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147章 求求陛下了,快削藩吧……别、别抽了,疼啊!
诸王咂摸出味儿了。
皇帝想令王府护卫入京护驾。
可一旦护卫离开封地,还会回来了吗?
皇帝还会准许其征召新的护卫吗?
绝对不会!
鞑靼叩边,皇帝不想着如何击退外敌,却想着削藩!这样的皇帝,真不是亡国之君?
等等!
皇帝都不怕京师被围,他们藩王怕个屁啊!
大不了和皇帝一起,去当鞑靼的俘虏,反正有漠北王领路,就当去漠北度假了,吹拉弹唱也不错,漠北王的琴艺,还未必如我们呢!
诸王一声不吭。
朱祁钰的脸色愈发阴沉:“诸卿,接着喝酒。”
打住吧陛下!
不要喝了,再喝亲王都得挨抽!
被抽的宁王、鲁王、沈王等人瑟瑟发抖。
没被抽过的亲王眼泪都流出来了,别喝了,我们怕疼!
“端酒来!”
朱祁钰伸出手,冯孝将倒满水的酒杯,送到皇帝的手上。
“诸王,举起杯来。”
“这杯酒,朕提前敬诸王!”
“一旦大宁被打破,鞑靼精兵围攻京城时,便由诸王先顶上去!”
“喝!”
朱祁钰生气了。
让你们主动上交,朕好给你们换个好封地,结果都不识相,那就干脆留在京中吧!
“按照辈分排号,辈分大的先冲,辈分小的等等!”
“死一个,顶上去一个!”
“直到老朱家绝种为止!”
“让天下臣民,看一看老朱家的人凌云壮志!”
“干了!”
朱祁钰一饮而尽。
他喝爽了,诸王握着酒杯的手在抖,不停地抖。
一杯酒,洒出去一半。
诸王和朝堂上的文臣不一样,文臣是从科举中厮杀出来的,个个都有八百个心眼子。
诸王是继承的,虽然经历过王位残杀,终究见得少杀得少,还很天真。
真被皇帝吓到了。
“抖什么?”
“朕是皇帝,都不怕死,你们怕什么?”
“朕会派人,把各王府的男丁都接来,危难时刻,全都顶上去!”
朱祁钰来劲了:“咱老朱家,就是人多,就是有气节!”
“陛下!”
鲁王害怕啊,他儿子都在这里,于谦又驻扎是山东,皇帝下令,就会把他孙子都送到京城。
若圣旨传出去,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微臣愿意将王府护卫,调到京城来,保卫京城!”
鲁王认怂,顿时惹来诸王怨怼的目光。
护卫拿出来,就是肉包子打狗,能拿回来了吗?
伱个蠢货,护卫是我们的底线,不容动摇!
“陛下,微臣也愿意调王府护卫,入京勤王!”晋王也跟着叛逃了。
范广大军驻扎在河套,万一东归,完全可以将西北诸王的家眷,强迁至京师。
他们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诸王对晋王十分不齿,脑子有病吧你!
宁王眼泪也流出来了,皇帝把无当军派去了山西,驻扎在龙虎山上,他家眷也保不住啊!
“微臣也愿意贡献出护卫!”宁王磕头。
这回诸王有点傻眼。
说好的同进退的呢,你们三个怎么率先献媚呢?
“微臣也愿意!”
诸王全都趴伏在地上,争先恐后的嘶吼。
拼命把护卫往皇帝口袋里面塞。
鲁王、晋王、宁王瞥了他们一眼,你们有本事别跪啊,还笑话我们没骨气?可笑!
但是。
朱祁钰却绷着脸:“诸王的意思,好似是朕强迁尔等护卫一样,难道朕就是刻薄寡恩的暴君?”
“啊?”
直接给诸王整不会了。
你不是就想要王府护卫吗?
我们都答应给了,你还要什么啊?
“陛下政治宽和,宽厚仁恕,怎么会是暴君呢?”鲁王开始腆皇帝。
“鲁王倒是油嘴滑舌。”
“朕说过要调诸王卫队吗?”
“不就鞑靼人嘛,前些年鞑靼尚且依附瓦剌苟活,无数次想内附大明,朕连瓦剌都打败了,还怕鞑靼?”
“诸王有调卫队入京勤王之孝心,朕心领了。”
“但卫队,乃太祖祖制,朕虽是皇帝,却也不能随意更改祖制。”
“今天是家宴,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
“喝酒!”
