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门童领了管下我和苗苗等人至渡云堂下,案首戴庄主正在跟俞少侠等讲话,俞少侠欢喜不禁赶紧拉了他坐在旁边,杜芷衡对他此次遇险能全身而退感觉不可思议,大家纷纷落座,戴庄主颔首拈须继续讲:“说到天下七舆,有云梦季家,彭泽高家,磁湖艾家,长白山天池范家,阴山耶律家,晋北金家,太湖苏家;这七家自打太祖洪武帝开始,一直躬身尽职,各司天命,形如帝国柱石,星瀚北斗,我朝钦天监的工作也得仰仗这七家。谁曾想到,到了天启年间,我天启皇帝酷爱木匠技艺,把朝廷每年本来补给七家的华胥津全都补给了能工巧匠,从此钦天监衰落,形同虚设,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天下能工巧匠争相各献其能、奇技淫巧者藏私献媚,我天启皇帝竟然封了个李木匠做了工部侍郎。"
戴庄主说道这里停顿了下呷了口茶,然后望向管下我道:“这位就是管公子了吧?”
管下我拱手回礼道:“正是!
戴庄主又望向苗父道:“这位先生好生面熟,莫不是去年海上打渔那位苗先生吧?”
苗父谦恭回礼道:“戴先生高贤,还能记住小的姓氏,果真好记性。”
戴庄主笑道:“我不单记得先生姓苗,还记得你是钓鳜鱼的一把好手呢!”
苗父赧赧一笑:“下苦人谋生计,实出无奈而?”
戴庄主招呼大家用茶,继续笑道:“大家还想继续听那天下七大风水世家吗?”
苗苗前面正听得入神,正意犹未尽呢,她看了看苗父,苗父知道她有话想问,心说孩童心多好奇,就点头示意应允,苗苗就谨小慎微道:“请问戴先生,你刚才说的华胥津是什么阿?”
戴先生哈哈一笑:“华胥津那,可以说是朝廷发给的俸禄,但也有别于俸禄,俸禄嘛,在朝谋其位者人人可领,华胥津就不一样了,针对这七家人,朝廷单独出了份开销来补贴。”
苗苗道:“先生,那我知道了,你是说这七家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才,所以才能单独领这份华胥津呗?”
戴庄主笑道:“那可不?”
苗苗又道:“先生,你有华胥津不?”
苗父在一旁制止道:“苗苗莫再胡闹!”
戴庄主只是笑:“苗兄弟,你家这姑娘有趣,读了什么书现在?”
苗父道:“乡下人家闺女,哪用的着读书。”
戴庄主道:“此言差矣,读书可开智、知书、明理,能溯源得正本,豁达而处人生,解疑释惑,焉能不重要乎?我是不反对女娃子读书的,苗苗要想读书,苗兄弟你可以送过来,让她跟着雨萱一起陪读。只可惜我那姑娘野,一心尚气游侠,多有胡闹。”
苗父道:“戴先生令爱虽然贪玩,心却是很善良的,"于是就说起她购鱼放生的事。
戴庄主拈须欣慰笑道:“也是那大鲵该遇到萱儿,不管于人于鱼,都是他们各自的造化。”
正说着,堂室外听到沙沙有人卷帘走了进来:“就知道,趁着我不在,爹爹又再歪派我。”
大家看走进来一个模样俏丽而行举俏皮的姑娘,笑嘻嘻落落大方落座下来,管下我一眼看出正是在海边给他治蛤蟆毒抽他脸的那个姑娘,窘迫的以手抚脸,只看着她点头撑笑。那姑娘也看岀是他,俏皮笑道:“好了,没遇到我,你那个脸可要肿得跟猪一样,现在看着,模样还挺俊。“
管下我忙不迭上前道谢,戴庄主和俞少侠等见他们像是见过,也甚感惊异,戴庄主拉过那姑娘道:“萱儿可是见过管公子?”
那姑娘笑道:“咳!在海边玩呢,遇到一个人,皱眉絞脸,苦憨憨嘘气**,看着肿脸胀面,知是中了金身蟾蜍的毒,给他搭救了手。”
俞少侠赶紧上来道谢:“谢谢雨萱姑娘搭救,这金身蟾蜍,却是何物?”
那姑娘道:“咱晋北地方上本来是没有见过这种蛤蟆的,前些年,因为虫灾的缘故,云州府衙进了批川西来的蛤蟆,那蛤蟆食量巨大,一餐千八百的很是吃了不少蛾子害虫,繁殖也是惊人,也是解决了虫害的一些问题。但是那蛤蟆不知何故,越吃越肥大模样也越发跟着变化,刚开始青,后变成褐,后面边成赤色,也开始有了毒性,待长成通体金灿灿时毒性已经极大,不单单能迷翻牲畜,还能荼害人身心,致幻迷惑,任由摆布。后面把虫蛾吃完,那些家伙密密麻麻,塞江断溪,淤塘滞涧,却来吞食江河里鱼虾鱗爪等,上了岸也能吞吃稚鸡鸟雀蛋卵等,继而吞食禾苗。本来是为了解决虫害带进来这恶物,谁知道那东西是个无底饕餮,四川、湖广已经深受其害,晋南大地也开始备受荼毒。”
管下我突然脑洞大开:”现在天下纷乱,老百姓不是食不果腹吗,为何不吃了这破坏力惊人的癞蛤蟆?”
杜芷衡翻眼看他道:“你真是老百姓没有饭吃,为何不是肉糜?”
