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的行程很快过去,当谢宝树站在甲板上,看着两岸不再是青山,而是一座座高楼的时候,他知道,天水郡就要到了。
天水州被称为天水州,自然是道理的,几十个郡都靠近江流,整个州内有一半的领土都是水。而作为天水州的牌面,天水郡有一条境内最大的江流,天苍江。谢宝树坐的这艘船,就停靠在天苍江上面。
谢宝树下船的时候,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天苍江比沈荷那沧澜江要宽阔得多。而且江面上来往的船只,规规矩矩,一点都不杂乱,看着就很舒服。谢宝树抱着小八,从甲板上走下来,仔细打量四周的环境。这港口比武陵县要气派多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谢宝树打算在天水郡休息一下,毕竟连日坐船,身体有些吃不消。
此时,在他的包裹里,仙玉已经所剩不多,好在银子还有不少,吃住也不是问题。
江村夜涨浮天水,泽国秋生动地风。
《山下杂谈》里面记载的天水郡,绝对是一个游玩的好地方,不止有天下第一名楼黄鹤楼,还有道门一位道君居住的武当山,这里人杰地灵,神仙飘渺,慕名前来的不知有多少人。可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夏日的时候,天气非常炎热,天水郡又有一个外号“锅炉”郡。
天水郡还有令一个外号,千湖郡。
在这个郡内,大的湖就有几千个,小的更是多不胜数。所以湖神,也有很多。谢宝树走在街上,发现街上修士众多,光背着剑的剑修,就有七八个。不过这些修士,也都很随和,跟普通人一样,吃着热干面,喝着豆浆。谢宝树这是第一次感受到人间的气息,他笑了笑,走到一家早点铺子面前,点了一碗热干面,才两个铜板,比庐州郡的一碗面还要便宜。
这是谢宝树第一次吃到热干面,他点了一碗,却不知该怎么吃。这时,旁边一个长得胖胖的小道士凑过来,笑嘻嘻的说道:“第一次来天水州吧?不知道热干面怎么吃,来来来,我教你。”
说完,小道士便把自己的碗端过来,跟谢宝树的放到一起。原来,这热干面,是把调好的芝麻酱汁淋在面条上面,自己拌好就可以吃了。小道士说道:“你可真是有眼光,这家早点铺子,可是老字号了。他家的酱汁是用香油调的,味道正宗,不像别家,用水,一点香味都没有。我告诉你,我爱吃那种芝麻酱多的热干面,真是人间美味。”
说完,他用筷子,开始拌起了热干面。
谢宝树也学着他的样子,开始拌面。
小道士一边拌,一边自我介绍,说道:“我叫肖皓天,是一个小道士,从小就在天水郡武当山长大。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谢宝树笑道:“我叫谢宝树,来自一个叫桃源村的地方,第一次出远门,请多关照。”
小道士已经把面拌好了,他把面碗挪到自己眼前,说道:“吃面吃面,天大地大,吃面最大,有什么事吃完面再说。”
谢宝树点了点头,虽然学着肖皓天的样子,把面拌好了,但是酱汁弄到手上到处都是。好在餐桌上有擦手的纸巾,他擦过手以后,才开始享用眼前这碗面。第一次吃热干面,谢宝树觉得味道怪怪的,不过越吃越香,很快一碗便吃干净了。
这些天在船上,吃的虽然不少,但是每天吃也会枯燥。
这一碗热干面,是真的征服了他。
小道士肖皓天比他吃得快多了,早就在一旁悠哉悠哉的喝着豆浆,一边说道:“热干面一定要自己亲手拌的才香嘛,现在有一些店铺,为了图个方便,给客人拌好了,这有什么意思?”
谢宝树点了点头,吃着自己拌的面,确实很香。他喊来小二,把自己这份,还有肖皓天那份,一起结账了。
小道士啧啧称赞道:“不愧是桃源仙境出来的人物,有眼光不说,做事还很大气!就凭你这一点,谢宝树,你这个朋友我谢宝树交定了!我告诉你,以后在整个天水州,报道爷的名字,绝对没人敢动你。”
听到这句话,谢宝树正在把钱袋塞回兜里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扭过头,看着这个出言震撼的小道士。
肖皓天看到他的眼神,笑道:“怎么,是不是在想道爷对你有企图?我告诉你,你在这天水郡打听打听,凭小爷我的身家,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是我看得上的?是口袋里那些仙玉,还是你兜里的移山令,又或者是你背上背的这把仙剑?”
谢宝树皱了皱眉头,问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肖皓天看了他一眼,伸出右手,笑道:“知不知道,本道爷的道号,叫做多宝道人。你身上有什么法宝,我一清二楚。”
谢宝树有些震惊,他问道:“世界上还有这种功能?”
