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一年正月初十,空中有云,寒风凛冽不见阳光,许是又有暴雪将至。
早上巳时左右,也即后世十点多钟,张籍和杜十娘收拾完毕,吩咐张成牵骡套车,一起动身前往清渊书院。
这次张籍乘坐的是自家骡车。衣食无忧之后,张籍越发觉得往来于狮子坊和书院书坊之间的出行不便,这不,昨天从希伊先生处回家后,张籍就带着张成前往刚开门营业不久的骡马市。
张籍两人都是不懂行的,当然是先去牙行寻了可靠地牙人,那牙人知道是张籍是本地的举人,自然不敢向对待外地客商那样糊弄。最后挑了一匹大黑骡子,这大黑骡子正当壮年,毛色顺滑油亮,摸起来好似上好的缎子一般,精神头十足,看来原主人照料的甚好。
车厢是临时配的,按张籍的要求,这车厢以实用为主,并不是那么豪华。若是拿汽车做比的话,张籍的这一架骡车就是发动机成色不错,车厢空间大但内饰简单。
张成在乡间时打小就帮人放牛放羊,对待牲口也算是有一套,骡子的卖家简单教了张成一会儿,他就上手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张成已经将车厢收拾的干净整洁,也和这头大黑骡子打成了一片,成为了一名初阶车夫。
骡车行驶在去往书院的路上,车厢内,一个精巧的炭炉放在当中矮几上,张籍和杜十娘两人靠在一起。
“籍哥哥,希伊先生是个怎样的人呀。”杜十娘有些忐忑的问道。
“十娘,从昨晚到现在,一、二、三、四……你已经问过我十多次了,安啦安啦,不用担心,希伊先生是一个挺慈祥和蔼的人呢。”张籍颇为无奈的笑着说道。
“噢……”杜十娘低下了头不知道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张籍见此又笑着安慰道:“放心,我家十娘这么聪慧,今天先生见了你后,定然会答应我的请求,收你为义女。”
就在两人说话中,骡车已到书院。
两人下了骡车,步行踏入书院。今天的张籍穿着和往常一样是棉帽夹袄,不过因为天冷下车后披了一件蓝色雪披;杜十娘则是上着湖蓝色对襟竖领袄,下着马面裙,饰以澜边做少女打扮,外面罩着类似红楼梦中林黛玉穿的那种带帽红色雪披。不过林黛玉的那是大红色羽纱做面,上等白狐狸皮做里的,尤为华贵,而杜十娘穿的这件不过是样式相仿,里面蓄的是棉花。
不多时便到了南山居,张籍上前敲门道:“先生,弟子张籍携十娘前来拜访。”
“进来吧。”希伊先生的话传来,房内还有人声。
屋内甚是温暖,张籍两人进门一看,正座上的是希伊先生,下首围着一张案几而坐着的是孙讲郎,王讲郎和董讲郎,几个人正在品茗聊天。
“弟子(杜十娘)见过先生。”张籍拱手作揖,杜十娘则是道了个万福。
好一个清秀的少女!在座几人暗赞一声。
“坐吧。”希伊先生指了指厅中的两张矮凳,又笑着打趣道,“这位可就是你的红颜知己杜十娘?尔端的是有福气。”
稍微停顿,只听希伊先生开门见山对杜十娘道:“昨日张籍与我说了,要我收你为义女,你可愿意?”
希伊先生曾见过杜十娘的文章和书法,心下观感不错,今天一见真人,好个钟灵毓秀的女子,又知其不幸的童年身世,顿觉怜意大升,言下之意就是要答应张籍的请求。
张籍闻言大喜看向杜十娘,两人相视一眼后,杜十娘起身盈盈下拜道:“女儿十娘,拜见义父。”虽未回答,但这话中已然是同意了。
“恭喜山长,喜得义女。”
“十娘是山长义女,这成婚后,解元郎岂不是成了山长的女婿?”
“那还要恭喜山长喜得佳婿了?哈哈。”
“我辈读书人讲究性情所致,今日正乃吉日,也不必拘泥于礼,不若先生即刻在此认下义女如何?”
“我看这事可行。”
屋中的几个讲郎笑着凑热闹。
希伊先生抚须微笑点头。
随后,在三位讲郎的见证下,杜十娘向希伊先生敬茶,并递上生辰八字等信物;希伊先生乐呵呵的接过,又取过一个匣子,交到杜十娘手中道:“义父身无长物,惟有甚多,这匣中是我收来贞观刻本《论语》两册,现赠与你,望你能日夜诵读,以先圣之意,佐尔之夫婿……”
希伊先生的一番话,说的语重心长,杜十娘闻言颇受感动,不觉间已是泪眼盈盈。
“先生的这贞观本《论语》平时收的甚严,我等都难得一见,不想竟拿出来给女儿做了见面礼。”
“好生大方,好生大方……”
王讲郎和孙讲郎笑着道。
“好了,此事已毕,十娘,过来站到我身旁。”希伊先生又看着张籍笑道,“我既已是十娘之父,当然要站在十娘这方,张籍,以后若是你敢欺负我家女儿,定然要你好看。”
可以看出,希伊先生对收杜十娘为女之事很高兴,张籍故作惊讶道:“呀,这坏了,坏了,找了一门强势娘家,小婿我这日子不好过啊……”
此话一出,厅中众人顿时大笑起来。
说话之间,只听王讲郎道:“今年咱临清州士林与正月十五举行元宵文会,昨日有人给送来了帖子,张兄身为解元郎可不能不参加啊。”
“嗯。”希伊先生闻言也对张籍道,“去岁是你取得山东乡试解元,此不仅为书院之喜事,也乃临清州之喜,今次的元宵文会有外乡文人参加,你可要多加准备,不可落了自己的名声,不可落了书院名声,也不可落了临清州的名声。”希伊先生这话说的极为郑重。
“弟子明白,定然不负所托。”提前多准备一些应景诗词,对自己来说这些都是简单小事,张籍面色一肃应道。
中午希伊先生留饭,没有回乡的讲郎们一同入席,解决了一件心事的张籍开怀畅饮,极为高兴,这一场饮宴持续到下午时分,很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