那萱姑娘就笑道:“看来杜姑娘讥笑你是对的,按理说老百姓已饥得连树皮都吃了,这蛤蟆也是肉,扒皮、舂碎、捣泥做成哪一样不也是可以吃的,只是那恶物身上有股怪味,比麝香的味道还怪,纵是这样了也有人敢吃的,不想那恶物最厉害的就是它身上的毒性,吃过它的人顶多挨过十日开始毒发,身上起斑疹,脱皮起泡,水肿奇痒,最后把自己幻想成一只大蛤蟆,四肢着地啪嗒啪嗒蹦跳到气绝身死。”
大家都感觉不可置信,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恶物,这恶物只能是它来糟践人,人要糟践它还被它报复反噬,难不成让天下人的口粮全部都让给它了?
管下我看着杜芷衡抿嘴沉思,戴庄主上下打量一番萱儿,给大家做了介绍,其实她刚进来那会管下我就猜出她是戴庄主千金无疑的,现在他终于知道那戴少庄主叫做戴雨萱,平时多爱访友探密,索幽好奇,继而任侠尚性,作为老爹的戴庄主也是着急挠头。
戴庄主看着杜芷衡道:“杜姑娘对这个恶物可是有办法?”
杜芷衡抬眼道:“办法倒是有的,小范围防范自然没事,但那东西浩浩荡荡,熙熙攘攘,要全部弄尽它们倒是很难,除非...”
戴雨萱急道:“除非什么?”
杜芷衡有点犯难:“这东西既然能恶心人,我们也是可以恶心它的,你跟青阳山穆青云不是认识吗,除非你能叫他答应与你一样东西,我自然能想出对付这癞蛤蟆的方法?
戴雨萱道:“叫他答应与什么西?”
“青阳山天池上的水!”
戴雨萱笑道:“咳,我以为杜姑娘你要索要什么奇珍异类,天材地宝呢,这个你放心,这事本姑娘给你包圆了。”
大家听她们这么一说,知道事情算是有了着落,戴庄主吩咐后厨,又着仆人撤了茶去,晚饭时间也到了。戴庄主很是热情的给大伙安排晚膳,苗父本来是要带着苗苗回去的,奈何苗苗对什么都甚感兴趣,戴庄主又给他们安排了晚上的睡房,叫他明儿回去路上顺便下网捕鱼,又为着苗苗能在庄上读书的事,他也就不好意思坚持要走了,苗父对戴庄主道:“有劳先生安排了,我这船上水仓里还有几尾大鱼,我去拿来,先生安排做了与大家吃了好饮酒。”
苗父于是出了山庄去湖下,大家又各自坐了,苗苗又问起了这紫薇残片的事。
戴庄主于是又拈须沉思道:“这紫薇残片说起来,也是跟这天下七舆有关的,你们这次跟金大雕他们厮杀,俞堂主捡到的残片就是当先帝赐给他们七家的,这块残片是紫薇垣中的一块,只是不知道,这东西对于七家人素来重要,这金大雕怎么就能把它轻易丢掉了呢?”
俞堂主笑道:“是芷衡在撕打过程给顺过来的。”
戴庄主欣然笑道:“你说杜姑娘顺过来我倒不奇怪了,她有这个本事。”
管下我越发的觉得这个杜芷衡不简单,本领手段都不会比前少侠低的,他能做她兄长可以说给市长当爹,捡了个便宜,怪不得她处处看着自己不屑一顾,人家可是有真本事的。
只听得那戴庄主继续道:“自打天启皇帝取消了华胥津,天下七舆便开始没落,祁连山金家到金大雕这辈更是抓肘见膝,已经沦落到要靠打家劫舍、杀人越货过营生的地步,也不能全怪他勾结贾梨亭,献媚于女真奴酋,毕竟能做到像彭泽高家那样初心不改、从一而终,不管怎样贫贱和屈辱都不夺其志的也只有高家了。”
俞少侠问道:“这紫薇残片跟这天下七舆到底是何千系?”
戴庄主刚好要作答,杜芷衡却先答了话:“这紫薇残片不单单跟这天下七舆有干系,而且这干系不会少。戴先生刚才所言的紫薇垣,对应了北斗七星里的五星,先帝荒弃天下幽探气象之学,避塞先贤观星索引之道,好比人之染病,讳疾忌医。天上星辰,大地山川江河,犹如人身上的穴位,百脉,肌肉和血液,凋敝星微,难不成不看病就没病了吗?"
戴庄主也是一脸诧异的看着她:“想不到杜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学问,实在是后生可畏,比我家萱儿强多了。现今天失其道,地堕其理,天道失衡而道不能弥,纲常人伦且陷而人心骚乱,天多降异象,天下人心不古,盗贼民乱四起,大丈夫遁世而不能保身,皆不是因为这纷乱世界乎?”
杜芷衡道:“遁世保身算什么大丈夫?”
戴庄主油然欣慰:“听杜姑娘言辞,戴某惭愧至死也。现今这金身蟾蜍一事,杜姑娘如何看待?”
杜芷衡不作思想道:“阴谋,此事肯定系出阴谋!”
众人还想等她继续说道,突然听得庄外湖边传来苗父惊骇的大叫声:“苗苗!苗苗!”
苗苗还在大堂里跟着大家呢,苗父这么惊恐大声喊苗苗做甚,大家一脸狐疑,苗苗听出父亲惊喊,怕定是爹爹出了什么事,急忙忙撒丫子就往外跑,大家也就跟着苗苗一起出了庄院,望着湖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