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瑜的金疮药不是凡品,再加上王然本就年轻力壮容易恢复,所以他只躺了一天就能自行下床行走了,三人便准备分道扬镳,李宗瑜悄悄在王然休息的床上放了些钱,然后三人告别了好心收留他们的农户。
到了驿道边,李宗瑜递给王然一个腰带道:“齐元振的,腰带其实是剑鞘,里面的软剑跟瑾儿那柄一样,吹毛断刃端是不俗,你一定收好啊,我本想自己留着的,瑾儿非要给你防身。”
看着他故作不舍的样子,王然心里暗暗翻个白眼,当我不知道你从不用剑的么,装什么可怜。
李瑾儿又丢给王然一个包袱,爽利道:“记得到东京城了去哪找我们么?”
“东榆林巷歙州李氏墨店。”王然早已烂熟于心。
凛冽寒风中,三人互相看了看,不知该再说什么,场面忽然有些伤感。
还是李宗瑜率先打破沉默:“怎么,舍不得啦,那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呗,还省得瑾儿担心你。”
李瑾儿瞪他一眼,冷声道:“走。”然后干脆转身,牵着马车上路了。
李宗瑜敛起嬉皮笑脸,对王然拱手揖礼,正色道:“保重。”然后连忙追了上去。
王然回礼道别后依然伫在原地,怔怔望着两人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李瑾儿忽然停步,犹豫了一会儿才转过身看着王然,高声道:“记得你答应我的,要来找我……们,不许死了。”
看着那张故作镇定却又写满担心的俏丽,王然忽然心花怒放,也高声道:“我一定会去找你的,等我啊。”然后很夸张的抽了抽鼻子。
李瑾儿登时又羞红了脸,轻皱琼鼻,叱了一声:“登徒子。”然后赶紧上了车,李宗瑜冲王然挥挥手,也登上马车,牵起缰绳喝了一声:“驾。”
王然一直等到马车转弯不见才收回视线,打开李瑾儿丢给他的包袱,见里面有那瓶金疮药,李宗瑜偷得的腰牌,若干金银钱财,还有一个精致的香囊,拿起香囊凑到鼻前,虽不馥郁却很特别的香气沁入心脾,王然不由有些醉了。
…
…
王然一路快马加鞭只用两日便赶回了成都,代价就是还没彻底痊愈的伤口又撕裂了,若是李瑾儿见到了定然又是一顿骂,但每次这么想着,王然竟也不觉得伤口有多疼了。
城门外人满为患,都是携家带眷想要进城避祸的附件村民,但能被放进去的寥寥无几,看着那一张张满是焦急和恐惧的脸,王然心中五味杂陈,慢慢挤到门前出示了腰牌,终于赶在关门前进了城。
回头看着被挡在外面的人群,巨大的城门恰好在此时缓缓阖上,将那些绝望的眼睛隔在城外,仿佛隔入另一个世界,王然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王大哥、李二哥他们的义军能不改初心,善待这些可怜的人吧。
进了城,王然发现空气中也弥漫着紧张不安,不过酉时二刻,街边的店铺却大都紧闭着门,连酒楼食肆都没几家在营业的,街上也没什么行人,整个城市仿佛成了一潭死水,让人觉得有些窒息。
进了主城才稍有好转,街上不再是空无一人,开门迎客的店铺也多了些,却也远没往日那样热闹了,王然找间车马行把马卖了,然后继续往衙前街走去。
走了半晌,终于站在了王家茶坊门前,看着店里简朴的陈设,稀稀落落坐着的两桌客人,还有依旧趴在柜台上呼呼大睡的王大壶,一切似乎与初次来这时别无二致,王然的心情却大不相同。
林九娘从里屋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发现王然站在门外,脸上不禁露出喜色,然后又换上副怒气冲冲的表情道:“跑哪去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也不打声招呼。”语气虽然严厉,眼睛却有些湿润,见王然依旧傻站着,便又厉声道:“还不快进来。”
王然嘿嘿一笑,赶紧抬脚进去,把包袱放回房间,便又回到茶坊招呼客人了。
晚饭时,和王大壶、林九娘还有苏家三口围坐在一起,王然问道:“苏林、苏矩呢?刚刚怎么没见他们在店里?”
“外面兵荒马乱,整个成都城都人心惶惶的,店里也没什么客人,我和九娘就商量了下让他们先回去了。”苏大牙叹口气回道。
往日英姿飒爽的林九娘此时也满脸惴惴,忧心忡忡道:“这时候,谁还有心思做工啊,能多陪陪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王然见众人皆是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只好故作轻松道:“没事的,这城固若金汤,义军打不进来的,再说就算打进来,也是那些土豪劣绅和贪官污吏倒霉,不会为难我们的,之前不还有客人说,义军抄了大户的家之后还会给普通百姓分钱嘛,说不定我们到时也有份呢!”
林九娘忍不住噗嗤一乐,笑骂道:“没心没肺的臭小子。”
苏大牙也敛起愁绪,附和道:“是啊,打打杀杀是官府和当兵的事,我们在这瞎操什么心,过好我们的生计才是最要紧的,马上要过年了,丧着个脸作甚,都喜庆点。”
大家这才收拾情绪,尽量不去想那些坏事,和和气气的用了饭。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继续下去,林九娘仍旧爽利、王大壶依然心不在焉,苏大牙每日也想尽办法开导妻女,让这王家茶坊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在林九娘的带头下,王家茶坊开始准备迎新年,祭灶神、扫尘、换门神、钉桃符,不知不觉就到了除夕这天,大家一起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摆春盘、斗柑橘祭过祖之后,才坐下来就着屠苏酒享用佳肴,然后其乐融融的守起岁来,所有人都放下忧愁,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心里话,连惜字如金的王大壶都趁酒兴难得的道了两句吉祥话,屋外寒风呼呼刮着,简陋的王家茶坊里却满是温馨。
不知过去多久,火盆里的火渐渐要熄了,王然赶紧跑到后院捡了些炭来放进去,忽然听见外面远处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王然本以为是大慈寺的僧人来报晓,轻轻将排门打开一条缝,见天边已隐隐泛起鱼肚白,原来早已过了五更,故而那敲击声应该不是僧人敲打铁牌的声音,那声音愈来愈急也愈来愈近,王然这才听出原来是击鼓声,这是……
“金鼓,这是角楼在鸣金鼓,义军开始攻城了么?!”身后穿来苏大牙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