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张籍在京城天桥一家名为隆昌阁的首饰铺给母亲和杜十娘买礼物,正要付钱时不慎将怀中杜十娘所赠的大红络子给掉了出来,从而引起店中一名妇人的惊呼,指明要看一下那个络子,张籍正在发愣间。
“公子,可以让我看看你手上的络子吗?”
那妇人再次说到。
张籍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道:“可以,不过这是内子赠与我的,请夫人看完再交还给在下。”
“那是自然。”妇人点头道,隔着面纱张籍看不出她的表情,只是语气有些急切紧张。
言罢,张籍就要递过去,但妇人身旁的丫鬟抢先一步向前接了下来,然后转交给她的主人。
差点忘了礼教之防,张籍有些讪讪。
那妇人拿过来那络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声音微颤道:“公子,刚才闻听你说这络子是你家内子所赠,那可是她亲手所制?”
“不错,确是内子所编,不知夫人……”
“公子内人可是姓杜?”
张籍点了点头话还没说完,便被那妇人急切的话语打断了。
“嗯?确是姓杜,夫人如何得知?”张籍有些惊讶道,不过心中一个念头升起,难道杜十娘还有亲人在?
妇人没有答话,而是小声的给身旁的丫鬟吩咐了几句话,张籍只见那丫鬟点了点头后向自己走来将络子交还给自己后道:
“这位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我家太太可能公子内人有旧。”
张籍一听,事关杜十娘自然点头答应道:“可,还请在前引路。”
说完,他收起给家人买的礼物跟在这妇人一行人身后出了隆昌阁。看着她们上了轿子,张籍跟在后面,不多时到了街口,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跟上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大宅院旁。
那轿子缓缓进入大宅,丫鬟也引领着张籍进门,张籍看着那大门口上写着杜府两个大字,来到宅中一处厅中,丫鬟给张籍奉上茶水点心道:“公子稍待,我家老爷夫人一会儿就到。”
张籍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络子,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红色中国结,若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编织的手法有些特殊,形制也和常见的不一样,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和十娘有什么关系?
正在想着的时候,厅外传来脚步声,片刻后只见刚才那妇人跟着一个中年男子身旁踏入厅中。那男子长袍大袖一身便服,头戴时下常见的纱笼帽,从气度上来看像是个官员。
“在下姓杜草字民孚,现为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还未请教阁下台甫?”那中年士子面上似有喜色的自报家门问道。
张籍起身拱手道:“在下姓张字维桢,见过杜大人。”
“刚才那个络子可否让我再看一看。”杜郎中神情颇为急切。
“可。”张籍说着递了过去。
只见杜郎中又从他夫人手中拿过两个络子放在一起对比,口中激动的喃喃自语道:“一样,果然是一样,吾弟化成之女难道尚在人世……”
“相公莫急,这位公子已经在这了,咱不妨再问一问核实下,免得出了差错。”这是杜夫人拉着一下杜郎中说道。
“骤闻吾弟之女可能还在人世,我是有些激动了。”闻言杜郎中平复了下心神又对张籍道,“张公子,我就称呼你一声维桢了。”
张籍点了点头问道:“杜大人,不知这络子……”
“奥,你看我这都忘说了。”杜夫人拿过那三只络子,放在一起说道,“我家相公,有一弟名杜化成,其夫人和我妯娌两个关系极好,常在一起做女红……”
杜夫人将这个络子有关的事情缓缓道来。
杜夫人的相公也就是杜郎中名叫杜化中,字民孚,号西泉,乃是河南扶沟县人,嘉靖四十四年乙丑科进士。他有一个弟弟名叫杜化成,兄弟两人接连进士及第,在及第之前都在家中娶妻,故而两人夫人常在一起,关系很好。
杜化成的夫人心灵手巧,尤善打结编络子,其中最得意的就是这种梅花结的形制,这个编织方法也就交给了杜化中的夫人。后来兄弟两人进士及第后在外为官。
当时杜化中在南方任广东道监察御史,在他巡按福建时,阃帅朱钰等有罪被囚禁在狱中,因为贿赂首相张居正,得以免罪。杜化中知道这个情况之后,就上书朝廷予以弹劾。
疏中说道:宋朝名将岳飞论天下太平时说,‘文官不要钱,武官不怕死’。今天朱钰等人是要钱还是不要钱,是怕死还是不怕死呢?臣恐将相如是,天下太平是难以实现的。这一封上疏言辞犀利,张居正知道之后,十分恼怒,将杜化中左迁贬官。
而杜化成也因为触怒了张系官员,在苏州为官时被地方上几个官员因势利导多方构陷之下,杜化成入狱,妻离子散。后来杜化中得知弟弟家破人亡之事后,为时已晚,已然找不到人无法相救了。
从此杜化中一直为此自责,认为是自己的事情牵连了弟弟,不然也不能被人构陷。
因着张居正在位,后来杜化中的官路也颇为坎坷,初为绛州通判,再贬谪为榆州知县、汶上知县。后迫于朝中舆论,才稍迁东平知府。
在万历皇帝即位后,张居正得到进一步信任,更加专横跋扈。他竟假传圣旨,不但驱逐了政敌高拱高阁老,而且排斥河南、河北籍的官绅,其中张居正最为嫉恨的杜化中也被削职回家。
如今张居正一系被清算,杜化中因为曾任工部主事,当时监督大内各项工程建筑的建造,节省了不下数十万金,廷论咸以为能,此刻宫中又有太后殿阁需要营造,故而旧友推举之下,有工部任职督造经验的杜化中便出任了正五品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
这才是刚刚到京不久,杜夫人外出购买首饰时便遇到了张籍,见到了那只络子。
说完这些,杜夫人言道:“维桢,可否将汝夫人的闺名的写在纸上,你我对上一对?”
这样做的话更加保险,张籍自无不可,于是点头道:“此举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