又是怎么会知道这静岸和尚的事情的呢?
静岸说道:“陛下可知道,陛下的母皇留有一份密诏?”
康正帝心底咯噔一声,满脑子的嗡鸣声,让她一时间有点难以正常的思考。
而静岸眼里的康正帝,却是从容不迫,面不改色的。
他继续说道:“陛下的母皇留下了两份诏书,一份,理应是帝师月落雪,在庆顺帝仙逝那日,宣读的诏书。另一份,是空的。”
康正帝憋了半天的劲,忽然一下子凝固了似的。
啥?使她夜不能寐的担忧,结果,却是一份空的密诏?
“但是这份空的密诏,在帝师月落雪手中,就是空的。而若是用贫僧曾经的母家——特质的药水涂抹,就能知道里面的玄机。”静岸平静地说道。
康正帝刚刚松懈下来的力,又再度紧绷了起来。
等等……康正帝微微侧目,她开始快速地仔细琢磨。
她被太多繁杂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力,所以精力无法集中。以至于,没有办法冷静的去思考。
可是现在仔细的想一下,是执羽之子这个神经病在大雄宝殿里喧哗,才使人通报静岸的。
那么也就是说,静岸很有可能是担心她的安危才出现的。以此推断,他现在提到这份密诏,莫不是可以化解眼下的舆论危机的?
“还烦请静岸师叔随朕前行,密诏一事,兹事体大。”康正帝恢复了镇定。
“这是药水的配方,贫僧就不便再踏入尘世了。”静岸从袖口中掏出一张方子。
康正帝并没有接,而是嘬着嘴。可执羽之子却好奇地伸着脖子向方子上瞟。
康正帝狠狠地瞪了执羽之子一眼,才道:“静岸师叔,按辈分,朕理应叫您一声皇姥爷。您在后宫待过,自然知道,有些事情,事出无名。言辞毁谤,三人成虎。”
“朕若是拿着这方子,即使解开了母皇留下的密诏。怕是也难服众。朕,初登大宝,根基未稳。觑觎皇位之人,皆是朕的手足。若是因这密诏,引起不必要的争端。亏损的,是大月氏的国本。”
“事关皇室血统,即使是朕拿到这密诏,晓谕天下。也恐引訾毁非议,不足为信。”
“眼下,大月氏与梦瑶之战才刚告捷。可楼兰和梦瑶余党正欲联手。又属外患。若是此时,再因密诏,引起内忧。朕,若不保,无非是一条性命。可九泉之下,却是有愧于太祖和先帝。还望静岸师叔送佛送到西,帮朕度过此劫。”
静岸听罢,微微蹙眉。他思虑了片刻,终于同意跟康正帝下山。
执羽之子却凑到康正帝身边,小声说道:“嗳?陛下,你怎么就确信这道密诏是能救你的呢?万一不是呢?”
康正帝牙关暴起,狠狠地盯着执羽之子。
执羽之子赶忙认怂地说道:“哎哎哎——好好好,你别生气么!你也不谢谢我!”
康正帝拽着执羽之子的衣袖,就往马车上走。
“哎哎哎——你干嘛?你干嘛!男女授受不亲!你拽我,是要娶我的啊!”执羽之子一面被扯着,一面大声嚷嚷。
康正帝果然松开了他,沉声说道:“上车!朕有话问你!”
执羽之子抖擞了肩膀,调整了衣衫,这才一脸悻悻然地上了马车。
“你说!你究竟是怎么知道静岸师叔的?”康正帝眯着眼睛,像猎豹盯着羚羊一般盯着执羽之子。
执羽之子拖着下巴,坐在康正帝的对面,一脸欠揍的笑容,说道:“你对我负责,我就告诉你!”
“你不想死,就说。”康正帝丝毫没有反应地冷声说道。
执羽之子故作风情万千地撩动了额前一缕垂到胸口的长发,问道:“难道,陛下是觉得我长的不好看嘛?”
康正帝闭上眼,咬了咬牙,再度冷凝着执羽之子。
“你下车!”康正帝冷怒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