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几百座发石机密匝匝排在城下,一齐发射十多斤与二十多斤的大石头,确实是威不可挡。现下卫和有一百多架发石机,已经足以威慑任何城池。
其次是飞弋连弩。弋者,以绳系矢而射也。寻常时刻,箭射出去是不能收回的,此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袖箭,短箭犹可,若是精工制作的长箭,不能收回便显可惜,仅那良木箭杆,精铜箭镞便大是难得。后来,聪明的军营工匠们就制作出一种带绳子的长箭,射出去后如果未中,便能收回这支箭再用。这种带绳飞箭便叫做「弋」。
殷商时期,弋仅仅是狩猎射鸟的兵器。到了后来,能工巧匠们渐渐将「弋」做成了一种机发大箭,发射机架固定在地,数十人推动绞车才能上满弓弦,可射出一丈长的巨箭,敌军城楼,铁甲,楼橹,盾牌,壁垒等,尽可一箭贯穿。更奇妙的是,这种费工费料的大箭尾部都带有绳索,一发不中,便有辘轳绞盘曳回再用。
弩是弓箭的革命。弓箭纯粹依靠人的臂力张弓射箭,要在强力拉弓的同时瞄准,若引弓延时太长,人力便难以支撑。《射经》记载:九斤四两为一个「力」,十个「力」为一石,最强的神射手可开十石硬弓,射到将近二百步。.
但是,以人之臂力,开弓后不能长时间引而不发,瞄准时间很短促,长箭射到五六十步之外,寻常便很难有准头。实战之中,这种臂力弓箭只能近距离地射杀人马,而不能对城池壁垒铁甲坚盾等造成杀伤。
弩却不同。弩是装有延时机关的大弓,依靠的是脚,腰,膝的更大力量张弓,机发弩更是集数十人,百人之力以绞车张弓上弦;上弦后有固定机关先将箭扣于弦上,而后从容瞄准,同时齐射。如此一来,长大锐利的破坚巨箭应时而生,攻坚战力大是精进。
兵法经典多有记载,强弩大箭威力惊人。强弩但发,「箭如车辐,镞如巨斧,射五百步。」一丈长的巨箭,箭杆如粗大的车轮辐条,至少粗过寻常人的胳膊,箭镞如巨大的战斧。如此比一支勇士长矛还要长大锋锐的兵器,挟万钧之力呼啸而来,何物不能摧毁?
大型的机发强弩较为笨重,便有了单兵操作的步兵弩。轻兵奔袭或埋伏作战,多用单兵强弩。它又分两种:一是用手臂开弓,称为臂张弩;另一种是用脚踩开弓,称为蹶张弩。臂张弩开弓重量有限,不如蹶张弩威力大,所以单兵强弩渐渐地变成了以蹶张弩为主。
最后的近千桶的猛火油,即后人所说的石油。这种可以猛烈燃烧的物事,主要产自河西高原的高原地区,当时还派不上更多的用场,除了当地人用来烧火煮饭,便是军营取来装桶密封,一则在阴雨天行军扎营时引火野炊,更要紧的,则是用来做火攻之物。
但有攻城大战,抛出万千渗透猛火油的木棒,射出万千急燃不灭的火箭,一齐扑向城头城门吊桥壕沟等要害处,燃起漫天大火,抵得上千军万马。
召伯虎行将辞相的消息传出,荣夷办事更加如霹雳猛火。卫和刚回到成周三五日,一队牛车便星夜运来了囤在洛邑府库的近千桶猛火油。对于一次大战来说,也可说是勉强够用了。
这些大型利器在王师中是第一次集中操演,将士们亢奋异常,唯恐不能熟练操持技巧而被临阵裁汰,不吃不喝不睡地守在大校场反复演练。步兵主将羌兴更是来回巡营,旬日之间嘶哑了声音,红肿了眼睛。
卫和急了,严令全体将士按照统一时段统一号令操演,违令者立即裁撤。这才制止了步军将士无休止的疯***演。
夏五月末大校,人人娴熟个个精通,无一士卒因器械原因被裁汰。
成周大营热火朝天的场景早已通过各路快马斥候将消息传回了鄂城,鄂鲲心急如焚。王师此番厉兵秣马,行将汹汹而来,分明是冲着灭国而来。可
是偌大一个鄂国,巍巍庙堂,似乎只有他一人在为国忧心。
国中那些受兰香茜草崩盘之苦而无以为食的庶民百姓们,走得动的全都四处奔逃,流民无数。大大小小的城邑,乡间已是十室九空。实在走不了的,只能躲进山洞石窟,靠渔猎勉强果腹。终日为吃食而忧心,哪里还顾得上亡国不亡国?
那朝臣们又在做什么呢?夷氏自世子鲢入楚和亲之后,成日里只忧心鄂氏公子们趁机窥视世子嗣君之位,整日里只把眼睛盯在自己和鄂鲳身上。那个淮庆,在朝堂里上蹿下跳,拉帮结派,生怕一个不错眼,自己或鄂鲳便在朝中自成一党了。
那么父侯又在干什么呢?自洛川兵败以来,鄂驭方的状态可用四个字来形容——一蹶不振。
从臼口捡回一条命后,鄂驭方的郁闷衰老是显而易见的,将国事一一分派,军事交给了长子鄂鲲,政务派给了大舅子淮庆,外交则由堂弟鄂云全权负责。自己则每日呆在后宫中饮酒奏乐,整个人在颓废中分明流露出一种暮年之期的无可奈何。
此后每遇鄂鲲禀报国事,鄂驭方不是靠在卧榻上打盹,便是坐在猎场的山头上看士兵追逐野兽,目光中的那种茫然,每每教鄂鲲心头一阵震颤。也就是说,自从洛川败归后,鄂驭方从一个傲视天下,心怀勃勃野心的中年君主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奄奄一息的老人。
眼下正是生死关头,鄂鲲只能再次入宫禀报成周传回的坏消息,末了沮丧道:「如今鄂国危亡已迫在眉睫,唯请父侯决断国策。」
鄂驭方正靠在坐榻上,嘴角流着长长的口水正昏昏欲睡,依稀听得一声「父侯……决断……」,猛然一颤,将起的鼾声也止住了:「王师打入鄂城了?」
「未曾,只是快要来了。」鄂鲲一顿:「成周八师十万已整装待发,随时都有可能南下。敢问父侯,何以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