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石妖和木奴
进入峡口的一刻,方飞放慢了速度,身边嗖嗖连声,飞行器的光芒乍隐还现,其他的学生纷纷超过了他,可是方飞感觉没那么简单——雾气沾上肌肤,让他浑身战栗,他直觉有什么东西潜伏在旁,可是目光无法穿透浓雾。
远处传出惊呼、闷叫,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响亮的撞击声
方飞莫名其妙,可又不能退缩,他硬着头皮向前飞驰,撞击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翻滚着向这边赶了过来。
“当心!”雾气中传来吕品的叫喊,方飞忽觉一股强风当头压来,慌忙纵起尺木,迅速蹿向一旁,砰,震耳欲聋,似有什么巨大的物体撞在了一起。
方飞回过头察看究竟,右侧雾气倏地散开,钻出来一个黑乎乎的怪物,尺寸惊人,仿佛一面移动的墙壁。
“墙壁”速度很快,方飞顺势向左躲闪,谁想撞上了一个硬梆梆、冷冰冰的东西,肩胛痛得要命,扫眼看去,另一堵“墙壁”从左压来,两堵“墙壁”以惊人的速度相互靠近。
方飞高举双手,横起身子,整个人摊成一张薄饼,脚下尺木加速,嗖地向上蹿升。猛烈的风压从两侧挤来,男孩屏住呼吸,使尽气力向上一挣,风压消失了,浑身如释重负,下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墙壁”撞在一起,相互间来回摩擦,吱嘎嘎的声音透出失落的意味。
“什么东西?”方飞极力睁大眼睛,仍是看不穿牛奶似的雾气,背上的冷汗止不住地流淌下来,仿佛惊弓之鸟,神经异常紧绷。
“开穴引风!”远处传来一声符咒,钻进方飞的耳朵,他立马听出是皇秦的声音。
雾气剧烈翻腾,习习冷风穿过峡谷。皇秦一人的咒语不足以驱散迷雾,可是其他人受了启发,“呼风符”的念咒声此起彼伏,嗡嗡嗡响成一片,如同一群钦原鼓动翅膀,掀起了一股扫荡四野的狂飙。眨眼间,云雾退散消失,四周一清二楚,仿佛用水洗过,一副惊人的奇景出现在方飞的眼前——
空气中漂浮着许多青黑色的巨石,它们成双成对,飞行如风,分从不同方向冲撞学生。学生行动稍慢,立刻夹在两块石头中间,前后受敌,无法动弹,就像是一块特大号的三明治。倘若侥幸逃脱,两块巨石撞在一起,发出惊天巨响,而后发红发亮,左右弹开,鸟儿似的飞向别处。
这一段峡谷较为狭窄,很难避开飞石的夹击。学生们乱纷纷各显神通——甲士使用蛮力撞开近身的巨石;羽士一边飞行躲闪,一边写出“搬运符”推开石块;更有人脾性火爆,使用符法轰击巨石,无奈石块坚固异常,一串爆炸过后,不过留下小小的凹坑。
方飞竭尽所能,躲开几块巨石,忽听下方有人叫喊,低头看去,简真卡在两块巨石之间,胖脸涨红发紫,叫声断断续续,因为巨石压迫胸肺,即使这样的叫声也用上了吃奶的力气。
方飞压低尺木,冲到他身边,试图推开巨石,无奈一股惊人的力量横在巨石之间,他连推几下,都如蚍蜉撼树,完全白费力气。
“这样行不通。”吕品飞了过来,一边躲闪飞石,一边拉开方飞。
方飞擦去脸上汗水,望着巨石不胜困惑:“这是什么鬼东西?”
“石妖!它们含有金元胎,具有很强的磁力!”
“磁力?”方飞恍然有悟,“它们用磁力狩猎?”
“对!”
“怎么才能分开它们?”
“石妖有一个弱点,”吕品让过一对石妖,巨石在他身后发出雷鸣般的撞击声,“如果没有捉到猎物,两只石妖就会吸在一起,如果不能分开,就会活活饿死。”
“对啊!”方飞望着吕品身后的石妖心有所悟。
“异极相吸,同极相斥,要想摆脱对方,石妖必须转换磁极!”吕品说话间,身后两块石妖中较大的一块发红发亮,吱嘎嘎一阵响,两只石妖突然弹开,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
“看见了吗?”懒鬼眉飞色舞,“要想石妖分开,就得迫使它们转换磁极,异极转为同极,相吸变成相斥。通常来说,强的排斥弱的,大的排斥小的,磁极转换由石妖里强大的一方完成。”
“有了猎物也会转换磁极吗?”