朱祁钰又倒了一杯,坐在台阶上,一饮而尽。
可诸王不行啊,你把我们全家都诏到京师来,让我们去和鞑靼血战,等城门被攻破时,你肯定溜去南京当皇帝了。
去了南京,你还是皇帝,我们呢?
都死了!
您不是削藩,是要送我们去死啊!
“诸王怎么不喝?”朱祁钰放下酒杯,质问道。
“臣、臣……”
诸王含泪喝了进去。
“倒酒!”
朱祁钰从台阶上站起来:“诸王,这些年,你们家的那些破事,可没少让朕烦心呐!”
“这杯酒,该你们敬朕!”
“你们每家每户,年年闹,总出幺蛾子,争王位、兄弟阋墙、婆媳大战,那么多破事。”
“朕给你们擦了多少次屁股?”
“敬朕!”
喝几杯了?
好像又三杯了?
“微臣等敬陛下厚恩!”诸王在哆嗦,将杯中酒哆哆嗦嗦送进了胃里。
按理说喝了这么多,该醉了。
偏偏醉意刚上头,皇帝的大鞭子就抡起来,瞬间就清醒了,酒劲儿没了。
他们反倒羡慕坐在外面的郡王们,你们起码不挨鞭子啊。
啪嚓!
酒杯砸在地上。
“外面的郡王们,都进来,跪在中间!”
“你们自己说说,扪心自问,这些年,给朕惹了多少麻烦?”
“有一个省心的吗?”
“唐王!”
朱祁钰指着唐王朱琼炟:“朕问你,襄王的家资,去哪了?”
唐王朱琼炟是第三代唐王,是太祖皇帝第二十三子朱桱的次子,第二代唐靖王朱琼烃因为无子,王位由其弟朱琼炟继承。
“微、微臣……”唐王呜鲁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朕看是进你唐王府了!”
“朕听说你新纳的妃子焦氏,在你府中作威作福,连唐王世子,都要退避三舍。”
“有一日,焦氏宣乐妇入王府,你儿子朱芝址责问几句,焦氏暴怒之下,持铁锤暴击宫门,吓得朱芝址闭门不出。”
“有这回事吧?”
“继母压嫡子,在大户人家中,屡见不鲜。”
“但你作为唐王,却连个屁都不敢放,你还是朱家子孙吗?”
“怕个妇人?”
朱祁钰越说越怒:“鞭来!”
郑有义跪着把鞭子送到朱祁钰的手上。
啪!
唐王赶紧跪伏在地,用后背抵挡鞭子。
朱祁钰本想抽他的脸,结果抽到了他的后背。
“你反应倒是快,看来焦氏没少跟你练啊!”
“家中有悍妇,为何不调教?”
“丢朕的脸,丢朱家的脸面!”
朱祁钰怒喝:“抬起头来!”
“低着头像个傻鸟,你还留着这张面皮干什么?”
唐王满脸悲戚。
这是我家的私事,我那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您何必拉偏架呢?让他们斗去呗,我安安生生的当唐王就好了。
啪!
一鞭子抽在唐王面门上。
唐王感觉脑袋都要咧开了一样。
实在太疼了。
关键他还不敢叫,只要叫,第二鞭子准落下,诸王都明白了。
“唐藩的三城王、荡阴王、新野王,都滚出来!”
三城王朱芝垝、荡阴王芝瓨、新野王朱芝城爬出来。
他们都是唐王朱琼炟的儿子、侄子。
长子坐镇王府,没有来京师。
“你们父亲这般懦弱,为何不劝?”朱祁钰冷冰冰问。
“回禀陛下……”三城王刚刚出口,兜头迎来一鞭子。
他被抽得仰面栽倒过去。
一道血痕,印在他的脸上,鲜血淋漓。
“废物!”
“都是废物!”
“怕个妇人,但对襄王府中的财货,可一点都不怕啊,更不怕国法家规!”
“要干什么?欺负朕不敢打你们吗?欺负朕不够彪悍吗?”
“连个妇人都管束不明白的废物,当什么王!干脆拿锄头种地去算了,让你们上战场,朕都嫌你们碍事!”
“但贪墨财物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含糊啊。”
“朕派厂卫去抄家,抄个寂寞!”
“唐王,你真缺那点东西吗?”
