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天华捧着一个锦盒早早的就候在了新建的世子府门口。
看着紧闭的世子府,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进去,平日里他要去哪座府邸,基本上就是吆喝着,大大咧咧的就去了,可如今新易主,拿不准徐长安的脾气,他可不敢如同往日一般。
他等了好久,都没有下定决心,也没有等到世子府开门,却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薛潘。
薛潘没有穿锦服,换了一件素服,看起来如同寒门士子一般。
这是他爹的交待,他爹说当年世子的父亲除了一身白袍,素无华服,今日他前去世子府,切莫张扬。
薛潘看到了满脸笑容的陈天华,佯装没有见到,正欲掠过他,却被陈天华一把拽住。
“兄弟,别介啊,以前有些什么都过去了,现在咱两可都跟着这位新世子,咱们可得兄弟齐心啊。”乍一看之下,陈天华说得情真意切。
薛潘毕竟在这长安坊市间,贵人公子哥中摸爬滚打过,他自然不会信这个胖子的话,更别讲这个胖子早先害了他。他也有些暗自庆幸,要不是何景淮跳了出来,也许被那个怪老头按在地上捶的就是自己了。
陈天华看着无动于衷的薛潘,尬笑了两声。
“不就骗了你么?改天我再把小翠弄出来?”
薛潘一听,直接一巴掌敷在了陈天华的脑袋上,他本就比陈天华高出了一个头的样子,此时这一巴掌下去,也是极为的顺手。
“你还真想当我小舅子啊?”薛潘睁大了眼睛,他可不傻,他回去一打听也知道小翠马上就要成为陈天华的妹妹,而且还换了一个名字,叫陈素素。
“滚!”薛潘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说完之后看了一眼幽怨的陈天华,想了想还是扶着陈天华的肩膀安慰道:“要不,以后在说?”
陈天华瞥了他一眼,一巴掌打开了薛潘的手。
“你说这世子起了没有?”陈天华和薛潘一同站在了世子府,看着红木制作,雕刻精美的大门前,他们的头顶之上有一块牌匾,牌匾上写着“平山王世子”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弄不好就是出自在长安极为神秘,在外地极为寻常的夫子庙的手笔。
薛潘没有说话,伸手才要敲门,大门便咯吱咯吱的缓缓打开。
一个极为清秀的丫头带着两人经过了几座亭子,穿过了几座湖,还看见了不少果林,只是果树之上只有些芽,毕竟寒冬才刚刚过去,青芽倔强的露了个头已经极为的不易了。
两人虽然也身在官宦之家,可自己的宅子和这一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不仅仅占地面积,就是这些假山,花草,都是珍惜之物。
“这只是世子府么?”陈天华暗自咂舌,怎么看都像一座王府,甚至规模还大一些。
“听说这好像当年是一字并肩王的府邸,只是改了一些小的地方吧?”薛潘也啧啧称道,只是语气中还有一些疑惑。
两人跟着侍女前行,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到了人影。
两道人影在树林之中,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正好看到了光着膀子的徐长安,陈天华下意识的捂了捂自己的衣服。
徐长安手持火红色的焚,一剑一剑的挥舞着。
老军医在一旁指点这徐长安,他只是让徐长安不断的挥剑,掌握快慢,力道。然后细细的感受每一剑不同的感觉,这样能够促进他更好更快的掌握不同的剑意。
只是要用这种方法感悟,不知道要多久,这是最笨的方法,也是最为扎实的方法。
老军医教不了徐长安其它东西,蜀山御剑诀和万剑诀就够徐长安学的了,而且老军医身上也没有什么比万剑诀更好的功法。
当然,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徐长安也知道,何况他身上的渡生都一直没有研究明白呢!
他按照老军医的要求一剑一剑的劈着,仿佛不知道劳累的铁人一般,他的胳膊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配上他强健的臂弯,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两人都看得有些厌烦了,老军医缓缓走了过了,看了看天,辨认了一下时辰,这才对着他们两说道:“以后你们两就这个时间段来,每天必须到。”
两人脸色发苦,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谁当纨绔还要想工作一般,每天按时到达的。
老军医瞥了他们一眼,随即一拳向侧面打去,一棵好不容易熬过冬天的树应声而断,两人面色一变,立马换了一张笑脸。
“对了,你们以后记得教徐小子一件事情,若是他学不好,老子打断你们的狗腿!”两人看着眼睛和铜铃一般大小的老军医,都被吓了一跳。
“世子学……学……什么啊?”薛潘被一下,脸色苍白,口齿都变得结巴了起来。
“学习怎么当一个合格的纨绔!”老军医昂起了头,傲然道。
薛潘和陈天华一个趔趄,险些没憋住笑。
老军医说完之后,目光却盯向了陈天华的手中,陈天华立马把手中的锦盒递了过去。
“前辈,这是何府送来的玄龟。”陈天华递出了他手中巴掌大小的锦盒。
老军医冷哼一声,打开锦盒一看,五只小乌龟正在锦盒之中躺着。
徐长安也凑了过来,三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疑问,这么小的乌龟能活百年?这是骗小孩子么?
