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沉寂的红云寺,因为那连声疾喝,哗地一下苏醒过来。
初时张小凡还心存侥幸,只觉自己谨慎小心,怎的忽然便轻易被人发觉?可随着那寺中人群,自轰然喧闹之后汇聚,齐齐往他们所在的方向围拢,张小凡方才抛开侥幸。
“张师弟,我们走!”
陆雪琪轻喝一声,也不再顾及隐匿,飞身往来处退去。
张小凡不及应答,却也立时跟上。
然两人没走出多远,便正面撞上那些红云寺的僧人。
最先出现的,正是那隐匿在暗中的哨探。他们在撞见张、陆二人之时,反应迅速。其中几人立时飞身扑来,气势汹汹;另外两人没着急跟上,而是扯开嗓门呼喝:“禁地入侵者在这边!所有人听令,速速往此处汇合!”
“入侵者在这儿!众弟子集合!”
“遵僧王之令,入侵者格杀勿论!”
仿似滚烫火石跌入冷锅,那些红云寺僧人呼喝不断,一片沸腾,各执兵刃纷纷向着此处急奔而来。
且说另外几人对付张、陆二人。
两个人奔向张小凡,手上招数狠辣,纷纷往其要害招呼;另外几人不约而同,竟是齐齐往陆雪琪攻来。也不知是见了她貌美,还是觉得她是女子,更容易突破,总之那四五人联手,一时封锁了陆雪琪上下四方。
陆雪琪心思玲珑,知觉敏锐。
她感受到那些僧人的恶意,不由冷笑一声,神兵“天琊”龙吟出鞘,浩荡的蓝色剑光霎时弥漫了整片场地!
早就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亦且嫉恶如仇的陆雪琪,出手从不容情!
锋锐的剑气浩浩荡荡,蓝光滔滔,犹如决堤波浪,一瞬便将那四五人淹没其间。这些家伙平日里自大惯了,在寺中还觉得修为不凡,也能御使法宝。可如今与陆雪琪一比,才知皓月与萤虫的差距!
她只使了个剑诀,神通都未曾使出,但“天琊”加持也是锋锐难当。
还没出力呢,那些僧人便已然倒下!
张小凡失了“噬魂”种种邪异功能相助,总体而言实力是有所下降的。可他毕竟身负两派真诀,根基牢固到硬挨“神剑御雷真诀”都没死,即便稍逊也绝不会太多。
故此陆雪琪一剑劈开前路,张小凡也轻松解决了对手,留下两具焦尸在原地。
“走!”
陆雪琪低喝一声,飞身直入空中。
那些堪堪赶来的寺中僧人见状,连忙飞腾而起,朝着两人所在打出道道法宝灵光。张小凡真元一激,御使“赤焰”横扫,烈烈神光当下大半攻击,飞身追上陆雪琪,压低声线急声道:“师姐,有人过来了!”
两道气息由远及近,浑厚而凌厉不似寻常,在一众弟子的气息之中宛如鹤立鸡群。
陆雪琪自也感知到了。
“张师弟——”她对上张小凡的目光,眼神里微带询问。张小凡自然读懂她眼神中的含义,立即点点头。两人主意一定,在那些僧人法宝灵光袭来时佯作不敌,自半空落下,再度回到众僧包围之中。
两人东突西撞,仿若落入瓮中的惊兽。
几番折腾,竟又回到先前石殿外的宽阔场地。
“僧王驾到!”
有人拖长声调放声而呼。那些汇聚过来纷乱一团的众僧,除了正自与两人交手的十余人,其他一听那长呼,无不束手正色,肃穆而立。
旋即,淡淡光晕笼罩之中,一个红袍僧衣的和尚夜幕里飞出,落在石殿房顶之上。另有七八个僧人宝相庄严,各执禅杖礼器,紧随他身后侍立,将那红衣僧人衬托得尊贵不凡。
石殿底下,一个黑袍人抬头望着这一幕,嘴角微抽,大感无奈。
“敌人打上门来了,还要讲究排场!这和尚,莫不是脑子有病罢?”黑衣人心中腹诽不已。
场中,众僧在那红衣僧人出现的瞬间,齐齐合十躬身,向着屋顶之上的那人拜道:“小僧拜见僧王!”个个声音洪亮,神情激奋,山呼之下气势如潮。
一时之间,张小凡与陆雪琪都被这气势震慑。
那些围攻他们的僧众,也在此刻束手后退,只凝神戒备。张小凡二人相视一眼,也暂且停手,往那所谓“僧王”看去。
黑夜之中,火光明灭不定。
那站在屋顶的红衣僧王,竟有张年轻得过分的面庞。不止如此,其人眉目如画,肤色莹润,唇红齿白无比俊美,眉间一点朱砂,整个人仿似超脱红尘,飘飘若仙。
哪怕是张小凡,在看到那僧王时,也被其俊美精致的面容惊讶。
甚至隐约心中生出古怪想法,觉得此人哪怕是不作和尚装扮,换一身女子衣衫,也全然没有违和感!
