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下达,吴军也开始以极快速度行动起来。
首先出动的是柴克宏率领的骑兵主力,他们作为先锋在上午就出动了;接着,到中午时,其余大军也都纷纷出动,以朱虔佑麾下的两万军队为主。
这两万军队的核心乃是之前李承鼎麾下用来对外征战的那些老卒,即便是在北伐之前相对安定的那几年里,他们也没少经历战事,综合战力算是很强的一部。
除了这两万军队外,其余还有李德诚统领的一万五千人以及朱思勍统领的各五千步军,这些也是短时间内能够出动的军队;至于其他军队,杨渥命李简为统帅,留在平阴负责统领。
杨渥命朱思勍领兵在前,令李德诚领兵在后,自己则率领三千羽林军跟随朱虔佑一起行动。
“父王,这次大战咱们能赢吗?”开口询问的乃是杨渥的次子杨琰。
本来遇到这么重大的战事,杨渥打算让他留在平阴,没想到他却主动提出来随军一同行动。
杨渥觉得,跟在自己身边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最多就是辛苦一点,所以他叮嘱了一番后便同意了。
这让杨琰感到非常兴奋,他骑在一匹小白马上,跟在杨渥身边,一路上都在问这问那的。
而杨渥虽然脑中存了心事,时不时的要过问一下有没有新的消息传来,但他对于自家儿子的问题还是尽量去解答。
“赢?当然没问题。”杨渥微笑着道,脸上满是轻松:“就算传言是真的,敌军的兵力也最多三万人左右,而我军即便只算眼前的军队便有近五万人,此外还有周将军统领的四万大军,以及后续李简统领的军队,怎么可能打不赢?”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心中却是有些凝重。
毕竟战争的胜负从来都不单单决定于兵力,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例实在太多了,眼前这一战双方兵力差别还不算太大,再加上晋军骑兵众多,攻击力超强。
若是自己不小心谨慎一些,只怕未必能拿下这一仗。
当然,这些担忧只要用在心里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免得吓住小孩子。
杨琰的思考却超出杨渥的意料,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父王,孩儿觉得咱们不应该这么早出兵的。”
“哦,这是为何?”杨渥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
一旁,朱虔佑也笑着问道:“不知二王子有何高见?”
杨琰见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顿时有些赧然道:“父王,朱将军,小子只是觉得,敌情不明的情况下,不应该贸然出兵,应该先打探消息再说做决断。而且周将军乃我国名将,统兵多年,应该不至于被轻易击败。父亲没必要急着派兵支援。”
杨渥二人听了一时间沉默不语。
杨琰见了还以为自己闹了笑话,便有些惴惴不安的道:“父王,朱将军,小子只是瞎说一通,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杨渥叹息一声,道:“不,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从出兵到现在,咱们连敌军的兵力到底有多少都没搞清楚,这的确有些仓促了。”
其实最好的办法还真就是像杨琰说的那样,先将主力留在平阴观望局势,周本那里有四万大军,足以支撑一段时间。
等到局势明朗之后,平阴这边的大军也完成了集结,之后便能以绝对的优势兵力,如同泰山压卵一般,强势击败晋军。
这样不仅风险最小,而且即便出了意外也能从容应对。
然而,正所谓树的影人的名,面对李存勖这种高手,谁又能保证周本一定能顶住对方的进攻?
要知道历史上周本率军围攻苏州,同样是围城八个月,人困马乏,最终敌军援军到来,内外夹攻,导致周本大败而回。
那一次面对的敌人仅仅是钱鏐的军队而已,而现在面临的却是晋王李存勖统领的精兵,其战力比钱鏐的军队强了何止数倍。
若是杨渥不赶紧率军去支援,一旦周本遭遇像苏州之败那样的惨败,到时候不仅仅损兵折将,影响士气,更重要的是,之前对杨刘南城长达八个月的围城就彻底失败了,而晋军也将在黄河以南获得一个坚固的据点。
这样的后果是杨渥无法承受的,所以明知道现在出兵要冒一些风险,但他还是出兵了。
他向朱虔佑看了一眼,沉声问道:“有没有最新的消息,敌军的情况现在搞清楚了吗?”
