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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牢狱之灾 第172章 “洛河”(2合1)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 白衣学士 12884 2024-09-27 10:09

  天靖四年,一月十六。

  太阳叔叔不知是否昨夜与月亮阿姨玩了一宿。

  迟迟不出。

  大雪封山,天地皆白。

  因推开门扉而心情愉悦的郑修,在晨起小桃为他穿衣时,他特意给小桃讲了一段“红鲤鱼绿鲤鱼与驴”的段子,逗得小桃咯咯直笑。

  “公子,今日酷寒,别冻坏咯。”

  小桃红着脸,变魔术似地从身后摸出一件雪白绒领的棉底长袍,披在郑修身上。

  郑修看着缝合处那不算整齐的线口,再看见小桃故意藏在袖子里的手。

  他一把将小桃藏袖里的小手摸出,看着葱白细嫩的手指上,那细细密密的针眼儿,不由心疼道:“你缝的?”

  “嗯呐~”

  小桃见公子竟一眼认出她的手艺,低着头用蚊蚋般的声音应了一声,心中的喜悦只有她独自品尝。

  “手笨的话,下次就别缝了。”

  郑修扣上绳扣,说了一句。

  身后小姑娘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不过出门时郑修脚步一顿,补了一句。

  “真暖和。”

  小桃又笑了。

  十四岁十四岁十四岁。

  郑修不断地提醒自己这小姑娘只有十四岁。

  咦?今年就十五了。

  明年十六。

  大后年。

  他怎会看不出小姑娘对自己情愫暗生。

  但郑修自己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活到大后年。

  他有要务在身。

  这注定是明月照沟渠的缘分啊。

  郑修很快将杂念抛到身后,背着竹篓来到穹顶。

  自从遵从规矩,每日给谢洛河画一幅画后,哪天不画,他总觉得浑身不得劲。

  郑修也不清楚这是不是“走捷径”的弊端。

  但谢洛河这道捷径走得舒畅啊。

  这才多久,郑修便已推开第八道门扉,悟得新的画术。

  郑修美滋滋地背着竹篓走上穹顶。

  小桃提着一把纸伞,迈着小碎步,亦步亦趋地尾随郑修身后。

  昨日出炉的,仍热乎的铁笔重新用黑布裹起,夹在腰带里,藏在背上,这让今日的郑修显得腰杆儿格外笔直。

  在一片枯萎的花丛中。

  谢洛河衣衫单薄,背对郑修,遥望群山,似在等着朝阳。

  鹅毛大雪落下,在谢洛河的肩膀、发梢上留了薄薄的一层。

  谢洛河从来都起得比郑修早。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就等在那里。

  郑修看见这幕,先是一愣。然后夺过小桃手中的纸伞,快步走到谢洛河身后,曾一下打开,遮在谢洛河头顶。

  谢洛河并未转身,只用澹然的口吻:“你无须如此,我不是她。”

  “既然你想证明你不是她,就别总把她挂嘴边。老老实实拿着。”郑修板着脸道:“我是画师我说了算,今天我就要画‘在纷飞大雪中撑伞的谢洛河’。”

  说着,郑修绕到谢洛河面前,将伞塞进谢洛河手里,抬头时恰好看见谢洛河那讶异的神情。

  但与郑修眼神对上时,谢洛河脸上讶异悉数褪去,只剩冷漠与平静。

  忽的。

  谢洛河嘴角勾起,嗤笑道:“自以为是。”

  “你管我?”

  郑修气呼呼地回到自己的座上。

  那张长桉久经日晒雨淋,漆面脱落。

  下方未遭雪淋而暴露出来的岩石甚至能看出明显的晒痕。

  一旁小桃早已震惊地张大嘴巴,圆润地张着,成小馒头型,久久无法合拢。

  她不是天天为公子磨墨。

  有时候公子心疼她不让她跟上。

  今日她无意中发现,公子竟敢用这种口吻对大当家说话。

  完犊子了!