肖皓天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逗你的,下次出门在外,不要随意说自己来自桃源村了。最近那座桃源仙境出了些意外,你这样自报家门,很容易找来灾祸的。还有,你身上这些宝贝,除了背后那把剑,其他的我还真看不上眼。”
谢宝树心底哀叹一声,怎么这人跟沈荷,一样喜欢捉弄人啊。
刚才肖皓天说出他来历的时候,他差点就拔剑了。
肖皓天撇了他一眼,说道:“就你这聚神境的修为,也敢背着一把仙剑,在大街上这样闲逛。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样走下去,不出三天,肯定尸沉天苍江底。走吧,跟着道爷我,在这城里逛一逛。”
谢宝树点了点头,跟在这胖道士后面。一路上,他带着谢宝树走过了很多景点,让谢宝树大开眼界。有虎泉,还有小龟山,积玉桥,循礼门,最后来到一座名为盘龙城的地方。
胖道士肖皓天这一路,让谢宝树给他买了很多小吃。
谢宝树恍然大悟,难怪这道士长得这么胖,天天这么吃,换谁来了都胖。刚才他吃了一碗热干面,已经饱了八分,不想再吃别的东西了。没想到这胖子吃完一碗面之后,还吃了别的很多东西,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撑。他怀疑这胖子的肚子,会不会也是一件储藏物品的法宝,就像他那枚碧玉扳指一样。
如今的盘龙城,汇聚了许多修士,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一路上,有很多修士,都认识肖皓天。而且这些人对他极为恭敬,似乎他的地位很高。不过肖皓天没什么架子,见到谁都会打个招呼,说上一两句话。等到没人的时候,他回头看向谢宝树,笑道:“看见没有,道爷这个样子,还会贪图你那点东西吗?”
谢宝树缓缓说道:“那你再吃东西,别让我付账了。”
肖皓天白了他一眼,问道:“还能做朋友吗?”
两人来到盘龙城下,这里戒备森严,似乎是有大事要发生。城门站着许多玄武卫,他们穿着铠甲,严阵以待。每一个进城的人,都要一一盘查。盘龙城被叫做城,其实也就是大一点的一块区域而已,在天水郡里偏边缘的位置。谢宝树发现,这里跟刚才那些地方比起来,有些荒凉,似乎才刚刚建设好。
来到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修士。
在肖皓天的带领下,两人没有阻碍的来到了城内,这里有一个大广场。
广场中央,有一个祭台,似乎是准备着什么。肖皓天指着那个祭台说道:“最近州主大人大限将至,弄这个祭台不知道是做什么,要是想为自己强行续命的话,可就有意思了。”
两人站在台下,默默观看那些人忙来忙去。谢宝树已经知道,这位天水州州主,何家的老爷子,大限将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最近有如此大的举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谢宝树可不想掺和到其中,他拉着肖皓天想要走。
肖皓天却对那祭台上面的东西非常感兴趣,依依不舍,不过在谢宝树的催促下,还是离开了这座盘龙城。谢宝树跟着他,一路游玩,一路聊天,最后来到了武当山上。
武当山又名大和山,古有“太岳”一称。
唐皇曾经来此,留下了“亘古无双胜境,天下第一仙山”的名言,这里香火旺盛,道教信徒众多。最出名的,除了仙山二字,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在武当山,有一位道君常年居住在此。道君啊,可不是真人。整个世间,总共也就只有三位道君,在大唐常年显灵的有三位。冰雪州,那个偷袭谢宝树的道人苏鹤卿的师尊,算一位。
在中土神州,长安城内居住着一位。
最后一位,便是这位武当山的道君了。武当山是有名的仙山,但是这位道君却有个不怎么吉利的道号,诛仙道君。说他不吉利,是因为道教并不喜欢打打杀杀,只是默默的求长生大道。这位诛仙道君,当年不知杀了多少仙人,如今在着武当山修身养性,化解自己的煞气。他已经有千百年没有下山,更不要说杀人了。
虽然道号不吉利,但是武当山的香火非常旺盛,因为在天水郡内,年年风调雨顺,没有什么大的灾害。人们对这位传说中的诛仙道君,也没有太害怕,毕竟道士他们可没少见。
那个自号“多宝道人”的肖皓天,整日在城内忽悠人,骗吃骗喝。时不时的给人算上一卦,指点迷津,关键是那些被骗的人还很服气,从来不会来找他的麻烦。
既是不愿,也是不敢。
谢宝树跟在肖皓天后面,开始登上,一路上,碰到不少道门的人,都在跟肖皓天打招呼。谢宝树听到,那些人都喊肖皓天为“小师祖”。他很纳闷,肖皓天如此年轻,地位再高,也没有到师祖的地步吧。但是他又不好问,只能在心中默默思量。两人一路登上,终于来到武当山上。
在《山下杂谈》这本书里,谢宝树就曾经看过武当山的描述,天下五岳,中岳是五岳之首,而武当山则是五岳之冠。书上说,大名山皆拱揖,五方仙岳共朝宗。武当山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涧、十一洞、三潭、九泉、十池、九井、十石、九台等地方。
肖皓天带谢宝树进入太和宫,说道:“初来乍到,四处看看吧,若是信道,可以烧一炷香。若是不信,就看看风景也好,烧不烧香都不打紧的。”
谢宝树点点头,开始在这武当山上闲逛起来,这里人很多,好在地方开阔。他独身一人,在这里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看了看,最后在主殿内,还是烧了一炷香,又花了三枚红色仙玉。
最后,在一处名为“南岩宫”的地方停了下来,听说这里,是武当山的飞升圣地。当年道教有真人,在此地飞升,留下了一个灵气旺盛的地方。世俗之人最喜欢去的就是那些烧香,游玩的地方。而修士,只要来武当山,就都会到这个南岩峰来。
谢宝树也不例外,他到现在也不明白,飞升是什么境界?《山下》杂谈里面记载是山下事,根本就没有提到飞升二字,他很是向往,不知道有朝一日,自己的《东流水》法门修炼到极致,能不能飞升?