“会!”吕品眨眼,“加入第三者就行。”
“我懂了!”方飞双眼一亮,“先捉一只石妖……”
“快呀!”简真发出**,“我、我不行啦!”
困住猎物之后,石妖并未闲着,不断施加压力。猎物如果反抗,势必运用元气,石妖就以这些元气为食,猎物越虚弱,石妖越强大,直到猎物衰竭而亡,精
血元神尽被石妖夺取。简真身处巨石夹缝,呼吸困难,骨痛欲裂,不由攥起拳头,“遁”字到了嘴边。
“简真!”方飞凑近他叫道,“坚持住!”大个儿瞟他一眼,忽又松开拳头,咬着牙关跟石妖较劲。
说话的当儿,方飞躲闪来自四面八方的石妖,起初有些窘迫,时候一久,又觉不过如此。有了五行磴上的历练,躲避巨石并非难事,那时他得面对全体白虎学生,比起道者的狡黠,石妖的本能不值一提。他在巨大的石块间穿梭,总能找到狭小的空隙。
不过捕捉石妖又是另外一回事。方飞写出“束缚符”,用符绳缠住一只石妖,吕品则用“搬运符”迫使它沿着固有轨迹向简真移动。可是五分钟不到,两人失手三次,因为拖曳石妖,他们速度变缓,腾挪有限,其他石妖蜂拥而上,迫使两人放弃捕捉。
方飞的眼角扫向简真,大个儿的情形更加不妙,看上去就像一条出了水的鲤鱼,两眼无神,张着嘴巴大口喘气。
见这情形,方飞脑海里闪过一道电光,顺着沟回游走,霎时点亮了一个念头,他冲着吕品高叫:“用简真去撞石妖!”
吕品一点就透。狩猎中的石妖飞动神速、不易捕捉,可是一旦狩猎成功,为了困住猎物,石妖停止运动;为了避免转换磁极,别的石妖也不会靠近,故而控制狩猎成功的石妖更加容易。
两人齐齐扬笔,同声高叫:“御物凌空!”一青一白两道“搬运符”推动简真所在的石妖向前移动,拦住一只小个儿的石妖。小石妖无路可走,骨碌碌翻了个身,阴极对上阳极,啪地吸住简真身后的石妖。
冲撞的力量传到身上,大个儿像被车轮碾过,胸腔里发出**。他握紧拳头,想要叫出“遁”字,无奈胸口窒闷,居然无法出声,绝望间,一股灼热涌入背脊,身后的石妖发红发烫,大的排斥小的,后来的石妖体格偏小,出于本能,身后的大石妖率先完成了磁极转换。三只石妖原本异极相吸,一块石妖磁极改变,吸斥的情况马上逆转——阳极对上阳极,阴极对上阴极,同极相斥,噌噌两声,三块巨石同时弹开,简真浑身一轻,匆忙跳了出来,空气灌入肺腑,说不出的舒服畅快。
三人合在一处,继续向前飞驰,沿途的石妖越来越多,方飞不胜其扰,寻思从没有石妖的高空通过,可是抬眼望去,地峡上空飘浮一层淡青色的光幕,石妖也好、学生也罢,撞上光幕,全都弹了回来。
“方飞……”简真的叫声再次传来,方飞回头望去,又惊又气,大个儿在被两只石妖夹住,眨动一双小眼,可怜巴巴地向他求援。
“蠢猪!”吕品骂了一声,回头冲向简真。
“危字组第二次陷入了困境!”水灵光望着通灵镜兴高采烈。镜子里的方飞、吕品忙得不可开交,一面躲闪无处不在的石妖,一面反复写出“搬运符”,吃力地推动简真和他身上的巨石。
“他们现在处于什么位置?”水灵光回头询问一个男记者。
“倒数第二,”记者盯着不同的镜子飞快地统计,“哦,不,‘女字组’超过他们了,现在‘危字组’倒数第一。”
“听见了吗?”水灵光用欢快的口吻向全世界宣布,“所有二十八组学生,‘危字组’落在了倒数第一。天啦!这还只是第一关,真不敢想象,到最后他们会落得何种下场?我很怀疑,他们能不能通过‘波诡石阵’?哦,刚刚得到消息,‘角字组’通过了第一关!太不可思议了,本来势均力敌的较量,结果成了一面倒的碾压!堂堂九星之子,就只有这个能耐吗?”