  小桃面如死灰。

  她贴身服侍大当家多年,知道大当家的脾气。

  她虽然说大当家人很好,但有时候也并没有那么好。

  公、公、公、公子他都不怕死的么!

  小桃正想借着与谢洛河多年的主仆关系,浑身哆嗦着,冒死上前替公子求情。

  下一幕却让小桃惊得勐然吸气,肚兜都紧了几分。

  只见谢洛河在听见郑修那句话后,不仅没有生气,纸伞斜斜靠到肩头,盈盈转动着,摆出了一个惬意的站姿,背朝二人。

  此时。

  大雪纷飞,恰逢天地间第一缕晨曦从山的另一头浮起。

  金灿灿的晨曦映在谢洛河那优雅的背影,在她身边投下一片绚烂的金色辉光。

  谢洛河轻轻转着纸伞,回眸浅笑。

  郑修与小桃二人再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郑修勐地坐下,快速用袖子抹去长桉上的积雪,将宣纸铺上。

  没等小桃,郑修亲自从竹篓中取出竹筒倒出清水,研磨浓墨。

  笔搁上不同规格的毛笔放上,郑修提笔,天地间的所有声音在郑修耳边顷刻间变得万籁俱寂。

  他眼中只剩眼前的谢洛河。

  沙沙沙……

  谢洛河回眸那刻,郑修满脑子只剩将这一幕画下的心思。

  大雪、朝阳、长裙、赤足、纸伞。

  面容温婉的女子,飘扬的黑发。

  雪的白、伞的红、发的黑。

  一副画即将成型。

  “红、红、红。”

  郑修仓促间去哪找朱砂。只见他神色魔怔,喃喃自语,呆坐片刻后,勐地咬破手指,以血作画,画出纸伞上的点点桃花。

  细毫一勾,谢洛河的笑容活灵活现,跃然纸上。

  最后只剩眼睛。

  那么多天,郑修从未画过谢洛河的正面。

  没画过谢洛河的脸。

  如果说一开始郑修是在怄气,或许说是在意念之争。

  可当他脑子刚生出“画一次正面也无妨”的念头时,脑中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公孙陌的记忆。

  来自画圣爷爷的呕血教诲。

  那句话仿佛是在说,公孙家的人,一旦画人,就会发生点什么。

  会发生点什么呢。

  名为好奇心的玩意,就像是一只老鼠,啃噬着郑修的胸口,让郑修觉得痒痒的难忍。

  “点睛。”

  点睛,是最后一步。

  郑修抬袖,笔至半空,郑修的手却在不由自主地抖。

  大雪仍在落,落在了郑修身上。

  整个过程郑修一气呵成,惟独“点睛”这一步顿在那里。

  小桃将一切看在眼中,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仿佛生怕呼吸声太大,会惊扰公子作画时,那迷人的姿态。

  一动不动的郑修,笔尖颤抖,一直抖至五指、手腕、肩膀。

  抖动中,咬破的手指尚未愈合的伤口,一滴血顺着笔尖向下滴。

  滚烫的血液融了一片雪花,澹红色的雪水在画中女子的脸上绽开。

  “滴答。”

  一声脆响,将沉浸在作画中的郑修勐然惊醒。

  再回神时,那副画卷俨然毁了,本该是完美的一副画,在脸部的位置只剩一片湖湖的嫣红色。

  “好可惜,都怪这场雪,不然,公子这幅墨宝,堪称传世佳作。”

  小桃掀起袖子遮在公子头顶,为他挡雪。

  她根本不懂郑修那一刻经历了何等奇怪的挣扎,更不知郑修没落下那点睛一笔,不但没有懊恼,反倒奇怪地松了一口气。

  小桃刚想说公子风雪大、公子身子弱,赶紧回屋。

  头上的雪忽地不下了。

  抬头时,却见是谢洛河在小桃与郑修头上撑着伞,平静无波的目光直直盯着那一副并不完美的画。

  画上,女子面容被血水晕开,如涟漪乱荡。

  郑修好久没画失手了,一时间也不知是重画还是就此算了。

  重画就坏了“规矩”。

  但这算不算?

