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着登船梯,正要上船,却听身后有人人叫了声王旅长。回头一看,叫住自己的是个jīng神奕奕,白面细须,气质儒雅,举止斯文的年轻人,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前后两个卫士见王振宇这个样子,知道并非熟人,立刻紧张的把手往枪盒子上摸。这是卫士长赵东生专门和他们交代过的细节,只是王振宇自认自己还是个小虾米,跟别人也还没利益上的冲突,有利益冲突的也被他送到地下去了,所以目前比谁都安全。
那人自然是知道王振宇不记得自己了,他也不在乎身前卫士的过度紧张,只是很自然的微微一笑:“王旅长,您贵人事忙,我是战时司令部的作战参谋万耀煌啊,您从汉口大捷回来时接待您的那个小参谋。”
“喔!哈哈”王振宇记起来了,印象中当时确实有这么个接人待物十分得体的小参谋,当时还问了自己在玉带门的作战细节。“万参谋,这得怪你这没穿军装,恕王某眼拙,一时没能认出了,对不住啊,对不住。你不是应该跟黄司令去南京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万耀煌:“呵呵,那里啊,王旅长您有所不知,我之前是在湖北军zhèngfǔ听差。黄总长高升,我这职责所在,自然没法跟着去。不过我昨rì已经辞去在军zhèngfǔ职务准备去南京,寻个差事好参加北伐。这不,就等着搭您的顺风船一路了,您不会嫌我麻烦吧?”
王振宇有点喜欢这个说话得体的小伙子,连忙说那里那里,然后示意身边的卫士帮万耀煌提箱子,自己则和万耀煌一边说话一边上了船。
人和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奇怪,有的人天天见面,却说不上几句话,而且往往一说话还话不投机半句多;可有的人虽是头回见面,却是一见如故,言谈之间十分投缘
王振宇和这个万耀煌大概就是后者,上船以后,两人就聊开了,谈时局,谈民俗,越谈越是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这么说,你跟李参谋长也并不熟悉,只是临时派到司令部的,那你去南京是个什么打算?”
“也还没想好,如今黄司令和李参谋长如今都是民国zhōngyāng临时zhèngfǔ里的大人物了,我一个小小参谋去了估计还得先去陆军部挂个号子。这如果没个熟人还不一定能见着他们二位,可是继续留在湖北也不会有太大作为。现下黎都督已经是安于现状,武昌的各路人马也多是疲惫不堪,我想这要革命还得去南京。”
王振宇想了一下:“要我说。你也别找熟人托关系了,我这第九旅刚成立,扩编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你我二人年岁也相当,说话也很是投缘。干脆啊,你就到我这里当个作训处长,就跟在我身边,专门负责扩编的具体工作,军衔先委屈个少校,以后再根据情况任用,小万你看如何?”
“好啊,王旅长看得起我,我万耀煌哪有推辞的道理,全听您吩咐”万耀煌也觉得眼前这个王振宇很对自己脾气,虽说是个少将,却毫无半分架子,也就乐于和其共事,自然是毫无做作的应承下来。
晚饭过后,王振宇和万耀煌出了卧房到甲板看落rì。赵东生和教导队,卫士队的人都在这条船上,安全方面是不用担心的。
走到甲板上时却发现太阳已经落了,天sè见黑,两人到也不急着回船内,而是站在甲板上靠着船帮感受那迎面而来,略带寒意的江风。
王振宇突然想考校一下万耀煌的本事:“小万,现在咱们是自己人了,我一直有些问题搞不大清楚,需要人帮忙参详参详。”
万耀煌虽然不习惯小万这个称呼,但是也乐得如此亲近:“王旅长但说无妨,只是莫要笑话万某才疏学浅说错话就是了。”
王振宇点点头:“你觉得咱们这个国家将来会是个局面,你且说说你的预计,不必顾忌其他。”
万耀煌心思细腻,知道王振宇这是在考校自己了,浅浅一笑道:“那就恕我直言了,按照当前的局势来看,满清灭亡已经是指rì可待的事情了,也许不用等我们北伐,这满清就自行垮了。”
王振宇立刻称奇,自己来自后世,自然知道满清退位一说,可是身为小参谋的万耀煌却该从何得知呢?要知道,史上皇权的结局从来都是不死不休的。
“这个结论从何得出?”
万耀煌道:“自武昌首义以来,王旅长可见有多少地方督抚为这大清忠义殉节的?莫说是督抚了,就是那靠朝廷供养了十几代的王公贵戚和八旗子弟又有几个南下作战的?从这个朝廷得利最多,收获最丰的群体尚且不愿意为这个朝廷卖命,您觉得这乾坤大势还有谁能扭转吗?既然满洲的贵族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除了屈膝投降还能做什么,反正这也是他们几十年来对洋人也跪惯了的。”
王振宇点点头,显然非常认同万耀煌的观点:“那这满清鞑子覆灭之后,你觉得会是个什么局面?”