好容易救出简真,大个儿沮丧透顶:“我们输定啦!这么多石妖,根本飞不过去。”
“闭嘴!”吕品呵斥,“这不比五行磴难多少!”
“那不一样,”大个儿左躲右闪,狼狈不堪,“五行磴我不用披甲,神形甲有金元胎,很难抵挡石妖的磁力。噢!这个天杀的石阵,根本就是甲士的克星。”
“借口真溜,”懒鬼冷笑,“甲士又不止你一个。”
“我……”简真又羞又气,急得脑门儿冒汗。
“吕品,”方飞忽道,“帮帮他!”
“怎么帮?”懒鬼两眼上翻。
“引开石妖!”方飞飞身掠出,以自身为诱饵,把简真身边的石妖引开。
吕品犹豫一下,如法炮制,心里大不乐意,嘴里忍不住唠叨:“多此一举,把他留在这儿得了,这头猪除了拖后腿,还能干什么好事?”
大个儿听得一清二楚,气得七窍生烟,可惜两次失陷,落了话柄,瞪着懒鬼无言以对。好在其他二人引开石妖,为他开辟出一条道路,简真鼓起翅膀,一口气飞了数里,有惊无险,再无石妖缠身。他志得意满,哼了两声小曲儿,猛可抬眼望去,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什么?”简真指着前方惊叫,“一堵墙,天啦,一堵石妖墙!”
那堵墙是活的,墙上的“砖块”都是石妖,向上直达峡谷顶端,向下深入地底深处,恰似黑铁钝刀,把地峡拦腰截断。
“墙壁”上红光闪闪,像是安装了无数灯盏,那是磁极转换的信号,由此产生了强大的斥力,把一只只石妖从墙体里活活挤出,化身炮弹,力道万钧。学生们东躲西闪,狼狈不堪,稍不留神,就被撞飞老远。
“完蛋了,”简真苦着脸说,“这可怎么过得去?”
“肯定能过去!”方飞说道。
“你怎么知道?”大个儿诧异地问道。
“角字组不见了!”
“还有亢字组、房字组、心字组,全都不见了,”吕品细数,“现在只剩二十四组。”
“他们怎么过去的……哎哟!”简真撞开一只石妖,捂着肩膀呲牙咧嘴,“那可是一堵墙!”
“有墙就有门!”方飞望着石墙苦苦思索。
“知己知彼,”吕品说道,“我去侦查一下。”
“你疯啦?”大个儿又嚷,“怎么过得去……哎哟……”他抱着脑袋,愤怒地望着吕品,“干吗扯我头发?”
“借来用用,”吕品拈着一撮短发,吹一口气,扑啦啦变成了五只蝴蝶,“这是我的小探子。”
“蝴蝶”乘风飞舞,翩翩绕过石妖,兵分五路,贴着石墙飞行。石妖意在学生,对于这些小家伙不屑一顾。
吕品闭上双眼,集中意念,精神与“蝴蝶”相连,“蝴蝶”所见所闻,统统映入脑海,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石妖上刻了字!”
“什么字?”方飞忙问。
“魔鬼的鬼字。”
“鬼?”方飞念头一转,脱口而出,“鬼字组。”鬼字组是朱雀七组之一,他激动起来:“还有别的刻字吗?”
“让我看看……有了……”吕品睁眼说,“柳字。”
“柳字组!”简真咕哝,“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每一组通过石墙的门户,”方飞沉吟一下,“这两个字在石墙的什么部位?”
“下半部分。”吕品回答。
“上北下南,南方朱雀,鬼宿和柳宿属于朱雀七宿,都在墙壁;危宿是玄武七宿,北方玄武,那么‘危字组’的门户在北方,石墙的上半部,方位对应星宿在星图中的位置。”
“有道理,我找找看,”吕品闭上眼睛,把五只蝴蝶赶到石墙上方,不多一会儿,欢叫起来,“有了!”
