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是结果,其中还夹杂着很多过程。
引辉之下的沙鹰全数战死,它们陨落的时候,还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把如若苍穹的身躯砸向城外,想藉此尽可能地延缓蛮族进攻的步伐。
李林所带援军全军覆没,疾风阵再如何快,也不能在如同潮水的敌军中来去自如,在些许脱节之后,终是被蛮族抓住了机会,一波冲击直接将阵法拦腰截断,失去了阵法,他们的个人勇武在这片战场上不值一提,很快便尸骨无存。
也许里面有那么一两个人曾经动摇过,但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曾经宣誓效忠的战旗,所谓马革裹尸,却不知是否能有人为他们收尸。
风扬倒是坚持了一会儿,甚至比燕云外城还要坚持得久。
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兵法,四渡赤沙河水,三倍于他兵力的渤海军兜着屁股追了大半日,损伤惨重不说,还差点被他用千骑直接捣了本阵,带兵将领大惊之下不敢再逼之过急,只是遥遥咬住风扬所部残尾,不曾想又被他以两营之力诱入,其余之力再度快马绕过赤沙河,差点没把碧波柱的后营凿穿,逼得渤海方不得不暂缓攻城,碧波柱直接调整战略核心,将风扬的战略重要性提升到和破城一个层次。
“沙滚水皱出人杰,当真就如此可怖吗?”碧波柱王珂看着沙盘,轻叹道。
没有任何一个二营将军敢接此话。
风起便不说了,以一己之力压得整个独孤神朝的年轻人抬不起头来,不管是学识还是战力都远远不及。
现在又多了一个风扬......
若是风家能够安然度过此劫,待到风家两兄弟都成长起来之后,燕北该有多恐怖?
“塞北传回来的消息属实吗?”见没人开口说话,王珂又开口问道。
他手下一个二营将军抱拳,小心翼翼地开口,“末将曾经的同僚飞鸽传讯,想来不假。”
王珂沉默了会儿,望着北方的眼神有些复杂,“那这些蛮子怎会如此无动于衷呢?”
既是飞鸽,传讯速度自然不及蛮族的红隼,他们都能收到的消息,蛮族本阵想必早已收到,可是为何他们竟然无动于衷呢?
蛮族精锐十不存一,大明公和镇族之宝皆远离故地,护城大阵的力量也所剩无几,搞不好还真会被风息营和瀚海营攻破。
这样的话,倒还真成了一个笑话。
王珂眼神微凝,对蛮族的意图多了些警惕之心,所以对燕云东门和风扬的攻势愈缓了些。
......
......
风扬勒马止行,看着远方的渤海军大帐,心生疑窦。
虽说接连几阵都是他占优,但对纸面实力的影响微乎其微,王珂不至于会因此疑虑,渤海军士也断无可能因此丧失必胜之心。
战争不是比人多,但是人数往往可以决定很多事情。
以敌方一成之兵力在疆场上杀到不分上下,这可是足以载入战册的战例。
风扬并没有对眼下的结果沾沾自喜,他很清楚战局发展至此,自己固然居功厥伟,但对面的主帅也功不可没。
他想和自己僵住,等燕云被其他势力攻破吗?风扬默默想着。
“三叔,以你之见,西北二门可有胜之把握?”
风袭沙想着前些日子传回的战报,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难如登天。”
风扬说道:“若我们转移战场......”
风袭沙大惊,未等风扬说完便制止道:“不可!”
临战变阵,还是疲敝之阵,必败无疑。
“人力有穷,你只靠万骑便成功拖住了渤海,不得不令人称赞,但燕云城破为不可逆之大势,妄想人定胜天,只会满盘皆输。更何况,你四渡赤沙之计固然绝妙,但麾下将士的精气神消耗极大,若是转战,现有的恢宏士气和必胜决心都将顷刻崩塌。”风卷浪在一旁淡淡说道:“这会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
......
......
