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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4 登天长梯

锦公子 给我一张纸 3502 2024-09-27 10:01

  长生殿里的老牛岁数比自己都大,性子温顺得很,所以再如何贪吃,清吾也不可能舍得让小师叔真把它给宰了,而且山上也没那么大的锅。

  他跑进围栏里扯住尾巴,把那贪吃贪睡的老牛死活拉了起来,说:“老家伙,往后小师叔说书的时候,你可不能偷听,得躲得远远的。小师叔故事里的那些江湖侠客,哪个不是动不动便说,‘小二!来一壶好酒,再来二两牛肉!’听听,多吓人!”

  那老牛甩了甩尾巴站起身子,也不叫唤一声,低着脑袋便往外面走,看模样就知道逆耳忠言铁定没听进去。

  清吾咽了咽口水爬上牛背,优哉游哉吹着口哨要出门时,又遇到了院子里织布的清衣师姐,她喊小清吾快过来,师姐给你做了件新衣。

  牛背上的清吾傲娇得很,只挥了挥手,头也不回便出了门,心想自己可不跟老牛一般傻,岁首那日才穿过新衣,今日又穿?师姐肯定是骗自己过去想要掐脸。

  那老牛认得路,出了长生殿下坡上坎,又爬上了不长一棵树的青石岗,大师兄果然正在那里凿他的那些宝贝石头。

  清吾放开绳子让老牛吃草,自己凑近坐在湿润的草地上。他摸出两个洗好的山果递过去,问:“大师兄今日打算要砌几丈?”

  无望山很高,从山脚一直走到山顶,中途不歇息的话至少也要十几个时辰,这还是脚力好并且不走岔了道的情况。原本上山也有一条羊肠小道来着,虽说被春生的杂草侵没了并不好找,可除了小师叔,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人不请自来,毕竟,不是人人都跟他一样对长生殿圈里的几只鸡格外眼馋。

  也不知大师兄怎就想起了要砌一条宽敞平坦的上山石道,反正,他每天都在青石岗辛辛苦苦地凿石,然后又把几百斤的条石一块块背下山去,有时一日能砌几丈远,可碰上了险峻的地方,又往往一日只能砌出三五步。

  这山道大师兄砌了整整十年,才砌小半,可若真被他有朝一日修成了,从山脚往上看去,一定直通云霄,如那登天长梯一般壮观。

  那两山果被大师兄在衣角擦了擦一口嚼在嘴里,甜得很,他呜呜说着好吃,冲自己一个劲儿傻笑。

  清吾枕着脑袋又说:“师兄别只顾着吃,你倒是说说看,山下究竟什么样?”

  清吾跟大师兄不一样,自从当年师姑在山脚下把清吾捡了回来,他便再没下过山,可听师傅说,大师兄他是十几年前自己跑上的山,在那之前,几乎闯遍了东南西北。

  大师兄失神了一会儿,咕噜噜比划一阵也没说清楚,他急得一跺脚,便又拿着錾子去敲他的石头,哐啷啷响得清脆。

  大师兄道号清山,是个哑巴。

  清吾躲在草里,他听着凿山,翘腿望着天空飘过的白云,自言自语嘀咕一阵,也不知道该继续想些什么好。

  ……

  苏锦去南坡的时候,那老道士坟修到一半,正靠着块石碑喝酒偷懒。见自己来,他顾盼生辉,精神得很,又抽冷子说道:“师弟来得正好,你书念得多、见得也多,且说说我那徒儿清吾,如何?”

  “好得很!”

  都说人的心思一旦多了,眼珠子就会发浑发浊,可那少年清吾至纯至真,眼神更是清澈如许,偷鸡的事不提,貌相一看,便知是个肩扛清风明月的脱俗人物,如何能说不好。

  “我也觉得!老道士很得意,“不瞒师弟,我这人懒,本没打算收徒,况且无望山长生无望,老道我在这山上苦修了一辈子,也不想人再跟着受苦,可先是来了清山,后又来了清吾……师弟可知长生殿的来历?”

  南极长生大帝,又名玉清真王,道传中因其主寿,所以俗世又称之“寿星”或“老人星”,也就有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说法。天下修道之人为长生大帝修建的道场很多,也不止修道之人,这世间,上至达官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哪个不渴望长生,多无望山这么一座长生殿,说得过去。

  苏少爷翻了翻眼皮儿,也不等自己问,老道士便又说道:“祖师爷设这道场,修行只是顺道,真正的用意其实是为了守墓。修道的法门当年传了些,历代掌教又剽窃了些,却都肤浅得很。如你习的那部吐纳心法,其实师兄骗你的,养养性子还行,其余无甚大用。长生殿一代代传承下来,不过是想要道传不绝,守墓不止,所以守墓之人死了又多一座墓,南坡上的墓碑便也就越守越多。”

  “守墓?师兄是说修道不过由头?那趁着天色正佳,师兄不妨说说还有哪些是骗人的,比如你说的那日风雪交加、电闪雷鸣?还有个大胖小子灵童转世?”

  老道士抿了一口酒说:“师弟傻了不是?我都一辈子没下过山,自然全是假的!嘿嘿!”

  老道士笑得极不厚道,笑完他又说起长生殿,“相传祖师爷本是个野道士,埋骨此间,就是为了守墓而已。”他望着最高的那块无字石碑,“我也是当上的掌教才知道,你看那坟,当年不信邪,我偷偷挖开进去看过,里面普普通通,甚至连具尸骨都没有,只在墙上刻了“道心”两字!这两个字,要了人命啊,害我一琢磨便是一辈子!邪了门了!”

  苏锦本以为那坟埋的长生殿那位祖师爷,不想是空的,连处衣冠冢都不是。

  老道士砸吧着嘴,“可琢磨来琢磨去,却发现自己既比上大徒弟清山后天的执着,更比不上小徒弟清吾的天生至纯,师兄我憋屈得紧啊,心想,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往后山下有你,山上有那清吾,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满足。”

  道心什么的太过玄妙,苏锦不懂,他说:“师兄何不趁着还没咽气,再说说为何诓我上山?”

  那老道士仰头望着天,装作没听见,又仿佛看见了穹顶无穷无尽的玄奥似的,他问:“师弟你说,清吾那小子会不会真跟着两界山的人走?那可是道子呀!换了我,说不得也会跟了去。”

  佛门有佛子,相传是五百年前的阿罗汉转世重修,道门不甘示弱,自然也弄出个道子与之争锋。只是没人知道,为何两界山已故掌教临死之前掐掐算算,认定的道子,会是无望山长生殿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士,清吾。

  苏锦道:“敢问师兄,何为道心?”

  老道士哑然失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师弟教诲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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