他来到这里,发现这里非常陡峭,难怪俗世之人不太喜来这地方。这里的全称是“大圣南岩宫”,当年有一位姓吕的仙人,在这里得到飞升,以此出名。这位仙人名为吕无心,又名吕纯阳,世人尊称他为“吕祖”
吕祖虽然是道门中人,但是他最出名的不是道法,而是剑仙。若说剑仙,那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吕祖那个年代,他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剑仙,无人不服的。听说在这里,还有吕祖当年留下的诗句,有不少后世剑修来此感悟剑道。
谢宝树喜欢这个地方,虽然峻险,但是这里灵气充足,让他感觉到很舒服。
就是有一点不好,当他踏足这处山峰的时候,背后的青云朝天剑就蠢蠢欲动,就跟上次在大江剑宗时候一样。谢宝树可不想再来一次那么大的动静,他只得拍了拍剑身,让它安稳些。他在这里逛了逛,结果还真在一处石壁上,发现了吕祖当年留下的诗句。
“得道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
这句诗文他虽然不懂,但是感觉到这石壁上,剑气逼人。他如今还不是剑修,不敢多看,只得看一眼,然后又看看别的地方。他觉得吕祖不愧是吕祖,不止是剑仙,连字也写得这么好看。
正在崇拜之际,旁边有个人却默默说道:“得道八百年,飞剑居然不曾取人头,只知飞升求长生,有什么用?”
听到这句话,谢宝树皱了皱眉头,他回头想看看,到底谁说话这么难听,而且还对吕祖如此不敬。他回头一看,发现居然是一个老头子,这老头腰间挎着一把刀,整个人极为精神。双目炯炯有神,手臂虽消瘦,但是看上去就很有力量。关键是,他的站姿非常正,就像一把刀一样。
老人身上穿的,是很普通的长衫,但奇怪的是,他居然披着一个长长的披风。
这是谢宝树出了桃园村,一直到现在,第一次看到有人披披风的。
现在临近夏日,大家都喜欢穿凉爽的长衫,甚至有人穿上了短衫,这个老人居然还像不怕热一样,披着这么长的披风,实在是个怪人。谢宝树还是不想惹麻烦,他只是看了老人一眼,并没有开口反驳。
老人看了他一眼,讥笑道:“背着一把仙剑,人模狗样,为什么这么怂?”
谢宝树很是纳闷,怎么自己的碰到的一些人,全部都知道自己背后背的是一把仙剑?看这老人,就不像个好人,他还是不要招惹了。扭头就走,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他来到这南岩峰的另一边。
没想到这老人又跟着他走过来,谢宝树没得法子了,他看着老人,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人笑道:“这地方又不是你家的,你能来,凭什么我不能来?”
谢宝树哀叹道:“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我走,我走还不行吗。”说完,他再没心情看这飞升之地的风景,去别的地方了。
老人留在原地,用身体感受着这里的气息,果然仙人之地就是不一样,比起他的家乡,要好太多。老人的家乡,在一个比冰雪州还要偏远的地方,名为漠北。都说并冰雪州常大雪,气候极为恶劣,所以体修众多。世人却不知道,有一个地方叫漠北,那里的气候更加恶劣,人烟稀少。可是每百年之内,就会冒出一两个厉害的修士。
老人哈了一口气,抖了抖背后的披风,跟谢宝树一样,他自从进入这飞升之地以后,他腰间的刀就不停晃动,似乎是受到那吕祖那句诗文的影响。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地方好就是不一样,在我们漠北,就没人能写出这样的诗句来。”
他笑了笑,得道八百年,飞剑不曾取人头。
这种心慈手软的修士,若是在他们漠北,绝对活不过三天。虽然对这位吕祖心生敬仰,但是他绝对不认同吕祖的修道方法。因为两人生的时代,地方都不同。若是在漠北,他不斩人头颅的话,就是别人斩他的头颅了。
腰间这把刀,这把跟了他多年的老伙计,不知饮了多少鲜血。
有修士的,有大妖的,就连剑仙,也不是没有。
老人不再看这飞升之地,他想到刚才的那个小家伙,觉得很有意思,喃喃自语道:“明明本命物是一把斩恶刀,为何还要背着一把剑呢?难道剑真的比刀要受欢迎一些么?”
他决定不再想这个问题,转身下山,在转身的那一刻,风吹起了他的长衫,露出刀炳上的“斩龙”二字。
这两个字,跟谢宝树的那把本命之刀上面的两个字,如出一辙,就连刀炳上的铭文,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