朱祁钰阴恻恻地看着唐王。
诸番之中,唐藩是比较老实的,因为第一代唐王,是太宗皇帝封的,永乐六年既藩。
初代唐王没有他哥哥们的凶悍,后代自然也老实。
不像宁藩,仗着太宗皇帝一句共分天下,便代代都有大不敬的念头,都想染指皇位。
“请陛下明鉴,微臣、微臣……”
唐王小心翼翼看了眼荆王。
湖广诸藩,以荆王为首。
别看荆王辈分小,但和天子血缘最近,自然而然地当起了带头大哥。
啪!
见唐王畏畏缩缩,朱祁钰直接一鞭子抽在他的身上!
“啊!”唐王实在忍不住了,惨叫出声。
朱祁钰继续挥舞鞭子。
让你们不老老实实把护卫交出来!
这回,你们想交,朕还不要了呢!
“是荆王!是荆王!”唐王被抽得身体扭曲。
荆王瞬间傻眼。
他刚刚挨了一鞭子,皇帝的鞭子,那是无差别攻击啊,不管血缘远近,想打谁就打谁。
啪!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鞭子已经到了。
朱祁钰狠狠一鞭子抽在他身上:“朱祁镐,你要干什么?带头反对朕吗?”
“是、是……”朱祁镐被抽懵了,实在太疼了。
他想说是唐王诬陷他,结果情急之下,嘴瓢了,磕巴了,就说出“是”字,后面的字没说出来。
却见朱祁钰眸中血红:“你说是?”
“你是朕亲堂弟,却带头反对朕?”
“都让开!”
“朕今天就清理门户!”
“替你爹好好管教你!”
朱祁钰扬手挥鞭,狠狠抽在荆王的身上。
初代荆王是仁宗皇帝第六子,是宣宗皇帝的庶弟。
从襄王死后,荆王就成了湖广的土皇帝。
湖广年年苗乱,流民无法安置,湖广从大粮仓退化成了荒凉土地,最主要原因就是宗室诸王使劲祸害老百姓,导致民不聊生。
“你爹何其老实!和宣宗皇帝兄友弟恭!”
“你是朕的亲堂弟啊,居然带头反对朕!”
“若你爹活过来,就该直接打死你!”
“朕看你你爹生了你,就是个错误!”
“朕当初让你袭爵,更是个天大的错误!”
“这个错误,朕来终结!”
啪!啪!啪!
鞭子落下。
荆王满地打滚,几次都打了空。
“把他按住了,朕抽死他这个王八蛋!”朱祁钰炸了肺了。
“微臣嘴瓢了……”荆王痛得不行了,这要是抽十几鞭子,非把他直接抽死。
千万别怀疑皇帝不敢打死诸王。
襄王,那可是皇帝的嫡亲叔叔啊,和宣宗皇帝是一母同胞,皇帝直接就烤死了。
他朱祁镐算个屁啊!
“按住他!”
诸王退避,生怕看热闹,溅一身血。
本来由太监按着,结果都昌王朱祁鉴、都梁王朱见溥、樊山王朱见澋主动按住荆王。
这三位,都昌王朱祁鉴是荆王的嫡亲弟弟。
都梁王和樊山王,那是荆王的亲儿子。
都是血脉至亲。
在关键时刻,把荆王卖得干净。
“好,你们是有孝心的!”
朱祁钰使劲挥鞭,拼命抽打荆王。
打了十几鞭子,荆王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了。
“都昌王,你说,你们家真的缺那点钱吗?”朱祁钰放过荆王,立刻就将矛头指向都昌王。
都昌王都傻了。
我们刚刚帮了你啊陛下,您不能杀疯了,误伤友军吧?
“不、不缺!”都昌王后悔了。
他以为,皇帝大怒之下,把荆王给废了,那么作为荆王的嫡亲弟弟,他完全有资格,继承荆王的王位。
可皇帝,却杀疯了。
“那为什么要贪呢?”朱祁钰质问。
“微、微臣也不知道啊!”都昌王很无辜。
啪!
朱祁钰扬手一鞭,抽在都昌王的脸上。
这一次,都昌王痛彻心扉,终于懂了,那鞭子抽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滋味!
疼啊!
“你是他的亲弟弟,他做了错事,你为何不劝?”朱祁钰怒气滋生。
“微臣想劝,那也劝不了啊!”
