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将近半个时辰,那童子仍在闭目养神,昌焱已是等得不耐了。他刚想开口,但童子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率先说道:“小公子稍安勿躁。”
昌焱将呼之欲出的话语强咽了下去,又撑着头目视着无垠的云雾。在他昏昏欲睡之际,终于天际响起一声鹤鸣,他蓦地清醒,站起身来看着上头,片刻工夫便降落了一只红顶仙鹤。
他看向童子,童子终于睁眼,点头向他做了番示意,他小心翼翼爬上了仙鹤的脊背,手足却无处安放,抓颈怕自己紧张掐死他,抓背又生怕无意中拔掉他的毛,他思索一瞬,索性将自己整个人匍匐在它背上。
仙鹤看他终于安静下来,便展了翅往上飞去。在起飞的那一刹那,昌焱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吓了一激灵,但不过片刻工夫便微闭着眼扬起嘴角享受着云层的穿袭。
仙鹤很快落到了一块平地上,昌焱睁开眼,看到眼前烟雾缭绕,若隐若现出金光,右侧方有一个小山亭,左侧衔山淌水,藤蔓缠绕,所有建筑如白玉妆成,这与他想象中的仙境不一样。
那仙鹤在他稳稳落地之后便展翅飞走,昌焱恭敬谢道:“多谢大仙!”
“他是仙童,修为只在‘还丹境’,还不能被称作大仙。”
伴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名头顶玉冠身着白衣的男子,如星的眼眸,高耸的鼻梁,整张脸毫无瑕疵,飘逸而来,真真应了那句“仙风道骨”。
他缓缓迈下阶梯来到了昌焱面前,他那面孔让同为男子的昌焱都看得有些痴,昌焱急忙回了神,看到他衣襟上泼墨样式的图案,觉得这个着装特征似乎听教书先生提起过,可就是想不起是何人。只能呆呆问道:“大仙是...?”
“云羡门。”那人开口,声线很温和。
“云羡门?你是云羡门前辈?!”昌焱喊出了声,声音带着惊喜,据说云羡门天赋异禀,靠着显赫的家世福泽万民,是唯一一个被仙祖点化成仙的男子,且生得俊俏,作风潇洒,被称为“仙界第一美男子”。
云羡门爽朗一笑,点头道:“是我,不过你不用叫我前辈,太显老。”
“十二上仙”中的云羡门乃仙宗“笔门”的仙主,修为在“朝元境”,已步入“四重”,可御空遁地,有法器“丹书琥”在手,能妙笔生花,画龙点睛。
昌焱难为情地点了点头,又说道:“是我母亲要我过来...”
“我知道。”云羡门打断了他的话,而后搂过他的肩,带着他不紧不慢地往正前方的阶梯上走,一面走一面说着:“医仙这两日在丹房,他做事不喜人扰,你先在此歇息几日,待他出来自会见你。”
昌焱点点头,他巴望着在这仙境之地多留几日,此地甚是迷幻,可越迷幻便越让他好奇。
云羡门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欲言又止,却还是问道:“你知道你为何而来么?”
昌焱垂头做思索状,没底气地说道:“听长辈们说,我体内有异物...”
“他们没和你说是何种异物么?”云羡门又问。
昌焱做摇头状,又道:“他们只说此物十分厉害,甚至会危及我的性命,所以不让我学习灵力,说是会“以灵养物”。”
云羡门看他似懂非懂的模样,也没有给他解开疑惑,只说道:“其实不一定非要学灵力,做个普通人没什么不好的。”
“我想成仙,可母亲不让,她说...仙能得长生,但活久了,失去的也就多了...”昌焱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仍是少年的他全然不解母亲的感叹。
云羡门骤然静默,只见他眼神缥缈,有一丝惆怅,叹了口气便强行扯出一丝笑容,说道:“是啊,活得越久,失去越多。到最后一无所有,即便成仙又如何呢?”
