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从来不简单,这一历程艰辛而寂寞,但是它又充实而紧张。
张籍这些日子来手不释卷,经史子集、程文闱墨、诗词歌赋皆读,每读一次都有不同的体会感悟,除此之外晚间整理治心经文稿的,也指导张百万的八股文章。小日子过得挺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每天张百万都来报道当个晃眼的电灯泡,让张籍不能享受红袖添香的待遇。
张百万在张籍的指点下,文章功夫也是突飞猛进的进步着,如果现在把他的文章拿出来和半个月前相比,人们简直不能相信这是同一个人所写的。到现在的这个阶段,张百万所缺的已经不是方法,而是义理知识的积累,他需要大量的阅读,这两天在张籍的建议下,他经常去三元书坊借书读书以夯实基础。
至于杜十娘,现在做的工作大致为张籍的私人管家兼秘书,照料张籍生活的同时整理他所写的文稿。杜十娘很是珍惜重视张籍交给他的这份工作,白天读稿时每逢遇到迷惑不解处都要用笔标注出来,等到晚上张籍回来后再向他请教,张籍讲解时,少女认真听讲且做好笔记,这短短的十多天,少女就记了一摞寸许厚的笔记。
张籍在前世是一名教学功底扎实深厚的老师,这好为人师的习惯也被带到了这世,在今时不提教学内容,只说教学方法那是强过了大多数先生。
张籍给杜十娘分析问题风趣生动且援引实例,易于接受,少女听课时往往沉浸其间,从她那认真的样子可以看得出她很珍惜这样的学习机会。
……
时光荏苒,夏末已过又到仲秋,今日正是大明万历十年八月十五日。适逢佳节清渊书院下午就放了假。
黄昏的傍晚,斜阳落下,玉兔东升。皎洁的月亮正恰似一轮明净的秘色玉盘高挂于夜空之中,微风飒飒,徐徐地吹着小风,月光下的葡萄架上有几串沉甸甸的葡萄,正挂在葡萄架上,几只萤火虫在花丛中飞来飞去,又飞去飞来,是那么的有情调,这情调又是那么的迷人。
今日张百万被捉回家中招待客人,黄昏时候差林三送来了月饼、蜜饯等物。同时也知会一声晚上不过来读书了,故而狮子桥的这处小院中只有张籍和杜十娘两人。
满月当空,洒下一片银白,小院中此刻竟显得颇为明亮。
家中无外人,自然是不用拘礼,晚饭过后,张籍和杜十娘正各自坐在天井处的一把藤椅上赏月,面前摆放着一个油亮的棕黄小藤桌,桌上有月饼点心瓜果并杯碗壶盘等物。屋檐下摆着几盆菊花,大朵金黄色的是笑靥金,黄色的丝瓣绽开热情似火;白色的是月下白又名玉兔华,花青色白,淡雅清幽,仿若千年冰雪落人间。
两人这会儿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天空,张籍手持一把山水折扇,杜十娘拿着一柄绣花团扇轻轻摇动,享受着这难得的二人时光。
少女端起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小口,又持壶给张籍和自己的杯子续水,今天的杜十娘一头青丝挽成双丫髻,头戴梅花簪,上身着湖绿色翠烟衫,腰束淡黄散花石榴裙,右手皓腕戴着那只断纹翠镯,一双眸子犹如养在水银中的两丸黑水晶般清澈明亮,不施粉黛也有顾盼生姿之态,一举一动只间仿若月下精灵。
看着眼前的佳人素手执壶,浅笑轻酌,明眸酷齿,张籍轻笑着摇摇头。
“你笑什么?”杜十娘小嘴一翘,娇嗔的看了张籍一眼,随又抿嘴一笑,一颦一笑间欢快的情绪就点染在小院中。
张籍不禁笑道:“茶不醉人人自醉!”说完,微微有点后悔,拿起茶杯品了一口。佳人刚给续的水,茶温刚好。张百万带来的龙井茶着实不凡,舌底回甘,香气悠长。
杜十娘俏脸上浮起微红,轻罗小扇遮面,抬头看向空中明月,轻笑道:“籍哥哥又在取笑小妹。”
“哪有哪有,有感而发罢了。”张籍将空了茶杯推向少女一侧。
杜十娘起身提起茶壶又为张籍添上,嫣然一笑道:“早就听说籍哥哥诗才卓越,往时我不曾陪在身边时倒也罢了,这些日子小妹并未见哥哥做过诗,今日恰逢中秋,良辰美景,哥哥可有诗文?”
“十娘这是要靠考较我么?”张籍笑着道。
“小妹怎敢,不过是好奇。”杜十娘抿嘴一笑。
“好。”张籍看着少女那盈盈双眸不忍拒绝,仰头望月片刻后吟道:“欲问秋月照何人,蟾宫仙子落凡尘。暗香疏影过黄昏。西子粉颜添妩媚,娇嗔模样惹消魂。小蛮腰瘦石榴裙。”
“啊!”张籍一首浣溪沙吟罢,耳边传来少女似嗔似喜的一声惊呼,欲问秋月照何人,小蛮腰瘦石榴裙在这说的不正是此刻月下的自己吗。
“十娘,这首如何?”张籍笑着又看向少女。
杜十娘与读书一道颇有见地,举一反三,聪敏非常,以张籍的观察结合这些天的表现,若是放在后世,杜十娘怎么也算学霸一枚。这首词中含义,她自是明白,只见她满心欢喜的点头道:“哥哥所做自是极好的,这首词是送给我的么?”
“词予佳人,卿乃佳人。”张籍起身笑道,“十娘,去取纸笔来。”
“这就去、这就去,哥哥稍等。”杜十娘见张籍要纸笔,她漆黑的眼眸滴流的一转就知道张籍还要在写几首,当下快步去了书房。
片刻后,少女利索的将小桌上的杯碗茶碟放在井边,又将取来笔墨纸砚放在桌上。
张籍站在桌边持笔蘸墨,口中低吟,笔下不停,“欲问秋月照何人,蛮腰一搦褪罗裙。冉冉袅袅暗香痕。满园轻纱堆颜色,可怜秋意欲销魂。爱花人惜若花人。”
笔力清峻有苏米之风,牵连纵横得右军之意,两行行书落于纸上,又是一首浣溪沙!
站在一旁的杜十娘双颊边红绯若隐若现,秀目含情唇边带羞,她心下知道这一首浣溪沙又是她的籍哥哥送给她的。
张籍写完并未停笔,竟似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