“回禀大王,斥候尚未有新消息传来。”
杨渥皱了皱眉,现在都出兵一个多时辰了,柴克宏统领的骑兵作为先锋更是出动了近两个小时,但直到现在都没搞清敌情,只知道敌军目前正在急速南下,其骑兵正在大肆剿杀吴军的斥候,让吴军难以得到准确敌情。
这样的战况让杨渥本能的感到不安。
他沉吟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传令给柴克宏将军,让他分出一支骑兵前去打探消息,抓几个喉舌来。就算是硬碰硬,就算要付出惨重代价,也一定要尽快搞清敌军的情况,不能继续当个瞎子了。”
随即,他又补充道:“告诉他,一个时辰之内,孤要得到准确的消息,否则孤拿他是问!”
杨渥这也是发起狠来,下了强制的命令。
对他来说,从淮南军时代起,每一次征战的时候,淮南军和之后的吴军一方都牢牢的掌控着战局,他们的骑兵远远胜过敌人骑兵,所以能遮蔽战场。
比如最早的敌人,盘踞两浙的越王钱鏐,起兵造反的田頵、安仁义和朱延寿,湖南的马殷等等,他们基本没什么骑兵。
而后来遇到的敌人,后梁军队虽然有骑兵,但基本都留在北方对抗晋国,所以吴军在战场上很少遇到。
正因为吴军骑兵占优势,所以每一次大战时,杨渥都能随时把握战场,从而及时对战局做出应对。
现在可好,晋军一方骑兵占了优势,战场都被敌军给遮蔽了,吴军斥候打探不到有用消息,甚至连晋军的兵力规模都搞不清楚,这让杨渥感到非常不舒服,仿佛间突然变成了个瞎子一般。
他的命令很快被传达下去,几个传令兵飞速向前奔驰而去。
接着,他看向朱虔佑道:“你也去准备一下,传令给将士们,让他们都保持警惕,弓弩都要上弦,铠甲都要披挂起来,不能有丝毫松懈。”
“末将领命。”朱虔佑连忙应道。
杨渥点点头,继续下令道:“传令全军,放缓前进速度,各部尽量保持阵型,不得混乱。传令给前方朱思勍,让他降低前进速度,缩短与中军的距离;再告诉李德诚,让他保持警惕。”
一连下达好几个命令后,周围的侍卫等也都神色肃然起来,仿佛大战马上就要到来一般。
杨琰看了看父亲严肃的脸庞,又看了看周围众人的神色,小心问道:“父王,咱们现在很危险吗?”