“你来带路!”方飞说道。
“好!”吕品笔直向前,方飞跟在后面。
“喂!”大个儿傻了眼,一面拍翅追赶,一面咋咋呼呼:“你俩傻了吗?那么多石妖,一窝蜂拥上来,鬼都逃不掉……哎哟……”一发石炮从他头顶掠过,吓得大个儿缩头缩脑。
其他各组见这情景,都觉莫名其妙,眼看着三人迎着石炮前进,间不容发地穿过炮弹空隙,不过几下弹指的工夫,冲到石墙近前。吕品纵身一扑,附在一块石妖上面,方飞近前一瞧,石妖上赫然刻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危”字。
飞出的石妖纷纷掉头,浮浮沉沉,齐向三人冲来。方飞不及多想,伸出左手按在“危”字上面,字迹亮起融融青光,石妖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苍龙方飞?”
方飞愣了一下,回答:“对,是我!”
四周的石妖应声变红,同极相斥,三人匆忙散开,嗖的一声急响,刻字的石妖激射而出,石墙上出现了一个方形洞穴,幽黑深邃,不知通向哪儿。
石妖四面挤压过来,三人争先恐后地钻进了洞穴。轰隆,身后一声巨响,入口又被石妖堵上。
水灵光望着镜子微微失神,身后的同事轻轻碰了她一下,女主播如梦方醒,沉着脸说:“真没想到,危字组找到了出阵的机关,看来他们的运气不错……”
“这不是运气,”狐青衣冷冷说道,“这是勇气!”
“勇气?”水灵光斜瞅狐王,“这可从何说起?”
“经过前面石阵的考验,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冲向石妖长城,”狐青衣赞许地望着通灵镜,镜中的石墙动荡不安,简直就像起伏的波浪,“刚才的举动,让我想起当年星原大战,女狼神率领‘贪狼组’冲向魔甲士的战阵……噢,这儿提一句,危字组的甲士简真就是女狼神的儿子。”
“好吧!”水灵光不甘心地说,“危字组扳回一局,现在他们处在……唔,第五位,距离出局还有点儿距离,希望他们保持一贯的好运气。运气这个东西么,说来就来,说去就去,如果他们困在第二关,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这儿没有意外,”元迈古平静地说道,“所有的胜负都是实力使然。”
前方一团漆黑,石妖筑成的通道就像一条活蛇扭来摆去。
“这是去哪儿?”大个儿环顾四周,毛骨悚然,“太恶心了,像是怪物的肠子!”
“我来打个招呼!”吕品跺了跺脚,脚下的石妖发出吱嘎嘎的怒叫。
“你疯了吗?”简真尖叫得像个女人,“惹恼了它们,咱们会被活活挤死!”
“是吗?”吕品又跺两下,石妖上下起伏,叫声更加响亮。
“方飞!”大个儿无计可施,扯住小度者的衣角,“你要管管他,你可是组长。”
“别闹,”方飞不耐烦地拨开他的爪子,“我们好像在走下坡路。”
“我瞧瞧,”吕品取出仙罗盘,吹了一声口哨,“失灵了!”看看四周,“这儿磁力太强!”
