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星空极美,空中那轮明月在许长安的眼中却是多次变化,几经波折。
由最一开始的在那片海边自己只要看着就会无所畏惧,再到接下来的在城中嘟囔抱怨说着墙头草,而现在许长安抬起头来发现真的是极美。
月亮上自然是掉不下云望舒来的,所以那些疑惑也都不再过于纠结,就当做是看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罢了。
出了安城的这一路行来他走的不算快却也一直在走。
官道虽然较为开阔,不过路途总是要远上一些,也只有在大晚上怕迷路的情况下他才会选择那位卖红烧肉老板与自己说过的路线。
抬头望了一眼,算着大约一两个时辰后天色就要放亮,想起明日里那红彤彤的太阳总觉着还不够一碗红烧肉诱人。
似乎是已经提前感受到了白日里的灼热,许长安忍不住拿起随身携带的水囊往嘴里灌了口清水。
而后抬起袖子擦了下嘴唇,在夜色之中他开始跑了起来,自从能修行后他不知道自己跑的到底能有多快,亦是不清楚极限在哪里。
以前他的极限应该在昨日去到那座城的时候便累的爬不起来,而如今快要行了将近一天一夜,他发现自己不但能接着走,甚至还能跑...
虽然他早在那座楼上便已经可以修行,但在大白天站在日头底下不动弹都能被热出一身汗的情况下,他就算再如何想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强也不会抬腿疯跑。
只有在郢都城外与那守卫对战的时候他感受过一次自己的速度已经是变快了,可在那时并没有时间让他细细感受,也只是战后回想起来才知道的而已。
而如今在夜色中奔跑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兔子这种动物。
耳畔清风拂过,他的速度确实要快上了不少,如果能够用什么来衡量和形容的话,许长安觉着最贴切的比方应该就是刚才自己所想的那种动物。
可这种想法也只是在前一刻而已,并非是下一刻他又有了更贴切的形容,而是已经来不及再想那些。
因为他的眼中出现了很不舒服的感觉,每次面对危险之时这种感觉都会出现,比如与林婴那场战斗前,还有郢都城外。
并不是本能的警惕在提醒他,他经历过的战斗并不算多,也不如林婴那般对危险异常敏感。
不舒服就只是在于他的那双眼而已,他的眼睛一向看的很远,以前的不舒服来自于他的双眼看到了林婴闪着的那点枪尖,也看到了那名守卫的提枪动作。
而这次呢?这次他知道不是枪。
在月色中他看到了一点光亮,并非是一闪即逝,而是逐渐放大,带着不填满自己双眼不肯罢休的目的在他的瞳孔中开始蔓延发散。
他很确认那不是什么虫子,在这世上没有可以达到如此速度的虫子。
如果有,那一定是被人绑在了一支羽箭上用手中拉满的弓射了出去。
没错,迎面而来的正是一支羽箭!
许长安对将要到来的危险没有本能的警惕,但人类面对危险时都会作出最本能的反应。
或是肌肉抽搐,或是浑身发抖,但许长安的本能反应并不是这些。
从去年秋天自己拿到手中这把黑剑后,面对危险之时他的本能反应就开始变为挥剑。
几乎就在羽箭到来的那一瞬,一把黑色剑身挡在了许长安的眉心位置。
剑尖朝上,无刃无鞘。
看起来毫无杀伤力,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因为这把剑并不是用来杀人的。
从这里向北,大约千里处的都城有一座灵学院,去年秋天有一位先生背着条黑色长匣从这座学院内走出,向南来到千里之外的四方城内,送给了许长安这把剑,从那时候那位先生的本意就不是希望许长安来用这把剑杀人的。
教学生杀人并非是为学之道。
这把剑不是用来杀人的,但当竖起之时却似乎能为他挡下一切即将到来的东西,比如头顶的月光,比如前一刻从前方带给许长安很不舒服的那种针刺感,再比如那枚锋利的箭头。
‘当’的一声脆响,那枚在战场之上令骑兵闻风丧胆的羽箭如同撞到了铜墙铁壁。
如果射出这支箭的人在许长安面前,或许可以清楚看到箭头位置正在以肉眼可查的速度被挤压磨平,而后如失去了翅膀的雄鹰一般直直落地,带着不甘。
许长安看不到这些,他只能是感受,他感受到了黑剑不屈的嗡嗡震动,他感受到了手指被那些震动震的发麻。
他没有时间去细细思考为何会出现一支羽箭,敌人在哪是摆放在最明面上的一个问题。
