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仙凝微微颤抖着身体,待姜问曦走的远些才回转身,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师尊果真不知道自己便是凝儿,或许便是知晓也并不在意,毕竟自己同缥缈相比定是比不过的,若硬是想要争锋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姜仙凝跟在众人身后默默不语,低头想着自己心事。那日在刑府同师尊相逢之时,师尊那表情明明就认出了自己,关切的眼神自己断然也不会看错。且在客栈醉酒那日,梦中所历之事虽是偶有些模糊,但又并非只是个梦。
姜仙凝抬头看看前方独自行走的姜问曦,师尊曾经便是如此独来独往,从未有过丝毫牵绊,但自己存在这些年师尊却是走到哪里都会带着自己,如今师尊又是一人独行,不需再担心顾及着谁,想来倒是少了负担。自嘲的笑了一笑,姜仙凝,自是你想得太多,在仙山之时自己对师尊似梦似真的表白,并非酒醉全都忘了干净,师尊那时便选了缥缈。今时今日自己不过一个废物,又何德何能另师尊弃了缥缈而选择自己呢?那日的梦许是果真就是个梦吧,只有梦中师尊才会如此甜言蜜意,侠骨柔情。现实中,自己永远只得站在师尊身后,如此时一般默默看着师尊挺拔轩昂的背影,却不得靠近。
越是如此想着,姜仙凝心中越是如绞肉一般左右翻腾扭转,不是滋味起来。如此内心翻涌着胡思乱想了一阵,姜仙凝一抬头竟是落在了众人身后,与众人拉开了几步距离,连刑岳都走到自己身前去了。
忽一惊觉,姜仙凝急忙抬步准备追上刑岳,但脚步才一抬起,便觉身边似是有些异样。左右转头一看,四周景物竟好似有些水雾一般轻轻如风吹水文样的轻轻摇摆起来。前面众人似是还未觉出不同,依旧不疾不徐的行走。
“三哥哥,”姜仙凝轻轻叫着,并不敢高声,怕惊扰了布这结界的妖物。
姜仙凝叫了几声,但刑岳丝毫没有反应,依旧渐渐走的远了一些。姜仙凝假意也不曾留意这摇晃的景色,疾跑几步想追上刑岳,但自己似是跑错了方向,竟是越跑的快离众人越发远了起来。刑岳的背影竟在此时凉薄的日光下有些模糊了。
“三哥哥,三哥哥,”姜仙凝此时没有功法,找不到妖物藏于何处,也不知这结界还是幻象有没有危险,但见自己与众人越跑越远,心中略略有了些恐惧,再也不顾得怕惊扰了谁,索性高声喊叫了起来。
姜仙凝喊了几声,前方依旧没有回应,倒是隐隐似是又听到了歌声。姜仙凝心中咯噔一声,暗暗叫声不好,这歌声定是昨夜那鱼人鲛所唱,这妖物法力如此高强,竟是大白天,正午时分也能出来作妖,自己若是被掳了去恐怕凶多吉少,若是也被做成那魂息皮囊好似布偶一般出来乱晃,到不如来个痛快一时解脱了到好。
也不过胡乱想了几句,歌声竟是渐渐清晰了起来,想是鱼人鲛走近了过来。姜仙凝不敢迈步,无论如何迈步便也都是向着阴水涧方向行走。此时那飘着白雾的水潭已是远远能看得几分轮廓了。若是再近一些,想必便能看清那鱼人鲛了。不知正午之时,鱼人鲛能否出水,能否再入昨夜一般,跳上岸来追着啃咬自己。
便是自己不走,姜仙凝也隐隐觉得阴水涧离得近了,好似那水潭自己走了过来。潭水中一个**的美人正披散着一头如瀑的发丝,趴着潭边歌唱,只是今日这**的美人竟是个男子。
这男子果真貌美,模样竟是不输魑离,只不过比魑离少了几分英武之气,更多了几分柔美,但只是少这几分便顿时失了风头,略显得一些娘气了。若是魑离在此,定是不顾捉妖又要比上一番,但此次断然是魑离略略赢上一筹。