甬道一路向下,越走越陡,方飞试图召出尺木,可是徒劳无功。吕品闭上眼,摇头说:“飞轮动不了。”简真鼓腮瞪眼,半晌泄气道:“铠甲也一样!”话音刚落,脚底猛地一沉,石妖躁动起来,起起伏伏,仿佛奔流的瀑布,裹着三人向下飞泻。
三人你推我撞,骨碌碌滚做一团,简真发出尖叫。叫声还没结束,眼前豁然一亮,他们滚出甬道,掉在了一片松软的草地上,绿意充满双眼,鼻间传来草木的清香。
方飞爬起身来举目观望,四面古树参天,很像“天问”时的金帐树,长叶子的地方挂着嫩绿修长的藤蔓,树藤交织成网,结成一道密不透风的软墙,团团围绕着一方清澈见底的水池。上方枝藤交错,密匝匝都是苍翠的树冠,阳光透过枝条间隙洒下一地碎金——与其说是森林,不如说是牢狱。
忽听吱嘎声响,石妖跳动拼合,封住出口,石壁森然,兀立千尺。
“还是不能用!”吕品收起飞轮,悻悻打量四周。
“渴死我了,”简真凑近水池喝了一口,眉头猛地皱起,噗地喷了出来,“什么玩意儿,又涩又苦。”
“肯定有毒!”吕品的声音像是一股阴风钻进大个儿的脖子,他缩起脑袋东张西望:“不会吧?这只是一场考试。”
他擦了擦嘴,转眼望去,方飞望着藤蔓结成的软墙呆呆出神。大个儿甩开手脚,走上前去道:“看我的!”拽住藤蔓用力一扯,不料老藤簌地一抖,突然把他拦腰缠住。。
“哎……”大个儿惊叫一声,双脚离地,身不由主地撞上软墙,墙里的藤蔓像是一窝毒蛇,刷刷刷扭动摇摆,争先恐后地爬向他的身子。
“救命!”简真失声惨叫。
“星火流焰!”方飞写出一道“烈火符”,火焰像无形的利剑劈中老藤。
藤蔓青烟翻滚,软墙沙沙抖动,猛可蹿出数十条坚韧粗壮的怪藤,啪啪两声,方飞左颊、腰部传来剧痛,他向后摔出,落在地上满嘴是血,定眼望去,藤上火苗乱蹿,反向简真烧去。
“糟了!”方飞失声惊叫,忽听吕品锐喝:“太白无锋!”懒鬼写出一道“锐金符”,笔尖带起一溜白光,刷刷刷斩断藤蔓,断藤带着火焰掉在地上,死而不僵,不住抽搐跳动。
藤蔓一断,简真腾出双手,扯断身上的藤蔓,翻身跳下藤网,双脚还没站稳,身后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大个儿回头一看,面无人色,藤网剧烈起伏,网眼里钻出千百根粗大的藤蔓,仿佛怪蟒出洞,摇头摆尾地冲向三人。
三人挥笔写符、且战且退,藤蔓要么着火,要么折断,浆汁迸溅横流,洒得三人满身都是。
呜的一声怪叫,来自树林深处,似有什么东西苏醒过来,发出可怕的吼叫。三人听得心惊胆颤,忽觉地面一软,泥土从中开裂,钻出许多树根,仿佛巨大的蚯蚓,冲着三人的腿脚缠绕过来,
三人连蹦带跳,百般躲闪,对面的藤蔓趁势狂扫,三人顾此失彼,挨了几下藤鞭,又被树根绊了两跤,个个浑身是泥、鼻青脸肿。
慌乱间,上方传来吱呀异响,方飞正要去看,一条树根缠住他的左脚,把他拖倒在地。男孩挺身坐起,忽听风声急响,一条树枝从天而降,像是尖锐的枪矛,噗地插在他两腿之间。
方飞只觉一股冷气从胯部直蹿顶门,几乎当场小便失禁。他抖索索抬眼一瞧,四周的古树摇晃满身枝干,仿佛百手巨人,刺向他的树枝只是打头儿的先锋,一棵大树抡起数米直径的枝干,上面的枝枝丫丫足有半亩,仿佛铁匠挥锤,向着他当头砸来。
这一下笼罩广阔,男孩躲闪不开,下意识握紧拳头,打算念出“遁”字,忽然人影晃动,简真闪身冲到,努眼撑睛,双手向上一举,笃地接住砸来的枝干,大身子一晃,双腿深深插进泥里。
方飞不胜意外,大个儿掉过头来,面孔紫里透黑,冲他一声暴喝:“走哇……”不意手里的枝干向上弹回,他一不留神,随着树枝飞上半空。
方飞神魂入窍,写一道“锐金符”切断树根,翻身跳起,忽觉狂风压顶,两根枝桠先后落下,仿佛一对巨大的拳头对他左右开弓。
忽然手臂一紧,吕品横冲过来,抓住他连跑带跳,树枝在两人身后轮番砸落,咚咚咚的声音就像是出了连环车祸,迸溅的泥土子弹一样打在两人背后,地皮来回动摇,简直就要翻转过来。
水池近在眼前,吕品纵身一跳,噗通,两人双双落水,砰,枝桠砸在岸边,留下一个深坑,它不甘心地停留片刻,吱吱嘎嘎地收了回去。
简真还在天上,随着树枝晃荡,嘴里尖声高叫:“救命,救命……”
“蠢猪!”吕品忍不住提醒,“你不会放手吗?”