“那你为何要成仙呢?”昌焱问道。
“那你又为何想成仙呢?”云羡门反倒先问起他来。
“拯救苍生。”昌焱昂然说道。
云羡门一笑,道:“苍生若自甘堕落,任谁都无法拯救,若他们能自救,那谁都无需救他们。”
昌焱紧了紧眉,低着头揣摩他的意思,却听云羡门又道:“况且,你如今是圣城的少主,待你成为一城之主时,你的黎民不就是苍生么?异曲同工罢了。”
昌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云羡门又揽上他的肩,却不经意瞥到了他身侧携带的短剑,眼光不禁一闪,问道:“我能否瞧瞧你的剑?”
昌焱低头看了看,毫不犹豫取了下来递给他,并说道:“这是母亲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我给它起名叫‘时灵’。”说着便扬起了笑容。
“时灵?”云羡门疑惑道,尽管不知缘由但觉着很好听。
昌焱则发笑,语言中有一丝无奈:“我之前本将它取名为‘时灵时不灵’,但名字太长,若遭遇生死决斗我恐怕还未将话喊出便被人砍掉了头颅。而且它不灵的时候大过灵,所以叫‘时灵’。”
云羡门也跟着笑了出来,觉得这少年有些可爱。他蓦地一抽,平展剑身现了出来,这“天工神铁”即便过了万年仍然不减它刃如秋霜的芳华。
昌焱看他轻而易举将剑拔了出来,有些诧异,想起之前“这家伙”在山下对他的无视就好生气愤,暗怪这剑也忒不给他脸面了。
云羡门将剑细细审视了一番,一面看一面满意地点头,问起了他来:“你知道这把剑由何种锻铁铸成么?”
“天工神铁。”昌焱不假思索答道。
“那天工神铁因何而来?”
昌焱暗以为他要考他,于是又信心满满地回道:“数万年前仙魔大战,仙祖的天工神剑被魔祖的魔斧砍缺了一角,那一角掉落在东溟海里,而后残剑集天地灵气幻化成了一座神铁山。”
云羡门眼里露出赞赏,又补充道:“但神铁山开采困难,无论何种力量都难以撼动它,所以能被它制成的兵器在世间屈指可数,可见你母亲对你舐犊情深啊。”
昌焱后知后觉点头,没料到它还有这一层故事,他蓦地脸色微变,忆起那个梦,他犹记得那名红衣女子的骨剑闪烁的光芒和天工神铁相似,便问道:“那你可知这世间还有什么兵器是被天工神铁铸成的么?”
只见云羡门的眼神微微闪烁,说道:“据我所知,有两件...在影宗,还有两件,其一是‘扇仙’的七幻惊羽扇,其二便是...”他说着便右手一展,手上骤然显出一支毛笔,将其持在胸前。
昌焱眼前一亮,将那把骨剑的疑惑全然抛于脑后,现下只惊叹不已,仔细打量着那支神笔。
笔杆上凸起的云纹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从束缚里破出直飘向他来。而笔毛通体雪白,无半点墨迹,他不善笔墨,不知那毛采取的是何种动物的毛发,只认为它柔软至极,正要伸手触摸,却被云羡门挡了回来:“天工神铁有灵性,我的不认生人,怕它伤着你。”
不能得偿所愿的昌焱一阵失落,云羡门便拍拍他的肩,说道:“这几日你可在此歇下,这仙台的任何去处你都可以一览,不过我要提醒你,此地虽没有妖魔鬼怪出没,还仍要万事当心。”他说着便意味深长一笑,突然没了踪影。
昌焱一惊,四处张望找寻他的踪影,可踪迹全无,心下一想:“罢了,人家是仙,自然可以来无影去无踪,我还是自己去找乐子吧。”
他想着就自己摸索着前进,举目四望,这里的一切事物都如一个深邃的黑洞,吸引着他不自制地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