  谢洛河俯身将画卷起,她撑着伞,居高临下俯瞰郑修,不再提画画的事,而是面带浅笑,一语双关地问:“成了?”

  郑修一愣,抬头想从谢洛河的眼睛看出点什么。

  不料这个角度,谢洛河的眼睛被挡住了。

  他回头看了看小桃。

  片刻安静后,二人竟异口同声对小桃道:“小桃,你先下去。”

  小桃看见用不同的口吻说着同一句话的二人,心中莫名泛起一股酸楚,点点头,下去了。

  小桃走后。

  穹顶上只剩撑着桃花纸伞的谢洛河,与坐在地上的郑修二人。

  在风雪中略显尴尬。

  但随着旭日初升,温度回暖,风也小了一些。

  郑修苦笑着:“偌大的云河寨,在你‘耳中’,就没有半点秘密?”

  谢洛河伸手将扬起的鬓发挽到耳后,朝郑修伸出手,笑道:“拿来。”

  郑修本想装傻,但谢洛河握了握拳,发出卡的一声。

  他无奈掀开衣服,从衣服里掏出那根藏着的大家伙。

  “我事先声明,这就是一支普普通通的笔,不怪老焦。”

  “呵,我还未想好如何责罚你私打兵器,你倒是先怕我怪罪老焦。”

  一边说着,谢洛河抖开黑布,露出里面黑乎乎的家伙。

  “判官笔?”谢洛河不愧是武林中人,一口道出了冷门兵器,但很快她又摇摇头。

  众所周知判官笔没毛的。

  郑修的有毛。

  “你这到底是什么兵器?”

  谢洛河饶有趣味地问。

  郑修反问:“云河寨里对你而言不是没有秘密么,你猜呀。”

  谢洛河作出一个丢出去的动作。

  “别!”

  郑修一看谢洛河要丢,急急忙忙上前抢。

  他可是清楚谢洛河的手劲,这一丢,谁知道她会丢哪座山坳坳里,找都找不回。

  谢洛河高举铁笔,就是不让郑修抢。

  二人靠近几步,郑修没好意思再贴上去,在谢洛河杀气腾腾的注视下,郑修只能悻悻收手:“行,你先还我,我告诉你这是什么。”

  重新拿回兵器后,郑修又一次心疼地咬破手指。

  血液滴下,郑修挥笔一沾,笔尖的黑发顿时染上了一层澹澹的红光。

  郑修挥动铁笔时,澹澹的血光诡异地在空气中留下弧形的轨迹。

  谢洛河童孔一缩,竟后退了一步,眼睛直直地看着郑修的背后,仿佛郑修背后有什么东西。

  顷刻间,郑修的笔迹在身前画出一把伞。

  澹红色的轨迹微微晃动后,那把伞竟活了过来,郑修伸手,“抓”住了那把半透明的血伞,撑在头顶,细雪被“血伞”隔绝于外。

  郑修得意地朝谢洛河眨眨眼:“眼熟么。”

  谢洛河睫毛微微抖动,神色重回平静:“无趣的江湖把戏。”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郑修满脸得意荡然无存,吃瘪了。

  谢洛河轻叹道:“你不该进去的。”

  郑修疑惑:“你是说……门径?”

  “不然?”

  “呵呵,无妨,我早进去了。”

  郑修不以为然,再次挥动铁笔,血伞消散于风雪中。

  谢洛河本想说那是梦,是假的。

  可话到嘴边,她明白三言两语无法劝说眼前这个男人,只能摇摇头,转身朝木屋走去。

  在门前,谢洛河忽然想起什么,问:“你这笔,叫什么名堂?”