姜仙凝忽的甩了甩头,此时已经能将这男子面容看得清清楚楚。一条柳眉入鬓,一双凤目含情,鼻梁微挺唇齿丹红,尖尖的下巴徒增了几分妖艳之色,一张一合的嘴唇发出天籁般的歌声,微微一笑之时竟是自腮边多了两个梨涡,令人心思飘摇想立刻深陷其中。
但姜仙凝却并未被鱼人鲛绝世容颜所迷惑,心中只暗暗将他与魑离比了无数次,但毫无疑问这无数次皆是鱼人鲛败下阵来。
鱼人鲛依旧唱着歌,姜仙凝走的越发近了,左右看看寥落的屋舍和树木已不见了踪影,自己竟是又转回了阴水涧边。姜仙凝低头,自己正轻轻踱着步子缓慢的向水潭走去。原来并非潭水自己走过来,而是自身中了咒法自行回来了。
那鱼人鲛见姜仙凝走得近了,便停下了歌声,目光灼灼得盯着姜仙凝缓缓伸出手臂,对姜仙凝敞开怀抱,脸上一片柔情蜜意:“宝贝,过来吧,到官人怀里来。”
鱼人鲛声音轻柔细腻,如咒语般在耳边盘桓。姜仙凝依旧脚步不受控制的缓缓向前迈着步,却并未被这鱼人鲛迷惑。
“因何是我?”姜仙凝忽然发问。
“美人,你说的甚?”鱼人鲛依旧温柔问道。
“那几个修为低略的弟子或是张员外你皆可掳过来,因何却是我?是我走的太慢?”
“唉,”鱼人鲛幽怨的微微叹了一声,“自是你我有缘,如我这般貌美的男子断然也是喜爱美貌女子。”
“女子?你因何知晓我是女子?”
“呵,”鱼人鲛妩媚的掩面而笑,“我能在你们这群仙师面前出手,断然也并非凡物,我能看见你的真魂,而不是面前这一副皮囊。”
此时,姜仙凝已走到潭边静静伫立在鱼人鲛面前,鱼人鲛对姜仙凝伸出一只手,姜仙凝顺从的将自己的手放入鱼人鲛手中。
“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姜仙凝与鱼人鲛面对这面相互对视,鱼人鲛淡蓝色的瞳眸好似一片蔚蓝的天际,是人想要沦陷。
“那些人?不是这些村民自己送来的吗?我不过收下而已。”鱼人鲛轻轻用力,拖着姜仙凝一只手,将她拉的附下身子更近的注视,淡蓝色的瞳仁荡着一片水波,“若我不杀你,你可是愿作我的娘子?”
姜仙凝一手紧紧反握住鱼人鲛另一只手轻轻放入怀中,轻笑道:“你可真的是上古妖魔鱼人鲛?”
“鲛人?”鱼人鲛梨涡深陷,并不作答。
姜仙凝并不指望得到什么答案,只自顾自的继续问道:“你猜一猜,我昨夜见了那样丑陋的你,还会不会受你蛊惑,像其他妇人一般想要同你喜结连理?”
鱼人鲛眼神一顿,收了笑容似是有些恼怒,姜仙凝此时却眼中精光一现,更加用力拉住鱼人鲛的手,另一只手迅速自怀中摸出刑岳画的一沓符篆,也顾不得挑选,一大片悉数拍在鱼人鲛额头。
鱼人鲛毫无防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本应同从前一般,被自己美貌迷惑心甘情愿被自己拖入水中。怎知这气息羸弱,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病恹恹的女子,竟然能忽的拿出一把高阶符篆。鱼人鲛顿时脸上火烧火燎,如同无数柄烙铁熨在脸上。
四周景色忽的停止了流淌,一片死寂平静下来,瞬时鱼人鲛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一个翻身便跳入了水中,水蓝色的尾巴在水面一抖,激起一片水花,翻涌着向瀑布方向游去。
姜仙凝一时并未松开手,仍旧紧紧的攥着鱼人鲛的手。鱼人鲛一个翻身便将姜仙凝一同拉入水中。
此时虽是正午,但阳光的热度似是一分一毫入不得这潭水,水中依旧是冰冷刺骨。竟好似落入寒冬腊月的雪水之中,一时冷的手脚麻木,竟是游也不会游,只眼睁睁看着自己向潭底沉去。
在水中落了一时,四周渐渐黑了下来,此时姜仙凝不会闭气,不懂避水咒,更不能封了五感六识在水中自有穿梭。仅仅凭着多年在月花湖底习练气息的经验,稳住心神不喘气而已。但此时潭水冰冷,手脚早已不受自己操控,掉落的时间太久,眼前似是只有一片黑暗,竟是有些意识模糊一时不知身处何处起来。