都昌王大喊冤枉,指着都梁王、樊山王,说:“他们是荆王的儿子,他们也不劝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
都梁王和樊山王,前者是荆王的嫡次子,后者是庶三子。
此刻都傻眼了。
叔叔您真的完美诠释了兄友弟恭!
难怪皇帝喜欢杀叔叔,原来叔叔喜欢杀侄子,这都一脉相传的。
但是。
皇帝红着眼睛,看向了他们。
噗通!
两个王跪在了地上。
都梁王反应最快:“微臣劝了大哥,但大哥和父王蛇鼠一窝,微臣劝不动啊!”
只要搞掉了荆王和荆王世子,荆王的王位就会落在他的头上。
都梁王也杀疯了。
樊山王张张嘴,想把二哥也搞掉,但发现难度太大,上面还有叔叔都昌王虎视眈眈呢,干脆闭嘴。
啪!
朱祁钰却一鞭子抽在樊山王的身上!
樊山王都懵了,为什么是我?
我没说话,也挨抽?
都梁王却知道,自己的话,对准了皇帝的心思。
他赶紧道:“启禀陛下,家父和兄长,不止贪墨襄王府家财,还私自吞没了故襄王两个妾室……”
轰!
乾清宫瞬间炸了。
襄王的妾室,那是荆王的叔母啊!
而且,襄王有罪,全家押解京师,你是怎么把两个女人偷出来的?
果然。
朱祁钰瞳孔愈发阴鸷:“接着说!”
“和家父狼狈为奸的,还有楚王!”都梁王杀疯了。
楚王现在就想死。
看看荆王的惨状,他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楚王嚎啕大哭。
朱祁钰慢慢看向他:“襄王的妾室,滋味如何啊?和你的妾室比起来,哪个更好?”
楚王嘭嘭磕头:“微臣有罪,微臣有罪!”
“哈哈哈!”
朱祁钰悲怆大笑:“老朱家怎么净这种黩坏人伦的丑事呢?”
“楚昭王在天之灵,如何看待他后世子孙?”
“朕都不想打你了!”
“更不想让起居郎,写在史书上,朕难以启齿啊!”
“你不要脸,朕还要脸呢?”
“天下妇人那么多,你为何盯着亲戚的妾室?”
“好玩吗?”
“枉你在民间颇有孝名,朕不敢查啊,怕你这个孝名,是不是作假,做出来的?”
“更不敢查你们楚王府!”
“狗屁倒灶的事情,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万一查出来,朕的脸都没地方搁!”
“好好的大明,好好的皇族,都被你们给搞坏了!搞烂了!搞臭了!”
朱祁钰痛心疾首:“传旨,褫夺楚王封号,朱季埱摘‘季’字,革除玉碟,贬去凤阳看守祖坟。”(朱季埱无子)
“楚藩诸王,有过不教,明知故犯,罚宗禄十年,举族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府,违旨者,斩!”
“传旨,荆王不孝,黩坏人伦,褫夺荆王封号,摘朱祁镐的‘祁’字,革除玉碟,贬去凤阳看守祖坟,其子摘除‘见’字,革除玉碟,不得敕封!”
“都梁王举报有功,晋荆王爵位。”
乾清宫内,一片哀嚎。
削藩了!
明目张胆削藩!
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经过五十多年不懈努力的削藩,诸王终于被养成了猪,等王府护卫一除,诸王就是皇帝手中的玩物了,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有人欢喜有人愁。
楚藩嚎啕大哭,楚藩诸王二十余人,如霜打的茄子。
反倒都梁王,喜气洋洋,绝对捡个大便宜。
他弟弟樊山王哭得那叫一个惨啊,挨了一鞭子,还被削掉了王位,我找谁说理去呀?
都昌王也在哭,本来荆王应该由他继承的,却被都梁王捡个便宜。
“微臣举报!”
江夏王朱孟炬爬出来:“微臣举报,参与瓜分襄王家财的,还有岷王!”
干脆一起死吧!
湖广诸藩,一起暴雷吧!
东安王朱季塛爬出来,也要检举。
可不能让楚藩乱咬了。
辽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微臣自首,微臣参与了!微臣愿意认罚!”
“看来湖广诸王,都没逃过啊!”
朱祁钰一摆手,让所有人噤声:“岷藩、辽藩,都滚出来,让朕看看,你们一个个都穷成什么样了?”
