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展敬忠回到府中,叶郎中早早等候,赶着要为太师大人换药。
因公爹是救自己才受伤,七姜得知消息,便主动来大院问候,此刻正等在卧房外。
“二嫂嫂……”怀逸从自己的屋子出来,跑来七姜面前,说道,“好些日子没见您了,二哥哥的伤可好些了?”
分明一个家住着,却难得见面说话,大宅门里的兄弟姐妹,要想感情好,还真是不容易,像怀逸和展怀迁这般差了十岁的兄弟,怕是从来也没什么话可说的。
“你是不是长高了,你哥哥个头高,你将来必定也不小。”七姜笑着说,“别总坐着念书,会长不高,去骑马练功,身体才结实。”
怀逸笑道:“嫂嫂如今说话,更像个嫂嫂了。”
七姜明白弟弟的意思,但嘴硬说:“我本来就是你嫂嫂,哪有像不像的。”
怀逸则问:“最近事那么多,耽误嫂嫂学写字了,您还学吗?”
七姜有些难为情地笑了:“事多是真的,我偷懒也是真的,再说不和你哥哥赌气,事情一多我也不那么想家了,写信的念头淡了,就懒得学。”
怀逸并不介意,说道:“嫂嫂几时想学,几时来找我,我准备了好些……”
七姜打断道:“你念书那么辛苦,我不再叨扰你了,你哥哥愿意教我,还有母亲,只是母亲要求严格,除了读书写字,还要教我礼仪规矩,我还没想好。”
怀逸眼中有淡淡的失落,说道:“每日回家,都做一样的事,念书、吃饭、睡觉,那几天给您上课,我才觉得有意思些。”
七姜说:“你是寂寞了吧,也是啊,总是独来独往的,二妹妹她本该和你说得到一块儿去,但过去碍着四夫人,她也不敢和你多走动。怀逸,不如往后你下了学,去文仪轩温习功课,让二姐姐陪着你一起念书,她也好长进长进,你们差不多年纪,说得上话。”
怀逸问:“嫂嫂,您去吗?”
七姜想了想:“这阵子去不了,你哥哥养伤呢,我得照顾他,过阵子他养好了又该忙碌了,反正我闲着也闷,时不时来学几个字。”
怀逸高兴起来:“那我这就去文仪轩问大姐。”
少年郎说罢,转身往外跑,撞见萧姨娘,她阻拦道:“就快用晚饭了,哥儿去哪里?”
怀逸说:“去文仪轩,明日起我下了学,就在文仪轩温书,和二姐姐一起。”
萧姨娘很是奇怪:“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那里,大小姐当家主事多忙碌,各处管事在文仪轩进进出出,你如何能静下心来,不妥不妥。”
怀逸不免扫兴,指了七姜说:“反正二嫂嫂答应了,您就别管了。”
“哎?哥儿,哥儿……”眼看儿子从面前溜走,萧姨娘没抓住,又不敢大声嚷嚷,只能催小丫鬟跟上去。
刚好叶郎中从里屋出来,七姜寒暄几句后,就到门前问候,得到父亲允许,便进门去了。
萧姨娘怔怔地看着,心里好一阵毛躁,连叶郎中到了跟前都没察觉。
“姨娘?”
“哦……是,叶大夫,您有什么吩咐吗?”
“不敢当。”叶郎中应道,“太师大人的伤口恢复得不错,这几日忌辛辣刺激,保持整洁,但不要浸泡,就没什么大碍了。”
萧姨娘欠身:“多谢您了,我会照您的吩咐,好生照顾老爷。”
屋子里,展敬忠和七姜隔着屏风说话,大院嬷嬷伺候老爷穿戴齐整后,才将屏风推开。
公媳二人不宜独处,嬷嬷便也留下,七姜只是问候了几句,其他也没什么要说的。
反倒是嬷嬷提起:“老爷,今日夫人和亲家大夫人并恒哥儿一起,回府看望了二公子,还在花厅喝了茶。”
展敬忠看向儿媳妇,说道:“姜儿,你娘有没有提起什么事?”
七姜不爱弯弯绕,反正那天在沁和堂对着老爷吼也吼过了,她现在不怎么怕这位了,爽快地说:“您要是问母亲愿不愿回家来,我就真不知道了,不如您亲自去司空府将母亲接回来?”
展敬忠好生尴尬,但事已至此,姜儿是进了门的儿媳,是一家人,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便放开怀抱说:“姜儿,我和你娘的事,几句话说不清楚,但父亲敢说,这十余年来,我每一刻都盼着她回来。”
七姜问:“您去接过吗?”
展敬忠点头:“接过,都无功而返。”
“您就不想再试试?”
“怕把她惹急了,你娘的脾气,你只略知一二。”
七姜便顺着话说:“便是了,我不了解母亲,也不了解您,展怀迁是亲儿子都没替你们调和呢,您可千万别指望我。父亲,母亲关照了展怀迁,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嘴。”
展敬忠笑道:“姜儿,你是真改口了吗,还以为只有冲我发火的时候,才会喊一声父亲。”
七姜干咳一声,欠身道:“我不懂事,说话不过脑子,若是冒犯了您,请父亲多多包涵。”
展敬忠欢喜地说:“你都愿意叫一声父亲了,爹还有什么不能包容的,如此你和怀迁安定下来,爹才真正高兴呢。”
七姜应道:“至少眼下,我不怨恨您了,也不恨我爹了,反正这辈子要么不嫁人,要么总得嫁人,倒也不是我认命,是展怀迁对我好。”
展敬忠待要说什么,门外下人通报,有官员前来求见。
“安排在前厅,我这就过去。”展敬忠吩咐罢,起身对孩子说,“姜儿,你去告诉怀迁,让他安心养伤,至于我和你娘的事,过几日我们父子几人坐下,好生谈一谈。”
七姜应下,恭送大老爷去前厅,他走了自己也该走,但到门前,萧姨娘赶来,请她留步。
“姨娘有什么事吗?”张嬷嬷教导过,论身份地位,七姜远在萧姨娘之上,但家里过日子,总是孝为先,因此平日里客客气气,将萧氏当个长辈看待,不必过分亲近,也不必太过摆架子。
萧姨娘道:“三公子他虽勤奋好学,到底是个孩子,这个年纪正是管不住自己的时候,方才听说,您应允他往后去文仪轩温书,妾身觉着很是不妥。”
七姜说:“只是想让弟弟有个伴,怀逸和玉颂是堂姐弟,也有忌讳的吗?”
萧姨娘应道:“姐弟之间自然不必多避忌什么,可您……少夫人,您是嫂嫂,三哥儿日渐大了,叔嫂之间,多些谨慎分寸,既体面又和睦,您说呢?”
七姜明白了,萧姨娘是不让她和怀逸玩在一起,也许真是叔嫂之间该避讳,可怀逸难道不是孩子?
“我知道了。”七姜淡淡一笑,带着人离开了。
萧姨娘松了口气,但手里又不禁握了拳头,这事儿必定又要惹儿子不高兴,他们母子的关系近来很不好,再雪上加霜,这云七姜真是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