只见老军医微微一笑,把锦盒一抛,那五只乌龟迎风而长,如同五个大石头一般落入了湖里,激起了大片的水花。
……
薛潘和陈天华以为任务很简单,教人当纨绔而已,可真正实施的时候,却遇上了大困难。
“世子,您这步伐不对,纨绔不像您这么走的。”陈天华纠正道,他有些头疼,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
“别叫我世子,叫我名字就行。”徐长安如同一个学生一般,陈恳的回答道,时叔教他学习之时他都没有如今认真。
在称呼上,陈天华和徐长安纠结了很久,薛潘也有些头疼,直接说道:“您应该这样子走,才有大纨绔的气势。”薛潘说着,做了个示范。在薛潘眼神的鼓励之下,徐长安学着走了两步。
“哎,对,脚尖要朝外,腿稍稍弯曲。”薛潘死死的盯着徐长安,显得特别的紧张。
“您腰要向后弯,肚子,肚子要挺起来。”徐长安做了一下这个动作,发现极为的困难。
薛潘一拍脑袋:“您长剑不能再背了,纨绔子弟哪有自己背长剑的?非要带,得找个人专门捧着长剑。”
小白趴在了徐长安的头顶之上,人性化的咧开嘴笑了笑,它觉得徐长安此时的样子特别的蠢,虽然平时也挺蠢的。
“您头顶上不能有东西,把那猫拿开!”薛潘情急之下说了一句,一眨眼,他的手背上多了一条血痕。等他回过神来再看,发现小白正在徐长安的头顶上舔着爪子。
薛潘没有办法,谁都惹不起,只能捂着手无奈的朝着陈天华说道:“小胖子,你示范一下吧。”
陈天华叹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当纨绔是个技术活。
“您看好,像我一样。”陈天华说着,挺起了小肚子,迈着外八字,昂起了头,朝前走了两步。
徐长安沉默的看着忙得焦头烂额的两人,突然间问道:“这样走就是纨绔了么?”
……
徐长安最终还是没有学会纨绔的步伐,薛潘和陈天华只能带着他去坊市之间转转,看见漂亮的女孩两人就撺掇徐长安上前调戏,可徐长安总是扭扭捏捏,比黄花大闺女还害羞,两人像亲自上阵,做个示范,可往往手还没碰到别人下巴,手肘上、小腿上或者额头上便迎来了徐长安的巴掌。
几次之后,两人手上,脚上,额头上都多了一些淤青。
两人幽怨的看着徐长安,徐长安立马回以不好意思的微笑:“抱歉,习惯了,时叔从小教导我,看见流氓要挺身而出!”说着两人彻底的泄气,周围带的小厮们也惊奇的看着这位不一样的“纨绔”世子。
薛潘和陈天华彻底的泄气了,他们实在不知道让他们来是教人当一个纨绔的,还是来改正自己坏习惯的。
这一天下来,本来应该纨绔的世子没有纨绔,反而博得了一个好名声。
徐长安最终也没学会当一个纨绔。
郝公公也有些头疼,圣皇的本意就是让他来压压别人的气势,可徐长安偏偏不争不抢不惹事,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别人不是纨绔而头疼。
……
就这样,早上感悟剑意,下午学习怎么做好一个纨绔。徐长安的日子过得极快,转眼间,已到了三月。
春风刮绿了大地,长安城外一片桃红,满地桃花,煞是喜人。
郝公公也终于想出了个法子逼着徐长安当纨绔,平康坊一半的妓院被他收了下来,送给了徐长安。
毕竟妓院才是最容易发生事情的地方,等徐长安知道自己背后有巨大的力量,他自然就会嚣张起来,郝公公如是想。
徐长安高兴的收下了妓院,毕竟如果时叔没遭逢意外,他最大的理想就是在渭城开个妓院或者酒楼,请一大群说书先生前来捧场,他可以天天坐在舒服的位置喝着茶,听着书。
这段日子里,徐长安收到了蜀山的来信。