燕云城内。
云晚烟长发戴缨,手持利剑,踏出了燕北王府,白色的披风微微扬起,挡住了身后嬷嬷的视线和劝阻之语。
她如同流星,照亮了燕北王府通往燕云北门的天空。
那里战局正酣。
沙鹰全数战死,但守城将士没有。
莫名痛失一臂,血流如注,面色苍白,但还是一刀劈进了与他对阵的蛮族强者的头颅内。
换成以往,手刃强敌之后他肯定会大笑三声,但今天没有。
他甚至连大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连呼吸,他也从未觉得这般艰难过。
没来得及奔赴下一个战场,一股杀意瞬间笼罩了他,下一瞬,一轮巨阙从天而降,砸向他的头颅。
他咳出了一口血,眼神里满是不甘,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云晚烟出现在他与巨阙之间,手中利剑泛着点点寒光。
莫名觉得很惭愧,本该由自己等人护卫的主家,竟然让他们出现在一线,还替自己挡住了强敌。
云晚烟头也不回,身体表面缓缓浮现一层淡绿色的荧光。
莫名觉得自己的身体状态似乎好了许多,再然后,他右臂的伤口不再滴血。
城门上的守军或多或少都得到了救治,在枯木逢春强大的治愈力下,许多垂死的人保住了性命,许多重伤的人转为了轻伤,本就只是轻伤的人更是恢复得毫发无伤。
更恐怖的是,所有人的精神状态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好转,此消彼长之下,北门竟然在一瞬间屏退了蛮族的进攻,不少将士凭着瞬间的孤勇连杀数人赶到云梯旁,将云梯推了下去。
嗯?
手持巨阙的酋长发现了眼前之人的作用,不由得发出一声噫声,然后猛然加力。
云晚烟倒飞而出,手中利刃也出现了几道细密的碎痕。
她喷出一口血,翻滚一圈后止住颓势。
巨阙再临。
她横剑相挡,再度被击飞。
药谷向来不以战力见长,哪怕是药圣,在同级的强者中也算是战力较弱那批。
但是药谷恢复力极强,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哪怕这个手持巨阙的蛮子连着轰击云晚烟一天一夜也不见得能让她吐出一口血,问题是,前不久的燕北之乱中,云晚烟失去了灵体本源。
她很虚弱,又迫于时势无奈站出,并在瞬间就用尽了自己积攒了月余的灵体之力。
在第七锤落下的时候,她终于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在她昏迷前的最后印象,是一道足以斩开天地的刀光。
风慕云发现了云晚烟的颓势,心神刹那失守。
李守礼身为合道大物,怎会发现不了如此天地良机。
于是自风沙大阵中斩出一道横亘天地的刀光,将整座燕云一分为二。
好歹没伤到阵基,但也加剧了燕云的败退。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无数蛮族将士自裂痕中涌入,呼啸着流向每一条大街小巷。
燕云,自此破城。
......
......
封岳看着这一幕,指着沙盘轻笑着开口,“城破了。”
刚刚放过狠话之后,风起的神色反倒平静下来,他知道封岳将他放走的可能性极低,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神情之专注犹如身在局中。
他看到了风扬在燕云东门的建树,心里满是愧意。
他也看到了莫名的危局,双拳紧握隐隐发颤。
再然后,他看到了母妃,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身体也不再发颤,恢复了平静。
封岳有些诧异,照他所想,即便风起不因此入魔,多少也会消沉一段时间才是。
他好像失算了。
有些意外,还有些欣喜。
这个少年,比他想象中的似乎更有潜力,若是加以培养,未来或许可以成为同道之人。
“你以后会和主身合二为一吗?”风起突然开口问道。
封岳想了想,“不会。”
“很好。”风起抬起头看了封岳一眼,“这样的话,我就能杀你两次了。”
不待封岳反应过来,他的眼前突然多了一点寒芒。
长枪如龙,隐有雷动,直刺他的眉心。
风雷剑和狂龙震,有些意思。
这竟然能行!
他笑着摇了摇头,左手不知何时多了把扇子。
枪尖落在了扇叶之上,接口处发出爆炸般的声响,四角延伸出漩涡般的气流,如锋如芒。
风起很自信,若非准备充分,便是会心境的人也会受到重创。
可封岳完全不受影响,甚至脸上噙着的笑意都不曾衰减,握扇之手稳如山岳。
燕北之局中他不过会心之境,现在却已达到引辉。
风起不是他的对手,甚至造不成什么威胁,如果他愿意,随时可以杀死风起。
“把脾气拿出来是本性,把脾气收回去才是本事,你有大好前程,面对我放肆一些倒没什么,但是有的是比你更强的人,若还是一味至此,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英才早夭。”封岳淡淡开口。
风起还是没说话,眼见便要变招。
封岳神情微动,轻轻拂袖便定住了风起,然后转身望向某处。
一个身穿龙袍的人缓缓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戴着旒冕,腰间的剑鎏金闪耀。
龙皇剑!
神皇!
独孤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