简真一愣,回过味儿——抓着树枝的是他自己。大个儿匆忙放手,落向地面,一根树枝横扫过来,凌厉的气势就像抡圆的球棒。简真身在半空,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翻着跟斗向前飞出。
“御物凌空!”方飞跳到岸上,发出符咒。简真应声一缓,轻飘飘落向地面。吕品一步抢上,抓住他拖进水池,枝桠随后赶到,从上到下狠狠劈落,一声爆响,又在岸边留下大坑。
三人泡在水里,望着四周狼藉,不觉胆战心悸、面面相觑……
“危字组再二次陷入了困境!”水灵光眯眼瞅着屏幕,“碧磷妖瞳”藏在树丛里,一丝不落地拍摄出三个男生的窘况。
“其他组呢?”元迈古问。
“角字组刚刚脱困,”一个男记者讨好地望着他,“皇秦太厉害了,只用了一刻钟就找到了脱困的方法。”
“狐道师,您认为‘危字组’能过关吗?”水灵光把“留声符”凑到狐青衣嘴边。
“也许吧!”狐王回答。
“疯了,全都疯了……”简真吐着血沫,惊恐地观望四周,树木气势汹汹地摇晃枝桠,如同擂台上狂暴的拳手,藤蔓像是饥饿的蛇群,团团围住水池,不住蜿蜒扭动。
“奇怪,”吕品摸着下巴沉吟,“这些玩意儿好像不会攻击水池里的人。”
“可也不让我们上岸。”方飞跺了跺脚,池底是一整块岩石。
“死懒鬼,”简真恼怒地看向吕品,“你不是能控制树妖吗?”
“还用你说?”吕品翻起白眼,“我早试过了。”。
“怎么样?”大个儿满怀希望。
“没用,”吕品摇了摇头,“这些不是树妖,它们是木奴。”
“有区别吗?”方飞问。
“木奴是木巨灵青主的奴仆,它们是最古老的树木,曾经跟随青主走遍世界,”吕品扁了扁嘴,“木奴只听青主的,比起那位老兄,我这点儿本领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
“那可怎么办?”简真沮丧地拍打水面,四周的树木意似不满,吱嘎嘎发出怪响,吓得他停下双手,唯恐招来灾星。
方飞盯着池水思索:“水池可以避难,脱困的关键或许也在水里。”他捧起池水啜了一口,果然苦涩难咽,可是细细品来,却有一股奇妙的活力,仿佛小鱼小虾轻轻地冲撞牙齿。
方飞吐出池水,说道:“这不是水!”吕品抿一口水尝过,两眼放光,叫道:“水元胎!”
“这么说……”大个儿目定口呆。
“对!”方飞环顾水池,“这是一个太玄池!”
“有意思!”吕品抬眼望天。
“真有意思!”方飞也抬眼望天。
“喂!”简真暴喝,“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很简单,”方飞说道,“五行循环!”
“我们要造一棵树,”吕品舔了舔嘴唇,“比木奴还高的树!”
“从树顶离开,”方飞神情严肃,“那是唯一的出路。”
“不可能!”简真嚷嚷,“没人能造出这样的树!”
“一个人不行,”方飞顿了顿,“所以得齐心协力。”
“天素在就好了,”吕品遗憾地说,“她一个顶两个。”
“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看。”方飞意念所及,元气涌到手心,三人对望一眼,伸手入水,异口同声:“水生木,长!”