万耀煌用中指挠了挠眉毛,那剑眉已经皱成了一团。此子颇为犹豫的道:“旅长莫怪,万某看问题可能比较消极,不过也是有一说一。”
王振宇笑道:“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实话实说,不妨事的。”
万耀煌受了鼓励开口道:“玉带门之战,王旅长您是赢了的,但是万某可以告诉您,您只是胜在一个巧字上。若非您用计得当,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单以正面对之,援鄂湘军的弟兄虽勇也是要吃大亏的。”
万耀煌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对面的鞑子兵其实是袁世凯当初督练的北洋六镇,这些兵在历次彰德秋cāo更是出尽了风头。我听前辈们说过,放眼天下,也就是武汉的第八镇和南京的第九镇可以与之相比。但是实际上呢,在汉口,第八镇让他们打的是一败涂地,几乎是全军覆没。攻击玉带门那一仗,您是在的,就是这不足一协的北洋兵就把咱们万把人给击溃了。从训练到装备,北洋六镇都是一流的,比起列强的陆军那也是无需多让的。眼下咱们虽然是得了半壁江山,但是单从军事上来讲,恐怕不是北洋六镇的对手啊!军事是政治的保障,如果军事上都无法互相制衡,这南北之间的未来恐怕。。。”
接下来的话就不言而喻了,王振宇却不担心未来,相比之下,他更欣喜于自己捡到一块宝了。如果说徐源泉属于专业战术级别的人才,那么眼前这位万耀煌就属于专业战略级别人才了。而现在的自己最缺的就是人才,不然也不用去搞什么教导队了。王振宇心里很清楚,没有人才相助而指望靠个人智慧去逆转一个时代的气运,就算能预知那是不真实的,那完全是在写意yín。
第二天早饭时,万耀煌又把刚刚睡醒的王振宇震惊了一把:“王旅长,我看了我们旅下发各连的军事训练手册,编的非常不错。可是我有点小小的建议。”
王振宇刚吃了一个馒头,听闻有建议,立刻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筷子,侧身道:“说,说说看。”
万耀煌道:“首先就是火力位置设置这块,这次汉口之战您也瞧见了,那些马克沁重机枪的火力很是威猛,未来战事此类武器必将被大量使用。可是这玩意是个吃钱的货,用起来就得注意方式了。我曾在汉阳做过一次推算,您看这三个碗,每个碗就好比一个重机枪阵地,您如果呈一线散开,每挺机枪可以辐shè的就是枪口转动的正面,火力也就仅限于此。一旦碰到动作迅速的虎狼之师,这样的火力也是很容易突破的。”
王振宇想起鲁涤平轻取博爱书院那一战不就是绕过了清军重机枪可辐shè的正面,从侧面翻进去轻松得手的。想到这点王振宇自然是忙不迭的对万耀煌的说法点起头来。
“但是如果三个碗从一条直线摆成一个倒三角,借助优势地利,就能形成一个火力纵深,敌人一旦发起攻击,就会面临三个方向的火力交叉打击。这样的火力再凶悍再jīng锐的军队仅凭人力估计也是很难实现突破的,除非他们有更强的火力进行压制”万耀煌越说就越发投入:“这是机重机枪这类重火力的应用。至于防御阵地,我也认为不应该是成一线修造,目前欧洲推行的Z字型阵地就很不错,很容易构建防御纵深,形成局部火力叠加,同时也便于回撤。不过这对工兵素质和作业量的要求也就跟着加大了。”
王振宇没有插话,他只是静静的听,同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然后一一记录下来。
万耀煌毕竟是个年轻人,对于自己的见解能够获得上官的重视,自然十分激动和自豪,心中顿时充满了干劲:“对了,旅长,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野战遇敌的防御和攻击。战场上瞬息万变,难免会出现意外。比如发现敌人时已经来不及构筑完整的防御工事,这个时候就应该组织军队利用有效地形成v字型展开。”
“V字型展开”看过《朝鲜战争》一书的王振宇到是知道所谓的V字进攻,就是正面阻击,侧面包抄敌人后路的意思。但那是用于进攻的,估计跟小万同学说的不是一码事。
“就是在火力有效shè程范围内,呈V字展开,类似于口袋,关键在三个点上,其中关键是坚持住底端那一点,从而护住顶头的两点的侧后。而顶头两点能坚持住,反过来又可以支援底端这一点,形成火力的三面打击。前提是地形和地利。”万耀煌言简意赅的做了说明。
王振宇虽然一时无法消化这些军事概念,而且就算消化了在全军推广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但是他依然非常兴奋:“耀煌,还有什么建议,尽管说,不要藏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