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卧华山从宗坤令,举兵伐秦,以梁津、呼延伍、程幻、王项为将,七万人齐叩秦王朝门户。
秦王朝都城,鸾来湖畔,一名宫里的小厮叩拜在后,低头向着那垂钓者道:“御史大人,七皇子下已经在宫中为你谋好了位置,只等你前去就可让陛下重新恢复你的官位,同时兼授一品大夫,地位与文宰相并驾齐驱,这真是天大的喜讯啊!”
高新莅头也不回,淡然道:“回去转告七皇子下,我抱恙在,这些子恐难接受分封,我的官位等我病好之后再行决断,万不可轻易命之,以免挫伤同朝官员进取之心。”
小厮微微有些讶异,虽说是抱恙在,哪有在湖边垂钓还说自己有病的,但他深知这位大人与七皇子下关系甚厚,也不敢得罪,唯有连连称是。
高新莅又道:“若是见到了七皇子下,不要忘记让我到我这里来一趟,抽闲,越快越好。”
小厮道:“是。不过,七皇子下这些子正在忙着宫中的事,恐怕没有多余的时间……”
高新莅眉头上挑,冷声道:“只管说与他听便好,其他的你不用管。”
小厮躬退下。
不一会儿,一位带着斗笠的华袍老者慢慢来到这里,看着高新莅,道:“看来这个乱世,只有你才是最清闲的。”
高新莅微微一愣,道:“坐吧,这里有个垫子。宰相大人或许是在嘲笑我吧?生活愈是平静,愈有可能被卷入风暴中心,我的处境现在可比宰相大人危险多了,说不定稍错一步,我便会粉碎骨。”
来者取下了斗笠,赫然便是当朝宰相文渊,他一头白发显得颇为苍老,稍有犹豫,还是坐在了高新莅旁边,道:“我可是听说过了,御史加授一品大夫,这般官职即便是宰相都稍有不及,文臣之中,有了这个职位你就是首席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现在可是七皇子慢慢摄政,他待你不薄。”
高新莅轻叹一声,道:“是待我不薄啊,只是为皇室子弟,总不免有一些傲气,若是他能听我忠告,别这么快将底牌露出来,说不定真的能够成就基业。可如今,他总想着一朝成为皇帝,却没有将这复杂的时局看清,后恐怕下场难看啊!”
文渊却是呵呵笑了起来,道:“你的看法倒是与他人不同,如今皇帝陛下的权柄也被渐渐架空,看起来周围数十座城池都在七皇子的掌控之中,都城的百官也纷纷向七皇子示好,等到仪式达成,皇帝陛下签写禅让文书,七皇子下便是真正的帝王,而你可是第一功臣。”
高新莅冷声道:“若是没有四皇子秋绝,可能真的会这样,我也可以抱着我的一品大夫官位光耀门楣,宰相大人应该很清楚,卧华山、大明窟都是山匪之众,没有气运加持他们护不了国都,但是四皇子不一样,他此刻应该已经率领着多年积攒的兵将清洗整个秦王朝吧?真是可笑,都城中的这些人还不知道。”
文渊道:“当初四皇子下曾经赞许你,说你是鸾来藏鹰,来必定祸乱朝都,果然你的才能不是一般的谋士能比。我甚至都没有发现,你一个贬谪之人,竟然拥有这般智慧,若不是四下,恐怕这秦王朝便是你的掌中之物了。”
“所以说,你是承认你与秋绝勾结,并且暗通款曲设计王朝?”高新莅猛地将鱼竿一掷,望着文渊道:“前些子皇子陛下寿宴,你主动逆着秦皇的口气行事,便是将自己抹黑空置,从而让所有人都放松对你的监视。你试图抹黑四皇子,真假难辨中是真的让四皇子呆在了外面,我想大皇子那金鸥变黑鹰的事,也应该是你着手弄出来的吧?四皇子的手可没有伸这么长。”
文渊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对高新莅的话作出回答,只道:“我以往觉得众皇子之中没有可扶持之才,只有二皇子仁政为民,且有安邦之智,但是那件事之后,二皇子死,便没有了继承人。四皇子终究是狠毒了些,他能以天下为饵,能以全国百姓命为谋,这种人或许能够成为强者,但没有办法成为一代仁君。”
听着文渊那老辣的回答,言语中并没有承认什么,只是在叙论其他,但却已经将他想要知道的都说出来了,他不由得蹙起眉头,不耐烦地道:“但是你这老臣,终究是做不到中立,还是偏向了他,对吗?”