“连襄王的家资都惦记!”
“是不是也惦记朕的内帑啊?”
“是不是更惦记着朕的皇位啊?”
啪!
朱祁钰直接一鞭子,抽在辽王和岷王身上。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啊!”辽王、岷王不停磕头,挨了鞭子也不敢动。
诸多郡王更是吓破了胆子。
皇帝一道圣旨,褫夺了多少王位了?
这可比当年宣宗皇帝,一口气杀了九个藩王,更狠、更大、更厉害。
偏偏,诸王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这已经不是宣德初年了,而是景泰八年了,过去三十余年了。
“微臣愿意将王府一切家财,贡献给陛下!”岷王疯了。
辽王卷起来了:“微臣请陛下裁撤王府护卫,诏护卫入京勤王,微臣在封地上,没有危险,以后也不需要护卫了!”
轰!
乾清宫内,直接炸了。
辽王这般没有底线,难道要将自己的脖子,主动放在皇帝的刀刃下吗?
以后诸王哪还有半分自主权?
以后可不都成了皇帝手中的玩物了?
可是,谁敢为辽王、岷王说话?
所有人纷纷看向郑王。
郑王也怕啊,虽然皇帝没抽他,但他断定,他敢说话,皇帝准抽他。
他是庶子,宣宗皇帝是嫡子。
他们兄弟关系并不好。
宣宗皇帝对他,就如养了只猫、养了只狗,开心时逗弄几下罢了。
只因为他无法参与夺嫡,所以宣宗皇帝才给他个存身之地,那是可怜他,千万别把自己当回事。
忘了圣母怎么说他的?
当年孙太后在东宫时,连太宗皇帝都喜欢她。他们娘俩的命,都比不上孙太后一根头发丝。
诸王以为他是皇帝的叔叔。
却不知道,叔叔上面也坐着主子呢。
孙太后一句话,就能让他回到那段被支配的日子,他们娘俩啊,日子过得不如张太皇太后养的那只狗。
所以,他要装死。
啪!
一道清脆的鞭响,将他从恐怖回忆里拉出来。
郑王张大了嘴巴,没想到,皇帝竟一鞭子抽在辽王身上。
辽王惨叫个不停。
皇帝难道不想要护卫?
不对!
他想要更多!
不止护卫,难道还图谋王府的家财?
不应该啊,皇帝富有四海,内帑里的钱堆积如山,怎么会看上他们的蚊子腿呢?
那图什么呢?
辽王也懵逼呢,您要王府护卫,我都给您了,您怎么还抽我啊?
“你以为朕图你那几个人呢?”
“信不信,你带着他们攻打府城。”
“你一个城池都打不下来!”
朱祁钰冷笑:“你们王府那些人,都被养废了,根本打不了仗了!”
“拿他们去和鞑靼精兵打?”
“朕都怕他们临阵脱逃,打乱了朕的计划!”
“让大明成为笑话!”
这是实话。
王府的护卫是世袭的,又被中枢往废了养,早就不成样子了。
“襄王的家财,自然要还回来。”
“你们自己的财货,朕不要。”
“但你们得从实招来,家财是怎么到你们手上的?”
“厂卫里面,你们买通了谁?”
“今晚宴会结束,你们就去锦衣卫,把事情老老实实跟金忠交代清楚。”
“朕会派锦衣卫去查,所有查实的人,一概诛九族!”
“至于你们?”
朱祁钰目光一寒:“传旨,岷王、辽王认错态度良好,网开一面。”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本人降为郡王,郡王降为镇国将军、镇国将军降为奉国将军,依次降级,罚俸二十年。”
“江夏王举报有功,处以例外,准许外出,正常活动。”
岷王和辽王直接傻了。
降格成郡王?
那他们的儿子,就是镇国将军了?
岷藩、辽藩嚎啕大哭。
江夏王却磕头谢恩。
“辽王、岷王,对这个结果,可还满意?”朱祁钰看着他俩。
他俩以为自己够机灵。
结果却不知道,皇帝和藩王,永远是对立关系。
削藩只是第一步。
“满意。”辽王和岷王一叩到底。
“既然是满意,为什么哭着说啊?”
朱祁钰问:“来,抬起头来,笑着说一遍。”
都降格成郡王了,还能笑得出来吗?