杨渥笑了笑,安慰道:“倒也谈不上很危险,不过是做些防范罢了。”
这附近的地势极为平坦,既方便晋军骑兵的行动,但同时对吴军来说也能让他们发挥出兵力优势。
否则若是在崎岖之地,受到地形限制,大军难以展开,兵力优势发挥不出来,那就只能比拼军队的质量了。
又向前行进了一刻多钟,有信使从远处飞奔而来。
“启禀大王,小的乃是水军司马统领麾下侍卫,司马统领让小的告诉大王,敌军渡河的行动极为迅速,他们早在今天早上日出之前就停止了渡河。而我军水军直到上午才突破敌军水军封锁,但那时候敌军主力早已离开了渡河点。”
那信使跳下马来,气喘吁吁的向杨渥汇报;也不知道他为了赶路废了多少力气,话音才落下便有些站立不稳,显然疲惫之极。
杨渥身边的一个侍卫连忙上前,送了些水给他。
“日出之前就停止了渡河吗?”杨渥脸色一沉。
吴军的水军赶到之前,晋军主力就已经出发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李存勖认为他的军队已经足够与吴军打一场大决战了,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什么在吴军水军突破他们防线之前就停止渡河。
而要与吴军打一场决战,杨渥相信就算李存勖再怎么狂傲,也不会认为就凭他麾下一万骑兵就能击败吴军近二十万大军。
“这么看来,之前的传言或许是真的,李存勖果然是在一天之内就把至少三万大军运送过了黄河。这等速度实在令人惊叹啊!”他心中寻思起来。
这时,那信使喝了点水,缓了口气,又接着道:“大王,我们在与敌军交战时抓了个俘虏,据那人交代说,敌军之前在河北集结的军队共有五万多,其中三万五千人乃是晋军中最精锐的军队,包括从马直、突骑和银枪效节军,基本都在这里。”
杨渥听了顿时脸色一沉,晋军果然是以精兵为主,从马直、突骑和银枪效节军,这几乎集中了整个晋军中的全部精锐。
可以说这些年晋王李存勖用来东征西讨,最大的依赖就是这三支军队,如今看来应该全部渡河了,否则李存勖不会提前停止渡河行动。
得到这个消息后,杨渥心中更加不安起来。
既然晋军渡河的军队都是精锐军队,而且其中有大量步军存在,那么其威胁力将进一步提高,甚至连他现在所率领的这支军队都未必安全。
因为他现在忽然意识到,若是敌军集中这么多精锐,那不仅对周本统领大围城大军有着巨大威胁,便是与平阴的吴军主力都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考虑到李存勖原本就是喜爱冒险之人,谁能保证他不会胆大到直接进攻平阴呢?
想到这,他当机立断,大声下令道:“传令全军,立即停止前进,提高警惕。传令前后两军,让他们立即向中军靠拢!”
此时他的神色比之前更加凝重了,甚至都顾不得在杨琰面前做掩饰,便直接下令道:“告诉朱虔佑,做好防御敌军骑兵冲击的准备!”
此时的他已经预感到了巨大的危险,所以开始防备起来,即便事后发现自己谨慎过头了也不要紧,总比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到突袭的好。
命令下达下去,大军顿时忙碌起来。
之前整支军队都是行军队形,前后拉得比较长,在面对敌军进攻时缺乏纵深,很容易被前后截断;这种情形是非常危险的,许多军队都是在行军时遭到突袭,导致首尾不能相顾而大败。
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将军队收拢起来,形成有一定纵深的大阵,以应对敌军进攻。
朱虔佑统领的这支军队原本属于李承鼎麾下,又经历过不少战事,算得上训练有素的精兵;到了朱虔佑统领时,虽然朱虔佑的统兵能力相对要差一点,但对军队的训练却丝毫没有落下。
所以很快,在军官们的调度下,大军缓缓做出调整,一个防御大阵正在逐渐成型。
就在这时候,从后方有信使飞奔而来,一面奔跑,一面大声喊道:“后军遭到敌军突袭!后军遭到敌军突袭!”
众将士一片哗然,正在调动中的大军顿时出现混乱。
杨渥见了顿时大怒,顾不得询问详情便大声呵斥道:“各部不得喧哗,尽快组成防御阵势,有不听调度者,力斩不赦!”
听了他的号令,众军这才安静下来,重新恢复镇定,继续按照军官们的调度变换阵型。
这时,杨渥才有时间向来人询问。
他满脸焦急,脸色不善的问道:“你刚才说后军遭到敌军突袭,到底是何情况,快快说来!”
也怪不得他如此焦急,大军正在前进,突然间却听到后军遭到突袭的消息,换了谁都会感到惊慌。
“大王,我军正在行军,这时听到大王派去的信使,让后军向中军靠拢。李将军当时便下令加快行军速度。但就在这时候,一支敌军突然杀过来,向我军突袭,后军……”
杨渥脸色一沉,急急问道:“后军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