双手紧握黑剑,膝部微微下沉,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看起来立马逃跑应该是遭遇变故之时最需要做的反应,不过在不确定有多少敌人前那是贸然的。
许长安虽未曾读过兵书,研究过什么兵法,但他很会换位思考。
虽然不知道什么人是不是要杀自己,但如果他要去杀毕四迁的话那一定会先做好万全准备且防止对方逃跑。
所以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尚还未生出喉结的细嫩喉咙上下翻滚,经不起方才那枚羽箭的轻微一点擦刺。
正因如此他异常小心谨慎,以免自己犯下丝毫不该犯的错误。
犯错误代表着存活的几率会小上一成,如包裹里属于自己的钱财一样,他一分也不想少。
可当他做好准备之后却发现似乎只有那么一枚羽箭,没有想象中的箭雨飞来将他射成筛子,也没有敌人一拥而上挥刀乱舞,场间变的很平静。
静到他可以清楚听见一切其他的声音,比如说是令人讨厌的蚊子哼唧声,再比如前方不远处传来的一声惨叫以及车马嘶鸣的声音。
他还可以看到。
他看到前方以极快的速度亮起了一团火,火势不大,想来只是用来照明而已。
直到此时许长安才松了口大气,原来不是杀自己的,想来那支飞来的羽箭只是流矢罢了。
但刚松了口气后又立马在心底里破口大骂了起来,因为车马逃命过程中正在向着自己这边跑来。
如何?在这月色中人影都看不清的情况下我说自己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你们信吗?
就算他们信了,那羽箭也是不长眼的。
许长安如今逃也是,不逃也不是。
羽箭这种东西别看许长安未在军营里呆过却也知道寻常人家是不可能会持有的,更不可能自己闲来无事琢磨着用锄头什么的给磨成箭头来用。
那只能是归朝廷管辖方能大批量来生产,只要跟朝廷沾上边的事儿,一律都是不好惹,能避则避,更别提如今朝廷要来杀的人了。
可如今却是避无可避,因为那几辆马车带着身后追来的羽箭已经过来了。
正当许长安不知该怎么办之时,最前方的一辆马车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从车内传出一道声音:“上车!”
许长安微微一愣,上车?这跟原地等死有什么分别?
还是有分别的,原地等死立马就会死,但上了车后会如何谁也说不准。
而且他居然觉着那道声音有些耳熟。
实际上许长安并来不及多想些什么,因为那几辆马车是在逃命,自然不会停在原地等自己考虑好到底要不要上车,所以当那头一辆马车经过自己身边之时,许长安知道自己的机会只有这一瞬,错过了所面临的便是如寒风般呼啸而来的羽箭。
瞅准机会,双手紧扳车厢,一咬牙便跳了上去。
没有来得及与车厢内那人聊些什么,而是立马接过对方手中的车凳,在车厢内身体趴到最低,双手紧紧抓住,挡在车厢口的位置。
随后羽箭深深扎在车凳内的声音证明了他这个做法绝对是正确的,不然那些羽箭就是射在他的身上了。
许长安有些无奈,因为他别无选择,只能上车。
手持车凳,还能不时听到周围传来的惨叫,以及有人重重栽倒在车厢里的声音。
许长安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在这一天他分别听到过三种羽箭的声音,一种为箭头击在自己的铁剑上的脆响,或许说是自己的铁剑挡住了箭头的声音,另一种则是羽箭射到自己手持车凳上的闷响,再有一种为很小,如同宰鱼时的鱼鳔被自己拿刀子捅破。
那些从空中斜落下来的羽箭和周围真真切切传来的惨叫声音告诉他,这次是玩儿真的了。
虽然去望舒楼的那一路上遇到过很多危险,但除了在四方城的那一次,许长安其实很少有过真正危险的时候,因为他的身旁一直有人。
在楚国的那个山洞口前,他见过比这还要密集许多的一轮箭雨,可那时并不算危险,就算严卫楚不曾出刀杨贺九也会出剑,他自己只需双手拿着杨贺九的那个黑色长匣躲在众人后面便好。
尽管楚国的那场劫狱杨贺九已经不在,可他还有伙伴,他们商量出了一个很好的计划,再由大司农的完善得以从手持长枪的士兵包夹中逃了出去。
而这次,这次自己的身后好像也有人...
想到这里许长安便忍不住怒道:“你到底是谁?”
可不是嘛,在路上跑着跑着一支流矢差点射到自己尚不用说,还被迫上了这趟贼车,你们往哪逃不行,非得往老子这逃?
虽然还不知道是生是死,不过谁愿意就这样便被牵扯入险境内?所以对于自己身后的那人许长安可绝对是没有什么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