不过,想想荆王、楚王,他俩也算是幸运的。
那就笑一笑吧?
“你俩这一笑啊,比哭还难看。”
朱祁钰冷笑两声:“把镇国将军清出去,在座的都是诸王,没有将军!”
皇帝翻脸也太快了吧!
刚才还说都是血脉兄弟呢?
现在就说了,不是王的,就不是亲戚了?
太无情了吧!
不过,看看奄奄一息的荆王,那可是皇帝的亲堂兄弟,都被抽成那样了,也不宣太医诊治,摆明了是让他死。
还要让天下诸王看着他死,无比残忍。
他对近支血亲都这般狠,何况他们这些偏支了?
太监进殿,把岷王和辽王的案几搬出了殿外。
二王对视一眼,泪如雨下。
磕个头,出殿。
“这回松快了不少,是不是啊?”朱祁钰笑问。
诸王算看透了。
只要不满足皇帝的心思,皇帝就削藩,削了他的权柄,让他失去一切。
皇帝像个抢玩具的孩子,抢不到玩具就耍赖。
“陛下,微臣请求裁撤郑王护卫!”郑王第一个跪在地上。
他没工夫感慨人生了。
保住王位,才是最重要的。
“郑王叔为何要裁撤护卫呢?是养不起了吗?”朱祁钰目光一闪。
“回禀陛下,护卫负担太重,微臣确实供养不起了。”郑王借坡下驴。
“但这是祖制,朕不能更改。”
现在知道怕了?
想请求裁撤护卫,当个懒散藩王了?
做梦吧,刚才想什么去了?
朕刚开始还有恻隐之心,想放过藩王一码,现在嘛,干脆一勺烩了,以防后患。
“朕杀了襄王叔,心里一直都有愧疚,却没个报答的机会了。”朱祁钰唏嘘。
但所有诸王,汗毛倒立。
看看正在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荆王。
眼看就要死了,却不宣太医诊治,他嘴里哼哼个不停,太监担心他吵到皇帝,用布团塞住他的嘴巴。
鲜血都把布团浸透了,但皇帝视而不见。
也没人敢管他。
堂堂大明亲王,就死在诸王面前,何其可悲啊。
可皇帝嘴里却在缅怀他亲手杀死的襄王,这是什么意思?
您要是真缅怀襄王,就治治荆王呗,省着哪天又开始对荆王说抱歉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
都在琢磨皇帝话里的深意。
皇帝烤死襄王,鞭笞死一个荆王。
刚才又削了楚王,降格了辽王和岷王,湖广诸王,被一锅端了。
让人猝不及防。
下一个是谁?
“微臣请陛下裁撤护卫!”秦王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心脏受不了了,不玩了!
我服了!
鲁王、庆王、周王全都趴伏在地,求皇帝裁撤护卫。
以前是皇帝绞尽脑汁削藩,藩王动不动就不满,让皇帝难做。
现在是藩王求着削藩,皇帝不同意,他们还急眼了。
“你们是逼朕改祖制吗?”
朱祁钰声音阴鸷:“让朕背负不友不善的骂名?”
“你们倒好,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帮你们减轻王府压力。”
“反倒让朕背负骂名?”
“你们就这般孝顺君父的吗?”
“都给朕跪好了!”
朱祁钰忽然暴怒,声音高亢:“郑王,你再说一遍!”
郑王吓傻了。
陛下您能不能要点脸啊?
谁说供养不起护卫了?明明是您啊,您是既当又立,我们很难做啊!
“臣朱瞻埈因王府经营不善,财物不支,无法供养王府护卫,请求陛下准许,解散王府护卫,微臣不胜感激!”
还是郑王会说话啊。
把护卫变成自己解散,上书请罪,不就给了皇帝裁撤护卫的借口嘛?
诸王纷纷跟进。
但还有肃王、淮王并不说话,他们担心,削了王府护卫之后,他们就成了待宰羔羊,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了。
未来皇帝想削谁的藩,就削谁的藩。
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肃王,郑王的话,你怎么看?”朱祁钰看到了他。
肃王朱赡焰是第二代肃王,初代肃王是太祖皇帝第十四子朱楧,建藩甘州(张掖)。
肃王向来低调,被称为甘州智者。
“回禀陛下,微臣以为郑王之话有理。”
肃王敢说什么?