这般阴柔之美,放在寻常人身上或许只是让人惊艳赞叹。
可放在出家人身上,便显得十分不谐。天音寺法相僧人,在张小凡看来也属生着一张英俊面容。可他与眼前这人相比,最大的差异便是气质迥然不同。
法相精研佛法,浑身自有一股佛门安宁祥和之气。
眼前这人有“僧王”之名,然一身气质颇为奇异。若说佛门法力外显呈金色,宝相庄严,那么眼前之人给人感觉便似金黄熠熠中染了血红,再加上一袭红色僧衣,显出妖冶无比的气质来。
“且起来罢。”
淡然清冷的声音,传遍全场。
红衣僧人目光在张小凡、陆雪琪身上细细地看了一回,叹道:“贫僧红云,两位少侠原来是专程等着贫僧,可有见教?”
与他周身气息发散不同。
张小凡与陆雪琪修行的乃是玄门正宗功法,对自身气息与实力掌控自如。没有亲见两人之前,那红云妖僧竟也没判断出他们的修为。
如今亲见,红云心中恍然。
若他们二人决意要走,自己那些不成器的弟子下属万万阻挡不了。
“哼!”陆雪琪手持仙剑,熠熠蓝光映照着她清丽绝美的面庞,声若断冰切玉冷冷地道,“闲话休提!我只问你,雍州孩童失踪一事,可是你们红云寺犯下?”
“唔。”红云目光一沉,原本淡然的神情里多出了几分凝重。
“不止如此!”
张小凡也扬声道,“还有你们四处借开法会之名,以邪阵抽取凡人之精气血脉,害人不浅,又当作何解释?”接着手一抬,指向那石殿,沉声道:“且你这殿中,又祭炼着何等邪物?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红云一时无言。
他还道这两人无意之间闯入寺中,却不曾想一开口便道出了寺内诸般大忌,哪里还不知道这两人乃是专为寻衅而来。想以言语忽悠,明显是不可能了。
当即双目一凛,邪笑道:“两位少侠原是有备而来啊。——只是两位即便出身名门大派,只身前来,未免太不把贫僧放在眼中了吧?”
陆雪琪寒声道:“这么说,你承认那些恶行,皆是由你们红云寺犯下了?”
红云目光平静,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陆雪琪哪里肯与他绕弯子,天琊蓝光缓缓流转:“亏你也是佛门子弟,好好的堂皇正道不走,非得学那邪魔外道祸乱苍生!既如此,所谓‘正邪不两立’,你既然自甘堕落,那便应想到会有除魔卫道的一天!”
“哈哈哈哈哈——!”
红云忽地一阵大笑,仿佛听见什么好笑之事那般,久久方歇。
“姑娘此言大义凛然,实则谬矣!”
他目光熠熠,看向两人,平静的双目中多了少许狂热地道:“你可曾听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间万象,皆为蝼蚁,便是朝生夕死何足道哉?!——你们名门大派占了先机,攫取世间万象为己用,怎的贫僧不过取用些凡人精血,便要被引为魔道?至于那些孩童,也是贫僧传令精挑细选,养做传承,此乃大义,如何不可为?”
说到此处,红云露出戏谑的不屑神情:“如今你们之所以能义正言辞站在贫僧寺中大放厥词,不过是占了先机气运,说到底弱肉强食、身有所恃罢了!”
陆雪琪闻言气极:“邪魔歪道——”
“师姐!”张小凡轻唤了一声,站出来,仰望这那红衣妖僧,淡淡地道,“你也不过是区区修行之士,掌握浅薄法力就敢以‘天道’自居,将世间生灵视作蝼蚁,当真是傲慢到极致的狂妄呐——试问,你这身修为,莫非生来便具有的么?”
