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王家屏带人前来巡视李廷机和张籍两人这十日来的工作后,先是惊讶于张籍、李廷机两人整理藏书库的速度,后又对所见到的新式藏书库归档管理制度暗赞不已。
此刻王家屏心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有此一样惊才绝艳之举,那就定然不是凡人,一向以养气功夫自诩的他合上手中书目,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动容赞道:
“曾闻尔张在乡间之时久负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实乃大才也!”
李廷机一听王家屏的赞扬,顿时便明白他定然是误会了,这一套整理藏书库的办法,十之有九乃是张籍的主意,李廷机本来就是个端方君子,此时连忙解释道:
“大人误会了,这一办法并非下官所思,实乃张编修所想,大人之赞,下官不敢居功。”
“嗯?这不是尔张所书?”王家屏又道。
“确实不是,是张编修所著。”李廷机再次肯定的说。
“那张籍在哪儿?此处怎么不见他?这也应该到了上衙的时间了。”王家屏看了看四周并未看到张籍,又瞅见门口几名库吏推门而入几人见礼,不禁说道。
“大人,张编修中午饭后常在三楼读书小憩,现在许是还在上面,我这就上去看看。”李廷机在王学士几人来之前曾出去过一次,现在他也不清楚张籍是不是还在楼上。
“尔张,不必去喊,我等一起上去一观,看看探花郎在看什么书。”王家屏哈哈一笑起身道。
言罢,王家屏当先踏上了楼梯,随后李廷机几人跟上。
上次见面时王家屏只道张籍是一个少年成名的才子,充其量就是在经史子集上有些建树,这么年轻于实务一道绝对是经验不足。但见到了出自张籍这个仅十六岁的少年之手的藏书库归档管理办法,此刻他对张籍颇感兴趣,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片刻之间,已快要登上了三楼,木质的楼梯难免会有些响动,但王家屏心中想着,脚步放缓,似是怕打扰了上面的少年读书。
几个人轻声轻脚的到了三楼,转角后便看到了正在窗前沐浴着阳光捧着一册《永乐大典》看的津津有味的张籍,少年应该是看的很入神,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上了楼的几人。
王家屏站定不动,目光从正在读书的张籍身上移开,落到了那一排排百宝阁书架上。他上一次到三楼来寻书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那时这里的书籍颇为杂乱,有永乐大典也有其他典籍,间或放着,可以说是毫无次序。
但如今,此处一排排的百宝阁式书架规整的排列着,每个方格中都有数册黄绢包裹的永乐大典竖着排列着,整齐划一,明黄一片,极具美感。
距离楼梯口近的书架上的一侧还贴着统一大小的字条,用工整的小楷写着这个书架上有什么书。因着永乐大典是以《洪武正韵》为序排列的,故而在楼梯口处还放着几本《洪武正韵》,这定然是为了记不清韵脚之人所准备的,可谓是极其贴心。
说起来,因为三楼存放的多为永乐大典这一珍贵的书籍,为了不使经典有所损毁,整个三楼都是张籍亲自带人整理的。在整理图书方面,张籍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可以在三楼转过一圈后,记住大部分典籍的位置,这是别人难以企及的优点。
凭借这一天赋,张籍负责寻找卷册和指挥,书办、库吏和杂役们负责誊写搬运,将所有的百宝阁书架都集中到三楼,每放满一个书架便贴一张明细纸条。经过三天得整理,最终达到现在这般集设计美学和图书馆学为一体的效果。
刚才王家屏看过了张籍所写的那划时代的翰苑书库管理办法,现在又见到了这宛如天马行空、却又似信手拈来、别具一格的永乐大典藏库,他出声击节赞道:
“此处书阁莫不是书中黄金屋乎!”
张籍闻声转身看向楼梯口,见是王家屏等人,放下前行几步行礼道:“晚辈拜见诸位大人。”以张籍的年龄和甲次自称晚辈也没什么不妥。
王家屏平时不苟言笑,极少动容,不过他素来公允,评判起人来,若是心中有了定论,好就是好,坏就是坏,那是一定会说的,只听他又道:“维桢请起,你想着这个整理藏书库的法子好啊,如以此法而行,则从此之后,吾翰苑书库可垂拱而治矣!”
“大人谬赞了,晚辈这个法子整理起来还是慢了好多,这十日下来,才不过堪堪将左书库归档完毕。”张籍似是有些懊恼的道。
王家屏闻言忽的向左右问道:“陈编修,王编修,你二人一并入得翰林院为庶吉士,那时与藏书库中熟悉翰苑事务,十天之内整理归档了多少?”
“秉学士,下官等人十日之中整理了左书库中的一层半。”陈、王两位编修说起这事颇有些赧然。
“那时参与整理的庶吉士有几人?”王家屏又问道。
“十一人,另有库吏书办杂役等十五人。”
再次回答时,两位编修看向张籍的眼中也充满了钦佩之色,同样的藏书库,当时自己人多但却还没有今日两个人整理完成的多,真是人与人不同,不可与之比啊,他二人已然是有些被张籍所折服了。
张籍和李廷机两人听了这一问一答,刚才忐忑的心情转变为了欣喜,原来不是自己完成的慢,而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王家屏又看向张籍,其目光如炬。
“经维桢如此整理一番,这些典籍排列井井有条,一目了然。刚才我也差陈编修试过了,按图索骥真如探囊取物尔。如此书库管理之制可谓放之四海而皆准。”
“大人如此盛赞,晚辈着实惶恐,此非独晚辈之功,若无李编修查缺补漏,晚辈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张籍再次向王家屏行礼,同时不忘提起李廷机的功劳。
王家屏见张籍如此应答,心道这少年探花郎年纪轻轻,能念着同僚,不居功自傲,真是难得。不禁对张籍又多了几分赏识。
于是王家屏点点头道:“尔张、维桢,今日散衙前到读讲厅来一趟。”
张籍两人心知此去定然不是吃挂落,没准还会是奖赏,故而皆是面带欣喜的应声称是。
王家屏再看了一眼三楼中的排列整齐的百宝阁书柜后,转身带领陈王两位编修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