文渊笑道:“秦王朝已然腐朽无比,正需要一个人,将所有格局清洗,只有这样,秦王朝才能够浴火重生,这是我的希望,也是黎明百姓的希望,只是庞路终究是做了新王朝的牺牲品,即便是我,也有些感慨万分。”
高新莅道:“好了,宰相大人,庞路的尸体已然由吕刑阳与李正兴运回来了,按照时间今天就到了,你要是真的有心,就该去看看。”
文渊道:“今天吗?还是算了吧,人都已经死了,死者万事休,何况他现在是秦王朝的罪臣,我不该见他。”
高新莅道:“果然是狠毒无比,自诩仁的宰相,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洗涤,终究是变得与现实一样残酷。”
文渊微微一愣,道:“这些可由不得你评说,四皇子下说,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在暗中布局,若是你想要破解,便可以施展手段试一试。”
高新莅道:“看来宰相大人不打算掩饰了。不过也好,宰相大人,你说,若是我将你抓住,四皇子会不会有所顾忌?”
文渊笑道:“有用吗?我现在可是孑然一,没有人知道关于我的事,用这种手段,四皇子也不会有丝毫在乎,毕竟我现在只是个闲人,没有半点价值可言。我或许最大的能耐,便是看着秦王朝再次崛起吧!”
文渊朗笑着走远,徒留高新莅微微失神。
“我高新莅,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硫火之战结束,寇修永造反,强行聚合兵马叛出吕刑阳的管理,李正兴重伤,孙桡、娄终远离,金林已死,军中再无人压制这个生有反骨的将领,于是寇修永带着上万兵马藏匿山林,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吕刑阳与李正兴则带着亲卫几十人,拉着庞路的棺木,从交趾城缓缓向着都城开进,这许长时间之后才顺利抵达,期间还遭遇了几波山匪的扰袭,若是在平时,吕刑阳自然是要率领兵马撵上去清剿,但他如今就是个空头将领,只得委曲求全地谈过各项条件之后,才被放行。
抵达都城之后,并没有官员前来迎接,虽然许多人都知道,这支军队是开往南方剿匪的队伍,但百姓只知道庞路在交趾城犯下的惊天罪孽,任何官员也都讳之如深,生恐沾惹上了是非。
对于这般景象,吕刑阳丝毫早有猜测,目光冷淡地看了一眼这座有着百万人口的都城,嘴角掀起一抹翳的笑容。
“李正兴将军,你可以回到李家向李司马汇报,隔便可上朝向皇帝陛下陈述战况了,我还要带着庞总督的遗体前往军部,毕竟所有战事前后处理,都是由军部授权,这一流程自然是不会变化。”吕刑阳指了指那分岔路,一条是偏僻的军部专用道,一条则是通往各方的大道。
李正兴紧皱眉头,道:“不然我还是我跟着一起去吧,军部那些人不好对付,想要给庞总督某一个安置之处,你一个人毕竟口辞匮乏了些,我是当朝司马之子,他们也许会给我一个面子,免除一些为难。毕竟今这般局面,已然不像我们出征那时光彩了。”
吕刑阳向着一旁吐了一口口水,道:“回去吧,我一个人能够搞定,你也应该听说了,现在是七皇子下摄政,皇帝陛下已然丢失了一些权柄,说不定他连对这起战争的裁决审判都没有了资格,你现并没有好处,反而会坏事。”
李正兴犹豫再三,道:“庞路总督生前曾经告诫过我们,到战争结束一定要把所有罪责都往他上推,有道是将在外皇命有所不受,现如今总督也已经仙逝,我们还是尽力保全自己为好,只有这样,往后才有机会为总督洗净罪孽。”
“洗净?李正兴,你将事想得太简单了,交趾城发生的事,在短时间内秦王朝无人不知,自然是有人在背后纵传播,天下人悠悠众口,他们早已经有评判对错的标准,我们干涉不了。”吕刑阳摇了摇头,道:“总督一开始就知道,一旦开始硫火之战,必然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他却无所畏惧,这才是总督最值得人敬佩的地方。”
李正兴思忖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便只能往后再说了,我自回府,你好自为之。”
吕刑阳点了点头,目视着李正兴离去,自己则带着一众随从向着军部走去,棺木听在军部大门口,其中才有兵士出来监察,不一会儿出现了数个军部的高官,吕刑阳都认得,这些曾经都是沙场上有名的将领,在出征前对庞路点头哈腰,而此刻趾高气昂地打量着庞路的棺木,半晌没有说话。
孙姓高官挥了挥手,道:“吕刑阳是吧?吕家的小辈,虽然家道没落,但在都城中仍然有点实力,虽然这次战争你有着连坐之责,但眼下陛下还未公开审判,你且回府等候听宣,这里的事就由我们接手了。”
那高官正要敕令兵士将庞路的棺木抬进去,吕刑阳却一只手放在了棺木之上,冷淡道:“孙大人,按照流程,你应该与我签写文书才对,没有你接收庞总督遗体的佐证,我是没有办法将这棺木交给你的。”
几名高官都蹙起了眉头,他们都不再想要这般繁琐,谁料这年轻将领竟然这么不懂世故,反而责问起他们来了。
其中有一刘姓高官,道:“军部掌管一切战事供给以及人员安排,所有兵将的征召、生死都由我军部管理,怎么处理是我军部的事,即便是皇帝陛下也不能轻易更改,难道你这小辈还想妄图插手?”
