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祭祖时张家族人抬着匾额在乡中巡游夸耀后,不知何时,临清州的南片乡里迅速传起了一句话——生儿当如张家子!
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句话也流传到了临清城中,因着张籍是十几年来少有的北方探花,故而在几个月之后还扩散到了整个山东,并沿着运河北上南下在两岸传开,江南地界也有所耳闻。
不过那时这句话已经演变成了好几个版本,诸如:生子当为探花郎、嫁人当嫁张探花之类的。
张籍家的热闹,并没有随着张籍等人返回城里而结束,这次祭祖只是不过是个引子。
这日晚上,张籍母亲的老家李家庄的老族长不辞劳苦,经过几十里路进城摸黑上门来找张父。
“张家老弟,有个事情要告诉你,请你帮帮忙。”李老族长称呼张父为老弟,这话说的极其亲热,姿态也放的很低。
“李伯,你这可折煞我了,有事您直接吩咐就行。”张父见此连忙道,李家庄李氏族人甚多,人多势众,李老族长往日里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
“好,老弟爽快,那我就直说了。”李老族长也是人精,刚才把姿态的放的那么低,似是就在等着老实巴交的张父的这句话,紧接着他不待张父再接话急急的说明了来意,“我李家族人所有的田地,共计五百三十五亩地,全都交给你家名下,如何?”
“什么?这……”张父闻言一愣随即明白的李家族长的意思,这是要寄田啊,但是大儿子张籍那日说了不许再有寄田之事,他犹豫着婉言就要推辞道,“这个……只怕传出去不好听罢,寄名也是放在我大儿子名下,但这是母族祖产,若是几亩地也就罢了,但这是几百亩啊,外人不知道的还会认为是我家侵夺外姓族产……”
李家老族长一听立刻拍桌起身吹胡子瞪眼道:
“哪个不长眼的敢嚼舌根,谁敢说侵夺族产?这分明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张家小子,你家富贵发达了就忘了亲族吗!”
李家族长这会儿一急就把刚刚那个老弟的称呼给换成了以往张家平平时的张家小子,他也不能不急,这年月临清州因着经济发达极其繁荣,故而这赋税也重。
别看李老族长平时在乡里说一不二,甚是威风,但他知道出了这一亩三分地就什么也不是,而且李家族人虽多,但里面并没有成器的读书人,也没有做官的,所以往往衙门压下来的疏浚河道的徭役都会轮到李家庄,每一次征发徭役人丁,都让李家庄元气大伤,这些年过得极其艰难。
李老族长知道平民百姓将田土托付到官绅名下便可以逃税,这叫做投献。投献后只需以佃户名义缴纳地租若干而已,就算不寄籍,凭着张籍官绅的身份,也能少出徭役了,总比原本的赋税徭役轻。
张家出了个探花郎,如今显然就是要能当大官,未来也能恩荫子孙,搭上了张家这条线便意味着世代免税,乃是绝好的投献对象。所说有些对不起李家祖宗,但是李老族长讲究的是实惠,人都快给折腾死,吃不上饭了,还留什么祖宗脸面,况且张籍是李家的外甥啊,还是沾亲带故的,所以李老族长才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件事情张父自然不敢擅自答应,他先让李家族长在客房住下,要等他和儿子张籍商量之后再说。
当夜晚上,在张籍的书房中,张父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张籍,提起了李家寄田这件事,在张父的心中还是觉得答应寄田的好,不单单是因为这是送上门来的好处,还是因为如果收了这五百多亩地,就相当于张家一跃而成为了比张大户还要大的地主,想想就有些小激动呢。
“爹,不行,此事这万万不可。”
张籍听后断然拒绝后给张父倒上了茶水后解释道,“爹,你险些被他蒙骗了,这李家族长打得可是好算盘。那李家庄离咱老家那么远,离临清城更远,即便是他寄田而来,咱们也没法去监管,收成多少还不是他们说了算,恐怕答应了之后到时交租他们会随便给咱们一点粮食应付,这是其一;更重要的就是爹刚才说的那,兼并李家的族产这名声不好啊,即便是他们现在答应了,万一咱家以后势微,李家可能会反诬咱家仗势欺人巧取豪夺才并了土地,在外人看来,这也确是像咱家在夺产,太容易误会了。”
“啊,好个老头子!”张父听了张籍的解释一拍桌子气道,“这不是好处都让他们给占了去,咱家不仅落了个欺侮亲族,巧取豪夺的坏名声,万一有朝一日想反悔还能很容易的把地给收回去?”
“正是如此……”
就在张籍给张父这其中关窍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是张母,原来那李家族长见张父要与张籍商量,怕被看穿其中门道,又去求了张母,张母碍于是族中长辈想拒绝但被缠的没法子,甚至拿出张母父兄族谱相逼,只好勉为其难地前来开口劝说张籍。
张籍又向母亲解释了一番,但是张母心软,虽然知道此事不妥让张籍为难了,但只不过说了几句原来如此后,就又纠结的在那喃喃道:“老家那这些年过得确是很难,这下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张籍见此不忍母亲伤心为难,于是他道:“爹、娘,既然李老族长大老远几十里来了咱家求这事,咱也不能让他白跑,我这有个折中的办法,不过我要见了那李老族长和他亲自说。”
“好,这样也行,难为我儿了。”张母闻言见张籍并不是不管此事,不由得轻松下来又道,“要不要我这就去喊李大伯过来?”
“不用,天这么晚了,先让他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说。”张籍摇头说道。
“那也好。”张父说完,又闲谈几句便和张母一起回房了。
自己爹娘还是耳根子软啊。
将爹娘送出书房,看着他们夜色中离去的背影,张籍叹了一口气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