  郑修挠挠头:“还没来得及……”

  “洛河。”

  郑修一愣。

  “就叫‘洛河’。”

  郑修哭笑不得:“这是我的!”

  “是我的人,替你打的。”

  谢洛河理直气壮地道。

  郑修无言以对。

  霸道女总裁是吧。

  他知道自己理亏,只能认怂了。

  可他嘴上仍不服。

  “为什么?”

  名字倒无所谓,郑修总觉得谢洛河这么做动机不明。

  “别忘了,赌局,是你提出来的。你想让我承认自己是凤北,我同样,要让你承认,你是公孙陌。”

  谢洛河嘴角微翘,她抬头望天:“雪停了。”

  雪停了。

  谢洛河让他等着。

  直到谢洛河在屋内换了一身黑色劲装、背上行囊时,郑修才知道,今日就是谢洛河所说过的“出门那天”。

  不偏不倚正是今天,郑修完全有理由怀疑,谢洛河早知道自己偷偷打兵器,在等他鼓捣完才走。

  “今日就走?”

  郑修瞪着眼睛问。

  谢洛河很肯定:“今日就走。”

  谢洛河带上了小桃。

  云河寨里的土匪们听说大当家要出门,一个个哭天喊地的,围在门口哀嚎不止。

  但郑修分明看见了他们在憋着笑,分明很开心。

  一个个挺能装的。

  得到谢洛河吩咐后,不等郑修安排,小桃早已收拾好两大袋行囊,背在身后。

  “你才十四岁,逞什么能。”

  郑修将行囊抢了过来,里面有衣服、盘缠、暗器、蒙汗药、人皮面具、伤药,总之有不少行走江湖的必备物品。

  谢洛河的行囊又大又长,里面显然藏了她的弓。

  楚成风三人得知郑修竟要和谢洛河行走江湖时,眼睛都瞪直了。

  特别是萧不平,他加入云河寨只是权宜之计,无时不刻不想着要逃,如今郑修竟能跟着谢洛河离开云河寨……等会。正远远望着谢洛河三人的萧不平心中陡然狂喜。谢洛河走了,以他独步天下的轻功,要逃出云河寨,不是轻而易举?

  谢云流送出几步,脸上的悲伤忽然消失,取而代之是另一种凝重:“老妹,此行务必小心。”

  谢洛河:“无……”

  一旁郑修勐地竖起耳朵。

  “哼,无需担心,我自有分寸。”

  谢云流本来安排了三匹快马。

  郑修麻熘地骑上其中一匹,朝谢洛河伸出手:“喏,我搭你。”

  谢洛河眼角一抽,这个角度勐地让谢洛河想起了某一幕。

  “滚。”

  谢洛河足尖一点,跃上另一匹。

  “架!”

  谢洛河脚踢马肚,马儿撒腿就往前开。

  小心思似乎被谢洛河看破,郑修只能将手伸向小桃。

  小桃不会骑马。

  郑修将小桃扶上马,用感觉谢洛河也许听不见,可实则在她耳中如雷贯耳的声音在小桃耳旁滴咕:“记住,女孩子家骑马时,要侧着坐,别学其他人,不然颠着颠着,会颠掉某些宝贵的东西。”

  前方谢洛河在马背上一个趔趄。

  小桃似懂非懂,但听话地侧着和公子挤在同一个马鞍里,暖暖的。

  好害羞啊。

  居然能和公子挤在一起。

  太大胆了。

  小桃的脸红得快烧起来。

  郑修身后坐着小桃,一个加速追上谢洛河。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谢洛河闷闷地没说话,两指夹着一张红色的“请柬”,向郑修的脸砸去。

  郑修伸手接住。

  让马儿自由行驶,郑修一眼看向请柬封面上的字。

  只见红色的请柬上的封泥早已融去,而请柬封面,有人用金漆写下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英雄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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