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口前,楚王静静站在那里,双手负于身后而立。
透着不太明亮的月光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城内的躁动。
偶尔低头看着身上穿着的那件袍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袍子在白日里已经改修完好,这楚王的待遇与其他需要排队等号的可绝对是不一样。
黑色的袍子上已经被缝了一只大大的口袋,从胸部一直拉到胯下,完全是按照他的意愿修改。
大,最大。
楚王的要求很简单,大便够了。
可这身袍子在送到少府后着实让那些平日里的能工巧匠们纠结郁闷大半天。
先不说王袍修改本就不合礼数,更不合法。
就算只是身简单的袍子会有人选择在上边缝上一只口袋的吗?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但这只是他们的内心想法,哪怕是再荒唐的事情经由楚王的口中说出来那也绝对是大王英明!
可楚王如今看着身上的口袋却是眉头微蹙,并非是嫌弃不好看,似乎在觉着还是不够大。
把手放在里面试探了一番,而后轻声感叹道:“这只小小口袋,要如何装的下万两黄金?”
正在楚王感叹不满之时,一位眉毛头发花白的老者慢慢走来,老者身形佝偻,步伐亦是缓慢异常。
来到楚王侧方开口道:“见过大王。”
他没有行礼,也没有刻意要低头,只是因为身形佝偻的原因他的头本就是低着的。
朝堂之上人尽皆知在这位楚王面前,多礼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因为这楚王不是文人出身,礼数多了他说不上厌烦,没有礼数他也完全不会介意。
所以稍微有点地位而又不想低头行礼的那便就不多礼。
楚王回过身去,将身上袍子为老者轻轻披上,言道:“国师大人无需多礼,殿外风寒,莫要凉了身子才是。”
老者并未推辞,只是微笑道:“谢过大王。”
“国师大人深夜前来,可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楚王问道。
“索罗巷那边已经开始了,只是如今只有黄单一人面对严卫楚。”
楚王微楞,不解道:“严老在索罗巷内出手了?”
今天白日里严卫楚走后他便调集了御灵司,城内散修,丹坊以及军方的武道强者。
目的当然不会只是为了对付那些前来劫狱的小毛贼,在这城内唯有那位楚国第一剑客方能当得起如此阵仗。
他想看看严卫楚面对如此众多强者会如何去做。
可现在的情况是居然变得只有黄单一人独面严卫楚?
能够生出此等疑惑并非是他不相信严卫楚的实力,若真如此必然是不会这么的大动干戈。
他知道哪怕是严卫楚出手也不可能在没有闹出丝毫动静的情况下便只剩下黄单一人才是。
老者摇了摇头,“严卫楚未曾出手,只是喝了壶酒,嘴里重复嘟囔着一句话,而后慢慢走过那条巷子罢了。”
听到这话楚王来了兴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问道:“哦?什么话?”
“你挡着我路了。”
楚王脸上笑容开始慢慢僵住,低头向着脚下看了一眼后侧过身去,右手向前伸出,开口道:“国师大人请。”
“老臣不敢,只是在重复严卫楚的那句话罢了。”
......
“就这么一句?连威胁的话都未曾说出?”楚王再问。
“未曾。”
楚王拍腿大笑,边笑边道:“未曾出手,甚至连句威胁的话都不曾说过半句便可令这城内诸多强者不敢出手,严老果然是严老,即便是没有了剑,没有了名字,哪怕是过了十年之久大家还是未敢忘记他这楚国第一剑客。”
那把剑或许不是那把剑了,可那个人却依旧是他那个人。
“大王不应该只是要看严卫楚的实力而已。”老者言道。
“还是国师大人明白我的心意,严老的实力毋庸置疑,这样一个人哪怕只是留在我楚国都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楚王停顿一下接着说道:“可这十年来,我从未见严老对什么事情上过心,他这十年时间里只是背着那把剑漫无目的的行走,这样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是必不可能为我朝所用的。”
“所以大王让御灵司召集城内散修,丹坊。再让太尉给军方下令设伏索罗巷,为的便是看看在那众多强者面前他会不会选择退却。”
楚王点了点头,而后苦笑道:“我不了解他,他也从未与我说过自己的心思,他只会用行动去做,所以我给他机会让他来证明自己,可现在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是错了。”
老者笑问:“大王何处做错了?”
楚王摇了摇头,感叹道:“今日里他带了一壶酒上殿,酒的味道很香,很浓,这便说明酿酒的粮食是极好的,待他走后我嘴馋也弄了两坛,直到喝到口中才知道自己何处都做错了。”
“酒的味道不好?”