姜仙凝冷硬的身体不断下坠,正不知如何应对之时,忽见遥远的面前飘飘忽忽闯入一个细小的白点,白点渐渐在眼中扩大,清晰。终于,师尊冷峻的面庞和一袭在水中飘摇的白衣清楚的映入眼帘。
姜仙凝僵硬的微笑,却是再也闭不住气,大串的气泡自口中滚出。一双有力的手环住腰际,姜仙凝只觉身子一晃,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不过一瞬,姜仙凝被一只手轻轻捧着微微扬起头,一张湿润冰凉的嘴唇竟忽的自上方盖住了姜仙凝的口唇,一股温热的真气自唇齿间缓缓流入,本已僵硬麻木的胸腔竟忽的鲜活起来。
姜问曦抱着姜仙凝渡了些真气,姜仙凝渐渐缓过神来。姜问曦却并未向潭面游去,而是一个转身抱着姜仙凝向瀑布方向游过去了。
不过几个挺身二人便来到瀑布近前,水下的瀑布并不同潭面一般飞扬激荡,而是在水中结了一个湍急的水涡,不断旋转回荡。姜问曦抱在姜仙凝身后的手稍稍用力,将姜仙凝死死卡在自己臂弯之中,一个翻身便跃入旋涡之中。
两人任凭水涡裹挟着旋转翻滚,一时只觉天旋地转,上下翻涌,似是被何人系上绳索,如陀螺般任意甩动。虽是转得天昏地暗,但姜问曦一直将手臂生硬的卡在姜仙凝后背,一丝不曾放松,姜仙凝也抬手紧紧抱住师尊,忍着头晕和胸中憋闷竟安稳的自师尊怀中闭上了眼睛。
不知转了多久,姜仙凝只觉早已不知天地为何物,只任凭水涡随意撕拉扯拽,正转的昏天黑地之时,忽的全身力道一松,两人竟相拥着摔在一片湿冷的石地上。又是几个翻滚,两人终于安稳了下来,不再四处扭转。停了一时,姜问曦缓缓松开手臂,自姜仙凝身边站起身向石洞深处走了过去。
才走了几步,只听石壁上一阵哗啦啦水响之声越来越近,姜仙凝心觉不好,顾不得眩晕立即站起身来。才一起身,便见几个人自石壁上的洞口中摔了出来,刚刚好砸在姜仙凝适才躺的位置。姜仙凝低头细看,在石壁掉落洞中的竟是刑风和刑岳,二人似是才自水涡中滚落,还晕头转向不知身处何处,便见水声又起,一瞬间自石壁上又滚落一人,刚刚好掉在刑岳身上,只听刑岳哎呦一声,便同掉落之人滚作一团。
刑岳揉着被来人砸疼的肚子缓缓起身,见掉在身上的竟是若清,便撇着嘴笑道:“你倒是会掉,我正被这硬地摔的屁股疼。”
姜若清略有些不好意思,只低头腼腆的笑。
“后面可还有人?”姜问曦站在前面洞中,转头问姜若清。
“再无他人,若清让其他人在岸上等着呢。”
见之后再无他人,几人便都纷纷起身集合一处,向石洞深处走了进去。
是洞内空阔广袤,四处石壁湿滑黏腻,是不是自头顶滴着冰冷的水滴,洞中有些晦暗,刑岳自怀中摸出火折子点燃,瞬间几人身影在石壁上被拖拽的如同几只爬在石壁上的巨型怪兽。暗暗隐在石壁中,窥探着几人。
几人在洞中约摸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石洞依旧是只是石洞,黑暗空旷。
如此单调的石路,刑岳走的略有些不耐烦,正要开口抱怨,只见石洞前方似是堵了一个什么东西,此物巨大无比,竟好似一座小山赌在石洞正中。
几人警惕着缓缓走到这巨物之前,刑岳举起火折子向上一探,眼前这巨物竟是一尊巨大的佛像,但这佛像柳眉凤眼面带笑容,竟是一派邪气。
“竟是一尊邪佛?”刑风忍不住开口。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轰隆之声响起,那邪佛竟好似咧开了大嘴,对众人真正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