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和急红了眼,大吼道:「两翼追上,拼死堵住!」
长剑一挥,从两翼风驰电掣般包了上去,抢占了前面一道山口,展开了四个万骑大阵,要整体冲锋拼死一战。
熊红率领楚军冲到阵前,一声大吼:「最后一关,夺路回国!杀——」一马当先冲杀过来。后队大军也全部展开,怒吼着冲向山口。周军四个铁骑方阵,顷刻陷入了杀不退的人山人海。
卫和一咬牙,转身对公孙禹高声道:「你号令大军,我来冲阵。」不由分说将中军大旗与一班司马,斥候交给了公孙禹,一声喊杀,亲自率领锋锐无匹的王城锐士百骑队杀入褐黄色的人海。
卫和百骑队杀入人海,威力势如破竹。这一百名王城锐士都是重剑重甲,战马也是身披铁甲头戴面具,当真是铜人铁马。这种重剑都是将近四尺长,连同剑格,比寻常的长剑还长了七八寸,马上挥舞起来直是巨浪排空无可阻挡。
一时间,敌军步兵的盾牌,长矛,短剑纷纷脱手飞出,军卒甚至来不及惨叫一声已经血溅三尺。小山头由公孙禹执掌的中军大纛旗则挂着一串小风灯不断摆动,敌军逃向哪里,大旗便指向哪里,周军便呼啸追杀到哪里。
堵在山口的周军精神大振,铜墙铁壁般堵在山口,鄂楚残兵不能越雷池半步。眼见身边军马越来越少,浑身浴血的鄂驭方嘶声大吼:「东南,杀向东南——」残余兵马蜂拥向东南方突围杀来。
卫和主力从西来,伯颜率领洛邑守军在正东,东南方正是王师兵力最少的薄弱环节。鄂楚残兵拼死冲来,迂回赶来的周军铁骑便显得太少,眼看快要包不住了。
恰在此时,东南方又是杀声震天而起,恰恰是鄂鲲的两万精骑迎面而来。鄂鲲大吼下令:「五千人强弓守住山梁。一万五铁骑全部展开,兜上去!杀——」漫山遍野地包抄杀来。
里外交战,眼见口子越来越大,鄂楚残兵更是红了眼拼命地向东南方杀来,转眼便落荒四散地逃往无边黑暗的山塬地带了。
天色将明的时刻,河外山塬终于沉寂了下来。卫和下令:「整点军马,立即退到函谷关外扎营。」
及至大军开到函谷关外扎好营盘,广袤的山塬在秋日的朝阳下混沌无边的雾红,极目望去,伏尸遍野,残烟袅袅,褴褛的战旗挂在战车上兀自猎猎飘飞,负伤的战马犹在悲切嘶鸣。
站在山头的卫和久久地伫立瞭望着辽阔的战场,心中若有所失——只可惜兵力有限,王朝实力亦有限,否则又何必要「围师必阙」,让熊氏父子与鄂氏父子皆逃脱呢?
卫和大胜鄂楚联军的捷报传到镐京,姬胡大喜,当即决定:两日后起程,亲往洛邑犒赏有功将士。
天子出巡乃是大事,自然要召王城令前来托付诸般事宜。不料,一提到内侍贾,祁仲便双目含泪跪下禀报道:「师父近来似乎腿脚不便,几剂药不见好转,请奴才代为禀报大王,允准他老去归乡。」
「何时说的?」姬胡正要用晚膳,马上放下了伸出的象牙箸。
「已经两日,见大王一直为战事操劳,小奴一直不敢开口。」
姬胡起身便走。祁仲情知拦挡不住,连忙拿起一把油布伞追了上去,张开伞也不说话,只默默跟着姬胡到了后宫最深处的一处排屋院里。.
潇潇雨幕中,内侍贾的小庭院分外冷清。当祁仲抢先推开虚掩的正房大门时,一股病人特有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草药味儿弥漫出来,走进东开间寝室,幽暗的屋中垂着一顶布帐,幽静得没有一丝声息。
「阿贾!」姬胡一步冲前掀开布帐,只见内侍贾似睡非睡地仰卧在大被中,双眼似睁非睁气息若有若无,素来精神矍铄的古铜色脸膛骤然变得苍白瘦削沟壑纵横,俨然弥留之际。
姬胡心中大恸,扑上去抱住老者语不成声:「阿贾……孤来迟也!」
内侍贾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嘴角抽搐出一丝微笑:「大王,是老奴不教他们报你……前方战事正吃紧……」
「阿贾莫要忧心,前方捷报来传,鄂氏与熊氏父子兵败皆逃回本国也!此战,他们损失了近六万兵马,王师大胜也!」
「那就好,那就好……」内侍贾眼中现出奇异的光芒,一把攥住姬胡的手:「大王,老奴眼看将死,有一言告知。」
「阿贾侍奉先王多年,于孤如长辈一般,但讲无妨。」姬胡有些哽咽了。
「楚国也就罢了,那鄂国……大王切不可存一念之仁。他们……只要有一人尚在,便断不会放手铜绿山的。先王那会是没法子,才不得不容了鄂驭方,最终王后也……也死于非命。而今大王有此良机,断……不能留此后患哪……」
言及番己,姬胡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拍了拍内侍贾干枯的手背:「阿贾放心,孤这回一定要——尽灭其国!」转身问祁仲:「太医怎么说?」
「说是操劳过度虚亏老疾引发的,歇息静养百日可望康复。」祁仲瞟了师父一眼,目光闪烁。
姬胡也管不得他说的是真是假,只大袖一挥:「如此,你便留下来侍奉,有任何事可送信到洛邑。」
「诺!」
旬日之内,江汉那边悄无声息,卫和方才下令从函谷关外班师回成周大营。
战胜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大周朝野一片欢腾。百姓们争相拥向洛水西岸的大军道路,竹篮中装着现蒸的麦饭团或豆饭团,陶壶中或盛着解渴的凉汤,或盛着碧绿的藿菜羹,笑脸盈盈争先恐后地塞到士兵们手里。总是要看着黝黑精壮的后生们揣上两个饭团,喝上几口汤羹,方才美滋滋作罢。「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古朴场面,在洛水古道淋漓尽致地挥洒出来。短短的两三百里路,卫和大军竟走了三日,才回到成周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