他封地偏远,存在感很低。
而且,皇帝驻兵河套,又派寇深督抚甘肃镇,那寇深最恨藩王,若他在乾清宫得罪了皇帝,等回了封地,寇深准折腾死他。
“那刚才怎么不说话?”朱祁钰可不肯放过他。
肃王看似老实本分,其实是西北诸王的智囊,他岁数又大,颇有长者风范。
这种人得治他。
“微臣岁数大了,正在愣神发呆,请陛下恕罪。”肃王拿岁数做遮挡,省着皇帝拿鞭子抽他。
他虽然脑子好使,但也怕鞭子啊。
这玩意抽几下,铁人也得服啊。
“岁数大了?”
“是啊,肃王是朕的叔祖辈的,和朕皇祖父仁宗皇帝一辈的。”
“年龄确实大了,却还要跪在这里。”
“是朕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
“肃王请起。”
朱祁钰叹了口气。
但没人知道,皇帝葫芦里卖什么药。
肃王有点不想起来,他害怕皇帝反手一鞭子,教他做人。
“肃王身体不适,便留在京中调养吧。”朱祁钰淡淡道。
果然,反手就教肃王做人了。
肃王刚站起来,噗通一声,又跪在地上:“陛下,这……”
“怎么?肃王不想留在京中?”朱祁钰问他。
“这……”
肃王语塞。
你说不愿意,那身体就没问题,刚才就是有欺君之罪!
可说愿意吧,留在京中,何时能回到封地啊?
倘若回到封地,会不会肃王换人了?他的兄弟们、儿子们都不是省油的灯。
“微臣谢陛下天恩!”肃王哭着谢恩。
朱祁钰冷笑,转而看向淮王朱祁铨:“淮王,你也不满意?”
淮王是个好孩子。
没事就在家里生孩子。
年纪轻轻,就有七个儿子了,活着的就有六个。
朱祁钰看着就眼馋。
“微臣正在想,国难当头,是否将王府财货捐给朝堂!”淮王泪崩了。
他可不想步入肃王的后尘。
皇帝也不管他们血脉多近,想杀就杀啊。
越近杀得越狠。
皇帝有毒。
“那你是怎么想的?”朱祁钰幽幽问。
“微臣愿意将淮藩全部家当,捐给朝堂,共赴国难!”淮王下血本了。
就因为他没附和,就被皇帝穿小鞋了。
所有钱都没了!
这哪是鸿门宴啊,这是主动削藩宴!
都是主动往皇帝手里面塞,皇帝一边抽他们,一边往外面甩,他们最后还得求着皇帝手下。
这都什么事啊!
现在想想,还是正统皇帝好,要是漠北王复辟了该多幸福啊。
“是真心话吗?”朱祁钰看不出喜怒。
“微臣有半句谎话,天打雷劈!”淮王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幸好,没打雷。
否则他淮王就解释不清了。
“还算有孝心,便让锦衣卫去接手吧。”朱祁钰照单全收。
淮王却傻眼了。
您真要啊?
您至于吗?您富有四海,为什么对亲戚这么苛刻?留着给谁呀?您又没儿子!
“朕也不白拿你们东西,朕在京中赐你们淮藩大宅子,以后在京中的用度,都由内帑出。”
朱祁钰当然要了,又不是傻子,给钱不要?
淮王也傻眼了。
赐给我京中的有啥用?
我这辈子能来几次京中?
您可真会做买卖,拿空头支票,套了我家的全部家财。
鄱阳王、永丰王、清江王、南康王、德兴王、顺昌王、崇安王,淮藩七郡王面面相觑。
互相之间,都看到了眼中的怒火。
凭什么啊?朱祁铨!
你捐了自己的家财也就罢了,把我家的也捐了干什么啊!
“既然诸王对王府护卫多有怨词。”
“那便自行解散。”
“所有护卫,入京,由兵部审阅后,该裁撤的裁撤,该归入卫所的归入卫所。”
朱祁钰轻轻松松,裁撤了王府护卫。
现如今,亲王府护卫定数为5600人,郡王府三千有余,各级将军都有护卫。
这是五代君主,苦心削藩的结果。
今天一场宴会,削掉护卫看似容易。
其实是五代人,太宗、仁宗、宣宗、漠北王、景泰帝,用了五十余年,一点点蚕食藩王势力,将藩王势力化整为零,又慢慢养猪,把藩王养成了猪,把护卫同样养成了猪,才能一朝除掉的。
“但王府不能没有护卫。”
“传旨各藩王驻地卫所,建造烽火台,藩王府中有事,点燃烽火,卫所千户必到,不到者论斩!”