“酒的味道极好。”
老者呵呵笑了两声,“原来大王是饮酒思源了。”
“我原本只知对于严老来说整个楚国境内只有大司农于他有过赠刀之情,却完全忘了华大人对我西楚的重要性,只是如此便可将一位位及九卿的朝臣下狱,本王是不是有些太小家子气了?”
老者平静道:“大王有大王的心术,至于大司农为人忠厚老实,只会把这件事归结于自己的失误罢了,想必大王也正是出于这一点考虑才会选择如此做法。”
楚王大笑,而后开口道:“他们啊,都在跟本王装糊涂,唯有国师大人才敢与本王当面说起这些事情来。那国师大人觉着我到底是做错了还是真的御人有术?”
“大司农若觉着大王错了,那大王便真的是做错了,因为我楚国会因此损失一位尽心尽力的官员。”
楚王点了点头,“那以国师大人看来,此件事会不会有人透露给大司农?”
国师大人摇了摇头,“能看透这场局的,唯有局中人罢了,严卫楚不会说,廷尉府也必然不会。”
“为何?”楚王装作一脸疑惑问道。
国师大人轻轻摇了摇头,“大王又在试探老臣了。”
楚王并没有否认,只是大笑。
“大王此次真的只是考研严卫楚?”国师走之前开口问道。
楚王笑而不语。
国师大人将身上王袍脱下双手递给楚王,而后道别离去。
楚王摸着那个从胸部一直缝到胯部的大大口袋眉头微皱道:“还是太小了点。”
双眼盯着廷尉府的方向,看似疑惑的自言自语道:“为何都不会说呢?”
因为在局中的这些人都清楚这位大司农的为人和对楚国的重要性,更知道说出来自己的下场会如何。
他们也就都不想说了。
所以廷尉大人劝说大司农逃狱之时并未对他言明真相。
只说大王针对的不是他本身,稍微越线点的话都是只字不提。
至于严卫楚就更不可能说了。
而一些不在局中的人却又都看不透这场局,只会是在茶余饭后轻嘘感叹一番没想到大司农这样的人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罢了。
可作为这场局核心人物的大司农本身,难道真的看不透这个局吗?
当然看不透,因为十年前他只是送给严卫楚一把刀,叫了这个名字说过两句话而已。
甚至在今天,不是说这位大司农已经彻底忘了那件事和那个人,而是不会无意间想起。
所以得知有人会来救自己时,他才会感到意外。
楚王能看明白这些对于严卫楚的重要性,可大司农显然不会明白。
一国之主可绝对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上的,一些个性愚钝之人早在夺储过程中便已销声匿迹。
而剩下的方能为王。
......
许长安在监牢门口软磨硬泡见实在说不通,才在快要被人轰出去的时候拿出了一枚金饼递了过去。
好说歹说加利诱终于是如愿进了廷尉府的监牢。
可在刚踏进门口之时却又再次被拦下。
看监守卫见着少年手中提了把黑剑生出了跟大门外那位一样的想法,有提着剑来探监的?
我看你摆明了像是来劫狱的!
不过二人最初的想法一样,想到最后得出的结论也完全一样,就凭他能劫走了人才真奇了怪了。
许长安无奈只得是揉着脖子再次表演上了一回杂技,那把剑虽然未曾开刃但确确实实为铁做的。
就这么来回划过两次要说不疼可就是睁着眼说瞎话了。
所以面对守卫的调笑许长安只得是闭着眼睛回道:“不疼!毫无杀伤力!”
那守卫本想接着调笑几句,可在这地牢内看着脖子上跟吊死鬼勒痕一般的许长安吓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忙摆了摆手大喊晦气。
许长安临走时那守卫还不忘没好气的骂上一句:“这小子是真的傻,非要往脖子上划。”
......
......
那把剑在许长安的口中毫无杀伤力。
但不得不说,看监守卫的这句话对许长安来说真的是致命一击!
他也很想知道自己为何非得往脖子上边划?
证明剑没有杀伤力的方法有很多,但由于一些话本看多了的缘故让这少年从心底里认为往脖子上划更加能证明!
所以这是实诚!不是傻!
这大半夜的要不是收了钱那两个守卫可绝对是不会放人进来探监的,即便是收了钱也不想带着人去那阴森森的地方。
所以许长安自己只得是顺着记忆里徐族给的那张地图慢慢摸索。
廷尉府周围的动静如何留守在晚上当值的守卫们并不清楚。
因为廷尉大人不想让他们知道,那他们便不可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