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沙祭时,风凌曾对风扬说过,风起很像燕北王。
当时他一连用了四个成语来形容这种相似。
少年得志、身负重任、精彩绝艳、锋芒毕露。精彩绝艳,所以身负重任,继而少年得志,最终锋芒毕露。
这种经历养出来的性格,自不会怯战。
那风慕云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略一思索,神威堡主便明白了风慕云在想什么。
杀戮越重,越渴望宁静与和平,因为他见识过战场的残酷,才更想保护那些应由他保护的人。
他侧头看着风慕云,说道:“真像。”
风慕云微怔,问道:“像什么?”
神威堡主轻声说道:“初祖。”
风慕云大惊,连忙道:“我何德何能有资格像他。”
神威堡主不虞道:“如果说境界的话,你自然比他差得远,但这股把燕北众生扛在肩上的担当,却是如出一辙。”
风慕云心想我也当不得这般称赞,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燕北百姓如此爱戴于我,若不把他们放在心上,那怎么行?”
神威堡主说道:“当权者若被责任绑架,不是好事。”
大舟行水,上下岂能全遂心意,当权者若一味考虑百姓的诉求,迟早会因为四分五裂的民意走向死地。
风慕云想了想,认真道:“如果责任都不能绑架当权者的话,那还有什么能约束当权者的呢?”
失控的力量都会暴走,权力也不例外。
他轻叹了一口气,“若不胸怀万民,如何体恤民情?”
神威堡主想了想,说道:“有些道理,我们这一脉毕竟没有参与过对燕北的管理,对这些缺乏见解,倒是辛苦你们了。”
风慕云扭头看着他,认真说道:“叔祖背负着燕北的命运,断不可如此说。”
燕北历来都是风姓当家,要想统御如此庞大的地域,怎么可能会没有合道大物?
昔日独孤神朝建国,独孤长思夜入神威,天明方才离开,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尚不清楚,但自那之后燕北风家便一分为二,一为燕北王,一为神威堡。
算下来,神威堡主是风家初祖亲弟,也确实是风慕云的叔祖。
听到风慕云的称呼,场间一片恍然。
都是些直肠子武将,看过的书不是兵法就是功法,哪会知道这些秘辛,陡然听到如此劲爆的言论,不由得瞠目结舌。
神威堡主摇了摇头,“称谓而已,即便是神威堡内都已弃之不用,哪还需要说什么老祖叔祖之类的,称我为神威堡主即可。”
风慕云想说什么,却看到费管家突然走了进来,硕大的肚子一颤一颤,步伐却十分轻盈。
即便是现在这种时候,这位胖管家依旧淡然,印象里风慕云好像从未发现过他的情绪有过太大的起伏。
许是因为风慕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费管家身上,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神威堡主看到费管家时露出的凝重之色。
“怎么了吗?”风慕云问道。
费管家管理的事王府中事,从未在军事会议时来过会战厅,此刻前来,想来是有要事。
费管家走到风慕云身边,压低声音说道:“百姓不愿意撤离。”
风慕云微怔,问道:“为什么?”
费管家认真说道:“先是一些退役老兵想要留下抵御外敌,在他们的影响下城里没当过兵的男人开始闹事,说他们是男人,燕云也是他们的家,保卫燕云也有他们的一份责任。”
风慕云听着有些头大,“燕云城主呢?”
费管家呵呵一笑,“就是因为那个城主才闹成这样。”
风慕云蹙眉,不解道:“管城主向来持重,到底怎么回事?”
费管家说道:“那位城主张贴告示,说青壮男子可以留下协助王爷御敌,但女人,老人和小孩必须撤离。”
风慕云说道:“胡闹!没入伍的人留下有什么用?现在可没时间操练他们。”
费管家说道:“他们自知上不了战场,所求不过帮助运送军需物资。”
风慕云皱着眉头,“姑且可行,但人数不可过多,让管城主统计一下有哪些人愿意留下的,从中筛选一下,再把他们派给林秋招。”
费管家并未离开,继续说道:“还有其他的问题。”
风慕云叹了口气,“费叔,燕云现在到处都是问题。”
费管家说道:“女人们也想留下来。”
风慕云这回是真懵了,“她们留下来干什么?”
“莫非女人就不是燕北子民了吗?”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我上过战场,也骑过烈马,弯过长弓,到底哪里不如男的了?”
听到来者的声音,风慕云抚额,心想这娘们儿怎么来了?
他用眼神示意莫名去阻止一下来客,莫名会议,笑呵呵地走到门口,“媳妇儿,你怎么来了?”
来者看着莫名面露寒霜,“父亲谋逆,因血缘关系解职软禁我都无所谓,但现在敌人已经杀到门前了,却想让我撤离?”
莫名颇有些无语,心想这是王爷的命令,你凶我干什么?
也许是听到了莫名的心声,来者直接推开了他,走进厅内,直勾勾地盯着风慕云,“王爷,我要留下!”
风慕云心想你一个人留就留吧,问题不大。
来者继续说道:“我谨代表燕云东府所有女性发声,我们也要留下,把老人和小孩送走就行。”
风慕云一阵头大,斟酌着开口,“落月,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和你一样的经历和实力,你自然不让须眉,可她们留下来……我们没那么多人手在战时为他们提供保护。”
原来来者是前瀚海营副主将,风落月。
自三长老事败之后,她便被卸了职,被紧急押回燕云大牢,云晚烟拖着病体看过她两次,没发现她有什么问题。
加上查出的相关人员确实没有风落月的名字,所以便将她从狱中放出,在家闲养至今。
风落月认真说道:“都是燕北儿女,自我们出生起就知道燕北战无不胜,现在四面受敌,数城惨遭屠戮,我们也想复仇。”
复仇。
风慕云叹了口气,说道:“在谈论复仇之前,你先告诉我,我等上阵杀敌,为的是什么?”
风落月说道:“自然是守我燕北一方安宁。”
风慕云说道:“我喜欢安宁这个词,那什么又是安宁呢?”
风落月想了想,说道:“少有所养,老有所依,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风慕云说道:“差不多,不过你说的这些美好都必须要有一个前提。”
风落月问道:“什么前提?”
风慕云透过王府俯瞰整座燕云城,轻声说道:“生命。”
......
......
同一时间,云晚烟在街头劝服躁动的群众也引用了类似的说法。
她受的伤还没好,出府本就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更何况还跑到闹市做这等事?
很多民众心疼她,想要将她送回王府。
云晚烟很坚决地拒绝了他们,趁热打铁道:“我知道大家怎么想的,但我们能做的,就是为燕北留下希望的种子,全民战死固然可敬,但若是真发生了,前线将士又该守护谁呢?”
“大家的好意我们心领,但燕北已经承担不起更大的损失了。”说到这里,云晚烟的声音有些哽咽,“若是可以,还是让燕北少流些血吧。”
“可是,我们能撤到哪里呢?离开了燕云,举世茫茫,哪里是家呢?”
“如果连家都拱手送人了,那可是会被祖宗唾弃的。”
“……”
一时间有些嘈杂。
云晚烟捂着心口,受伤的灵体本源又在隐隐作痛。
“我需要告诉大家的是,家的本质是人。”云晚烟轻声说道:“我们在意的是家的回忆,家的温情,只要我们还在,燕北就永不灭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