把藩王留在京中,要一点点来。
“臣等谢陛下天恩!”诸王含泪谢恩,还烽火台呢,信不信把王府点燃了,卫所都不会管的,那些读书人坏着呢。
从这一刻开始,藩王再无造反的实力。
有人笑话肃王,你现在王府就有护卫,但你敢造反吗?还不照样被皇帝随便拿捏?
燕王一脉,坏着呢,建文那是明坏,燕王一脉是暗坏,从永乐初年开始,一直到景泰八年,五十多年,苦心造诣,偷偷摸摸的削藩。
你以为能反抗得了吗?
看看荆王的下场。
皇帝专挑近支杀,杀完了近支,会在乎远支的死活?
从进京的那一刻起,诸王就没有主动权了。
皇帝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藩王戍守的时代过去了,接下来是一个新时代了。
皇帝又拿起一只新的酒杯,倒满了酒:“既然诸王强烈要求改了祖制,那朕就顺着抛砖引玉,接着后面说。”
“既然改了开头,就彻底改了!”
“朕允许将军出来做事!”
“如镇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等等,只要姓朱的,没有王位的!”
“都可以出来做事!”
“允许其考科举、允许其从商、允许其从农!”
“今年春闱耽搁了,过了端午,就要举行今年的会试。”
“各藩所有将军,直接参加会试!”
“以后各藩将军都可以举人身份,参加春闱,考取进士。”
“根据尔等禀报上来的,他们在家不都认真读书吗?”
“正好,朕考校考校他们的学问。”
“看看宗室里有多少值得启用的人才。”
“朕不拘一格,全部启用!”
话音方落。
乾清宫内一片哗然。
皇帝竟允许各藩将军参加科举,解除了禁制?
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啊。
交上王府护卫,皇帝转头就送大家一张馅饼。
此举对郡王家中意义非凡,郡王世子外,其他人均为镇国将军,而且代代推恩,爵位越来越低。
永乐年定制,藩王家中任何人,只能当猪,不能从业。
皇帝这是做了件好事啊。
可是,考校学问是什么鬼?
考他们提笼架鸟,那肯定没问题,若是考经义,算了吧,他们估计字都认不全。
不过。
就算读书,也该从初级慢慢读,直接让他们参加会试什么鬼?
难不成皇帝是想强征藩王家属入京?
所谓的科举只是粉饰?
惊喜之余,有藩王回过味儿来了。
但没人敢当出头鸟。
看看肃王和淮王的下场,就知道了,出头鸟绝对倒霉。
朱祁钰笑了起来:“既然诸王没意见,那便定下来。”
“为了给各级将军充分入京的时间,会试日期就定在六月十五号,四十天,足够他们入京了。”
“来,满饮此杯。”
朱祁钰又喝酒了。
诸王纳闷了,皇帝为什么这么能喝呢?
九杯酒,一斤白酒了,却啥事都没有。
也不对,他发疯的时候就像喝多了。
打完了人,又不醉了,智能喝酒?
不对。
这酒有问题!
诸王明白了,皇帝喝得肯定不是酒。
真相有点坑人,诸王泪如雨下,我们喝得是实打实的酒啊。
皇帝特意准备了高度白酒,就是等他们喝多了好出洋相,然后趁机抽他们。
好像有剧本!
没有剧本,我们都不信会这么巧!
可是!
想明白了又如何?
几个王没了,护卫被削了。
藩王府的子嗣们,也要入京考会试。
一切都奔着皇帝计划的方向而去。
他们现在只有听命的份。
这酒,顿时不香了。
含着泪喝进去。
殿内殿外,真醉的好像只有漠北王。
他打着酒嗝,眼神迷离地看着皇帝,怨怼之情,溢于言表。
“咳咳!”孙太后注意到朱祁镇失态,轻咳一声,提醒他注意言表。
可漠北王真的喝多了。
朱祁钰目光一扫,就看到了漠北王的醉态,忽然想到了什么。
之前想说什么,因为漠北王忽然进殿,导致他话没说完。
这回想起来了。
“诸王,朕还有一句话想问!”朱祁钰举起酒杯,郑重其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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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