汪紫涵通过家里面知道了徐长安成为了世子,知道徐长安平安,她也松了一口气。她告诉徐长安,已经回到了蜀山,家里面听说徐长安的事,对她更甚以往,她还告诉他,他的铁师姐进步很快,师父很高兴,随即都是说一些蜀山上鸡毛蒜皮的小事。
在信的最后,汪紫涵告诉徐长安,清池峰上桃花开了,放眼望去,清池峰上一片落英缤纷,仿佛下了一场粉色的雨。
当然,汪紫涵也委婉的问徐长安想不想看桃花,想的话就上清池峰。
徐长安经常拿着那封信傻笑,坐在欢喜楼的房顶之上。
欢喜楼是平康坊内排行前三的妓院,现在成了徐长安的产业,徐长安特别喜欢坐在楼顶之上,从那能够俯瞰整个平康坊,看着来来往往,神色各异的人们。
通常这时候,他要么看着汪紫涵的来信傻笑,要么就是看着怀里那张看似寻常的羊皮发呆。
认了主的海兽图志在他这里就和一张寻常的羊皮没什么区别,不过他开始有些想念苏青,柴新桐,小童,樊九仙了,当然还有这海兽图志的主人。
日子变得很平静,一切都是未出渭城时的徐长安的愿望。
平淡而富有的生活。
他经常在欢喜楼里穿梭,姑娘和老鸨们都知道他是个了不得的世子,还是欢喜楼的老板。
他慢慢的也对妓院改变了看法,渭城的妓院都是做皮肉生意,可长安却是不同。
这里的姑娘们通常才学过人,诗词歌赋一绝,除了个别女子愿意委身于人之外,妓院从不做皮肉生意。
徐长安有时候都觉得,若不是女子不得为官的祖训存在,否则的话,不知道单平康坊就能出多少的女状元!
……
近些日子,徐长安看到了一个怪人。
一个喜欢来欢喜楼的怪人。
来欢喜楼的不一定是怪人,可他却不同,他不喜欢坐在前院,不喜欢听曲,只喜欢在后院一间杂役房里喝着闷酒。
他穿着素净的衣服,腰杆挺得笔直,每次都是傍晚才来,一个人去那间已经空了很久的杂役房喝酒,喝酒之后,步履蹒跚的从后门走了出去。
徐长安开始对这个人很好奇,他觉得这个人的背影很萧索,很孤独。他还发现欢喜楼里一个小奴婢对这个怪人没什么好脸色,仿佛有杀父之仇一般。
徐长安作为欢喜楼的老板,决定问问这个怪人。
傍晚时分,平康坊最热闹的时候,这个怪人如约而至,恰好斜阳照在了后门。
他自己带了一壶酒,看到倚在门边的徐长安突然一愣。
“我虽然不大会喝酒,但可否与先生坐会儿?”徐长安轻声问道。
怪人点了点头。
徐长安就看着胡子拉碴的怪人不停的饮酒,饮着饮着,眼泪不自觉的下滑。
徐长安没有打扰,也没有问,仿佛自己是空气一般。
当天完全黑了之后,怪人便醉醺醺的出了门。
就这样,三天过去了。
怪人再度出门的时候,突然转身对徐长安说道:“您是平山王世子吧?”
徐长安点点头,没有否认。
怪人想了想,似乎有些不好开口,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
“您能不能把这间房送给我?”他的眼中怀着希望。
徐长安没有答话,他立马说道:“不送也行,但世子殿下能不能别让人住进来。”
他的眼中出现了哀求,徐长安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一欢喜,立马双膝跪地,朝着徐长安重重一拜,抹了抹眼泪,随后跌跌撞撞的出了门。
徐长安对他的好奇心越发的重,之后的一天,他没有等这个怪人,直接禁止了别人进入后院,后门也打开,桌上放好了一壶酒。
徐长安拉着薛潘远远的观看。
薛潘看到来人,脸色一变,重重的叹了一声。
“他原本是最有机会为相的中书舍人,才学冠绝长安年轻一代的陆忱陆子昂!”
说两句哈,这章颇为平淡,不过它将开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对了,那纨绔步伐,感兴趣可以试一试,能走出六亲不认的感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