池底出现一点绿影,袅袅绕绕,像是纤细的水草,当它破水而出,已经变成了一棵小树,尖尖细细,嫩绿水滑,吸足了三人的元气,忽悠悠一路向上,池里的水面一点点向下跌落,树木长到十米,池水也少了五分之一。
时间一长,方飞渐感后力不济,体内空空荡荡,元气断断续续,前面的一泻如注,后面的犹豫不来,但若强行催逼,便觉浑身发软,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了这个当儿,唯有咬牙苦撑。
树木宛转上升,逼近“囚笼”穹顶——木奴的树冠。三人屏息观望,如果木奴存心阻挡,冲不破穹顶,势必前功尽弃。
木奴吱嘎有声,枝桠凑近树木,反复纠缠试探,似乎对于新生的同类颇为困惑。方飞不觉神经绷直、心跳加快,这时森林里传来一声低吼,如狮如虎,更如号角。穹顶的枝桠霍地分开,露出了五米见方一块空隙,三人心生狂喜,一齐催动元气,促使树木向上蹿升。
十五米、二十米……方飞呼吸艰难、两眼发黑,每一寸肌肤都酸软不堪,每一个细胞都在**,浑身上下像是拧过的海绵,再也挤不出一点元气。
哗啦,他坐在水里,大口喘气,抬眼望去,树木已经超过三十米,上方的枝桠越见稀疏,天光透过缝隙,顺着树干溜达下来,照得池水灿然生辉——池水还有五分之二,看样子,长到五十米才能突出重围。
方飞咬了咬牙,继续注入元气,可是体内空空,挤出的元气少得可怜。忽听一声水响,吕品也瘫坐下来,脸青唇白,望着方飞苦笑摇头。
只剩下简真一个,大个儿努眼撑睛,皮肤呈现出奇特的粉红色,如同新生的婴儿,蕴含无穷的潜力,水墨似的元气从他手心流入池水,源源不绝,不见衰竭。方飞、吕品看呆了眼,万没想到这个胆小怯懦的家伙拥有如此雄浑深厚的元气。
简真只手擎天,树木生长不断,很快达到四十多米,天光越发明亮,可以看见一方蓝天。他气喘如牛,摇晃不定,方飞、吕品歇息片刻,双双恢复过来,按入浅水,注入元气,树木稍一停顿,抖擞上升,一口气超过木奴,出类拔萃,冲上森林之巅。
“行了……”吕品收起双手,池子水分耗尽,大树根须盘曲,牢固地扎入岩石,唯独表皮青绿光嫩,不同于生长多年的古木。
“累死我了,”简真连呼带喘,“下面怎么办?”
“爬上去!”方飞抱住树干,当先爬向树顶的光亮。
“天啦!”大个儿几乎神志错乱,“你疯了?”忽见吕品手脚并用,也向树梢攀爬,只好无奈摇头、慢慢跟随在后。
藤叶和树枝蜂拥上来,简真让树枝捅了几下,又惊又怕,险些掉落下去。几根藤蔓亲亲热热地爬上方飞的后背,仿佛蛇虫蠕动,恨不得跟他合为一体。
“完了,”大个儿哀哀直叫,“木奴会杀了我们。”
“小声一点儿,”吕品说道,“它们把我们当做了树木的一部分!”
“什么意思?”
“它们把这棵树当作同类,树里却有我们的元气,”吕品静待一根藤蔓从脸上爬过,“木奴一定也糊涂了,想把我们当同类,可又觉得我们树木大不相同。”
“它们在试探,”方飞说道,“如论如何,大家不要反击!”
三人一声不吭,埋头苦爬,枝桠和藤蔓在他们身边缠缠绕绕、挨挨擦擦,不断发出吱嘎怪响。三人不敢停留、一路往上,五行循环创造的树木寿命有限,全赖创造它的元气支撑,元气一旦用光,树木必定崩溃。所以必须争分夺秒,抢在元气耗尽之前赶到树顶。
爬了一刻多钟,三人钻过枝桠间隙,一股脑儿冲上树顶。
阳光洒在脸上,方飞两眼发酸,回头望去,林海苍莽,绿浪起伏,不时传来吱呀呀的声音,好似树木之间在窃窃私语。
树木抖动起来,这是崩溃的前兆。关卡设计精准,树里的元气仅能支撑到考生爬上树顶。
“完了!”简真哀号,“我们会摔死!”
“胡说,”吕品高举宝轮,“紫璇风”呜呜狂转,“我们可以飞!”
飞行器恢复了运转!简真欢呼一声,披上铠甲,方飞也纵起尺木,跃入虚空,起飞的一刻,他听见咔啦啦的声音,低头看去,青碧色的大树土崩瓦解,由青变灰,由灰变白,仿佛燃烧的余烬,纷纷扬扬,飘零胜雪。木奴的枝桠回归原位,纵横交错,密不透风,把天空和大地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