吕刑阳道:“我只是一个小小六品将领,自然是不敢插手,但必要的流程还是要的,毕竟这是陛下颁布的规矩,我们做臣子的,也没有权利去歪曲是不是?几位大人不想给我办理凭证,是不是念着与旁路总督的仇怨,想对一具尸体宣泄?”
孙姓高官勃然大怒:“你这小子,好不识抬举。我们尽心尽力为陛下做事,怎敢生出这种心思,只是因为庞路犯重罪,就算是死去都不能豁免,我等只是为了牵连更多的人,故想要秘密收敛,以免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就请几位大人签写文书,转交凭证!”吕刑阳躬以拜,面带寒霜。
几名军部的高官齐齐望向吕刑阳,皆不知这吕刑阳是为了明哲保,还是想给自己一道护符,不惜激怒他们几个,心中猜疑之时,却不得不完成这一道流程。
刘姓高官走近吕刑阳,低声切齿道:“就算是有着凭证,你也别想安稳度,庞路做出那等罪孽,你们这些为将的,虽然不至于连坐受死,但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吕刑阳淡笑,洪声道:“这就不劳刘大人费心了,还是给我速速办理凭证文书为好。”
几名军部高官心中恼怒,但还是取出了文书与各项印章,一一审理之后签字交到了吕刑阳手中,但吕刑阳却好似仍然没有想要离去。
孙姓高官喝道:“吕刑阳,你虽然是有功之臣之后,但却不能枉顾朝廷律法,我军部乃是地,岂容你在此久留,还不速速离去?”
吕刑阳道:“几位大人,我若是没有记错,在硫火之战还未开启之前,陛下便已经发布了加授庞路总督为北部兵马大元帅的号令,你军部也已经赶制了属于北部兵马大元帅的铠甲、剑械、兵符、令牌、旗招等物,但为何没有定期送至?”
孙姓高官道:“为什么?庞路在交趾城肆意杀害百姓,导致我秦王朝在百姓间的威望大大下降,他有何面目担任兵马大元帅?每一名兵马大元帅都是能够镇压一方的存在,庞路往已老,今已死,我们没有必要让北部兵马大元帅的称号在一介罪臣头上受污。”
吕刑阳道:“但是我接到消息,陛下发布这个诏令,是在硫火之战开启一个半月之前,按照你军部的制作速度,那些东西应该早就制好了,而且都城通往交趾城的道路并非堵塞不通,但为何总督并没有收到?莫不是极为大人害怕庞路总督在得到封号之后,会在地位上牢牢地压制住几位,所以有意地拖延了送遣时间?”
刘姓高官喝斥道:“吕刑阳,你莫要自找死路?如今天下谁不知道,庞路乃是罪大恶极的叛贼,百姓恨不得生啖他,这件事早已经过去,而庞路如今死,如何能够接受这些东西?你若是再故意挑事,休怪我们将你拿下!”
四周兵士眼看就要动弹,吕刑阳袖袍以挥,道:“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便强行给我设计一个罪名吗?我想要问几位大人,这秦王朝是陛下的王朝,还是几位大人的王朝;这秦王朝是陛下做主,还是几位大人做主?”
几位高官脸色难看,面对吕刑阳这般迫,他们也已经没有丝毫办法,威利对于吕刑阳毫不管用,孙姓高官道:“自然是陛下的命令为重,我等自当遵从陛下的意志,统领军部,整备战事。”
吕刑阳喝道:“那为何陛下发布了诏令,命令你们制作北部兵马大元帅之物,你们却延而不发?庞路总督有罪在后,有功在前,陛下都没有亲令收回诏令,那庞路总督便仍然是北部兵马大元帅,还不将所有物件取出,还与北部大元帅!”
铮铮冷语,无人不胆寒。
几名高官面色铁青,俱不敢言。
孙姓高官上前道:“可是庞路已死,那些东西要怎么给?”
吕刑阳冷声道:“主将既死,遗体当着铠甲,令剑同入棺埻,旗招置于棺前,令牌由守灵者持之,你们难道不知?”
几名高官唯唯诺诺,此刻再没有半点脾气,乖乖地找来了属于北部兵马大元帅的所有物品,差遣手下一一放置好,这时吕刑阳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那孙姓高官道:“既然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那北部兵马大元帅的遗体是否能由我军部收敛?往后等待陛下圣裁之后,便再行处理。”
吕刑阳点了点头,遥望着那天际,暗暗道:“总督,你的荣耀我帮你要回来了。”
几名高官正行动,却见吕刑阳从怀中取出了一根火折子点燃。
孙姓高官惶然大惊,连连退后数步,喝道:“吕刑阳,你要做什么?”
吕刑阳笑道:“做了这么久的无间道,跟了许多人做暗谍,有点累,今终于可以闭眼了。”
只见吕刑阳将火折子放到了棺木之上,棺木瞬间点燃,吕刑阳将靠在棺木旁,道:“这千载罪孽,也有我的份儿。”
“是水体火油,快来救火!”
但那火焰吞噬,一人一棺已然看不清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