“我有位师兄曾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道我们正道宗门以强凌弱,故而以此效仿,实为可笑!吾等正道秉承公心,扶持正义,为的是护卫世间羸弱,皆享太平,岂如尔等仗着一己之力,畏惧强敌,专一欺凌弱小?——哼,故此,你我之间绝非什么‘弱肉强食’,而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陆雪琪眼眸亮光熠熠,直听得心怀大畅,不禁抚掌赞道:“张师弟说得好,吾辈修士,当如是也!”
那红云也眼露异色,仔细地将那一副憨厚农夫模样的小子打量一遭。
沉默片刻,美到妖冶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少侠倒是极有慧根,若是入我佛门,料想定能修成正果!”
张小凡与陆雪琪相视一眼,复又望向那屋顶妖僧,冷笑一声:“佛言渡人渡己,你这贻害苍生之辈,也敢言正果?”
“铿——!”
赤焰腾空,卷起滚滚烈焰,轰然向着屋顶的妖僧斩落!
“受死罢!”
曾经的憨厚少年,如今也学会出手之后再度呼喝,可谓成长不少。那红云明显也被这突然一击惊了下,所幸修为不凡,袖袍一拂祭起禅杖,挡下了那一击。
余波不绝,红云脚下房顶咔咔作响。
那几个随侍身后的下属连忙跟着出手,将脚下屋顶护住,方才免去石殿屋顶毁弃之虞!
“好小子!”
红云绝美的面孔一时有些狰狞,真正践行魔道之人,哪怕能装作镇定温和之态也无法久持。被张小凡突然一手扰动心绪,红云登时引出戾气,狞笑道:“佛爷倒要看看,你是否真如所说那般,能护持住所谓的‘正义’!”
“呔!”
红云僧衣烈烈,口中疾喝佛言,却又与佛家庄严不同,竟显出妖冶红芒。
但见那禅杖被在手中金赤之芒大作,流光溢彩,凝出一道似佛似魔的巨臂虚影,向着张小凡狠狠拍过去!
一寺之主都已然亲自出手,其他人岂能袖手?
只是他们尚未来得及参与张小凡与红云的斗法,便立时被一道璀璨的湛蓝灵光所阻。陆雪琪青丝飞扬,俏脸生寒,手持“天琊”一往无前,使出“天诛剑诀”神通杀入敌阵,竟有势不可挡之姿!
霎时间,红云寺中喊杀震天!
道道法诀轰鸣与那痛呼惨嚎交错夹杂,轰响一片。红云身在半空,将周遭局势看得真切。他那些下属弟子,在那女子面前几无一合之敌!
那女子剑诀之犀利,居然比眼前这小子还胜了几分!
红云寺盘踞一方,不顾天和攫取凡人精气血脉祭炼,当然也是有所成效的。只是那般邪法有损气运,修行起来也耗费极大,整个红云寺助力也只能供给红云一人修行。
他如今的修为,堪比大宗门之长老。
可其他人就差得远了!
眼看弟子死伤惨重,红云一阵心痛,忍不住喝道:“阴兄,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可以低调的黑衣人闻言,无奈叹道:“你红云寺自己的事情,也要揽到我的身上么?”
陆雪琪目光一凛,横剑当身,挡住暗中打出的一道阴寒之气。
那寒气霸道无比,便有“天琊”神兵相互,居然也让她感觉一股子侵入骨髓的阴寒。灿灿光华的剑刃之上,也立时凝出一层薄冰!
“玄阴鬼气,是你!”
此人,竟是阴岐!
当日在通天峰,他匆匆与众人照过一面,便径直上了玉清殿。可他这一身黑衣给陆雪琪留下的印象极深,再加上那独特的“玄阴鬼气”,自是被她一眼认出。
“阴兄此言差矣!”
红云在半空大声地道,“若是阴兄此时不出手,红云麾下力量受损,如何完成约定?届时红云损失事小,耽搁阴兄大业事大啊!”
阴岐听得眉头直皱,破口骂道:“你这是威胁我?”
红云长笑道:“阴兄以为是,那便是吧。”
阴岐又好气又好笑:“和尚,哪天你因为这张嘴被人打杀,我定会一点也不意外!”
“哈哈哈哈!”
红云肆意笑着,眼中隐隐有狂意,“贫僧苟安一生,已是委屈求全得够了!若连话都不能肆意随性,岂非太过无趣?——阴兄,别藏着捏着了,把你那些尸傀宝贝祭出来吧,先将这两大言不惭的小辈拿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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