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末央倚着甲板上的护栏,白色的风帆在头上摇曳,整艘船在起伏的海浪中上下起伏,整艘船的龙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让人担心这艘破船是不是会随时散架。
“我说,咱们为什么要坐一艘帆船,这也太晃了。”林末央看着起伏的波涛,胃里正在翻江倒海,他这几天基本就是在晕船,吐,再晕船的循环中渡过的。
“因为前往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的航线一年里只有60天啊,我们只有坐别的航线,要是私人飞机的话,又太招摇了。”格林倚在林末央的身旁,他一脸歉意地递过来一个玻璃瓶,“来一口?听船员们说他们晕船的时候都会来上一点烈酒,能够帮助克服。”
林末央摆摆手拒绝了格林的好意,他现在的胃里就像有一万只活的泥鳅,在里面翻滚还不停地往外冒。林末央从没坐过船,不知道晕船的感觉居然这么难受,现在他宁愿在天上飞也不在海里游了。
“我就得他们既然这么说,那么肯定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要不末央你就试一下?真的,就来一点儿?”格林看着林末央难过的表情,又把酒瓶子凑了过来。
林末央现在浑身直犯恶心,被这烈酒的气味一冲,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算了吧,格林你八成又是被人骗了。”泰勒拢了拢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这个印第安少女冷哼了一声。“这群船员怎么可能会有晕船的时候。既然他们不会晕船,又怎么会有靠烈酒缓解晕船症状这么一说。”
格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好像还真是这样,这群海员还真是不老实。”
林末央转了个身,迎向海面,努力呼吸着带着咸味的海风,想要努力把自己的头从那一团晕头转向的乱麻中伸出来,可是稍微动了一下,他就差点又吐出来。
泰勒拍了拍林末央的背,她幽幽地说道:“末央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光靠饮用水和水果在支撑,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林末央干呕了几下,可是他胃里实在没什么东西能够他吐的了,他喘了口粗气,脸色已经越来越苍白了。
自从出海以来,林末央在这几天的生活中才发现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大海中是没有气的,可能是因为大海中央并不能算有人类文明常驻的地方,这里的气稀薄到就像万米高峰上的氧气一样,而且随着帆船在大海中挺进,气的含量越来越稀薄,林末央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如果这个特里斯坦达库尼亚岛上的中国人不够多,那岂不是在那里都找不到能够补充气的地方?林末央之所以现在吐的像个孙子一样,一大半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不敢使用自己体内的气来缓解晕船的症状。
“这位阁下的症状还是没有减轻吗?”三人的身后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像是沉浸在深海下的蓝鲸发出的低吟,又像是泡在海盐里的柠檬。一双被海风吹得粗糙无比的臂膀搂住了林末央的肩膀,很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背。
格林满怀歉意地向着这个手臂粗壮皮肤粗糙的男人道了声歉:“抱歉啊,这位好像对坐船太过于敏感了,症状还是没怎么缓解。”
男人正了正头顶的白帽子,从怀里拿出一只陶瓷烟斗,他划一根火柴点燃了烟斗,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白色烟雾很快被猛烈的海风吹散。“没关系,偶尔会有这样的巫师,我们都见习惯了。”
“抱歉了,吐脏了你的宝贝船。”林末央努力让自己那张难看的脸挤出一个比较柔和的笑脸,可是看起来实在比哭好不了多少。
“没关系,晕船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要是谁不晕船了,那就只能证明大海真的很喜欢他。”大汉吸了口烟斗,那双饱经风霜的硬汉脸庞上露出一个夕阳般的笑容,“破海者的船上没有忌讳,我们是大海的宠儿。”
林末央拍了拍自己那张麻木的脸:“得亏有你们,不然我们还不知道怎么执行任务。”
“是的,请容我们再次对破海者表示感谢,伟船长。”格林向男人伸了伸手。
被称为伟的船长正了正自己的帽子,这个被海风成了雕塑的男人居然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他伸出那只大手和格林握了握,笑道:“可别这么说,圆桌议会和破海者一直都是盟友关系,我也只是听上面的命令做自己分内的事情。”
“不过我最多把你们送到近海,破海者们除了自己的基地,从来不靠近沿海10公里以内,你们应该已经安排好接应的人了吧?”伟船长又吸了一口烟斗,他问道。
格林点点头:“已经安排好了,到了指定海域会有人来接应的。”
伟船长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他皱着眉看了一眼林末央,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要是实在难受的话,就试试这个。”
他将玻璃瓶递给格林,解释道:“这是最纯净的海盐,破海者的珍藏,能够提升人类对大海的亲和力,我们相信晕船是人类和大海相性缺失的缘故,这种海盐一般用在破海者的仪式上,应该对这位少年的症状有帮助的,使用的时候用手指沾取一点。”快眼看书
格林拿起玻璃瓶道了谢,他将玻璃瓶的盖子打开,里面装满了雪白的晶体,真的是十分纯净的海盐。“末央你试试?”
林末央伸出一只手指,沾了一点海盐,接着他有些无奈地问道:“然后呢?”
伟船长露出一排明亮的牙齿,在高强度的紫外线照射下,这个船长黑的有些出格,就显得他一口牙齿特别的白皙,一点都不像一个常年抽烟的人,他笑道:“接着把这些盐涂到你的太阳穴上,然后闭目祈祷大海的怜爱,大海就会亲近你和接纳你。”
林末央闻言将这些细腻的海盐抹到了太阳穴上,可是除了有些腻之外,那种恶心的感觉依旧没有消退。他摇了摇头,向伟船长表示没有效。
伟船长叼着烟斗摊了摊手:“那就没有办法了,不应该啊。”
林末央把瓶子递还给伟船长,而伟船长则小心翼翼地将这个瓶子藏好,看他谨慎的样子,里面装着的海盐似乎真的十分宝贵。
“好吧,可能是我的体质比较特殊,大多数的魔法道具对我的效果不是特别好。让我吹吹风吧。”林末央笑了笑,作为一个内陆居民,他曾经的梦想就是亲眼见见大海,眺望一下那一望无际的海平面,可是现在他几乎是趴在船舷上,实在是没什么心情观赏这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他这几天都在甲板和船舱间连跪带爬地循环在躺尸和找地方吐的路上。
“真是稀奇。”伟船长嘟囔了一句,他抱着肉疼的心情将珍贵的海盐拿出来,这种海盐在破海者内部被称为慈母之泪,是珍贵的信物和仪式用物,轻易都不会让人带出来的,只有每艘船的船长才会携带,传说中只要有大海母亲的眼泪,那么船只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但伟船长还是第一次见到慈母之泪都无效的人类。是这样的人被大海拒绝了吗?可是大海从不拒绝任何一个她的子嗣,地球上的生物都是她的孩子,最初的生命正是起源自大海。
“怎么没看到那个血族女士了?”格林拍了拍林末央的肩膀,希望他能够转移一下注意力,这样可能就会好受一些。
“啊,她说怕自己皮肤被晒黑,就没有上到甲板来,在下面的船舱待着呢。”林末央回想起莉莉尔就想笑,堂堂血族三代种,上船之前还大呼小叫,说什么血族不能经过移动的水域,结果一群人为了让她上船还真的是连哄带骗,这个家伙才胆颤心惊的上了船,结果屁事儿没有,这个少女现在还是不太适应自己的人类全新身份,有些地方还转不过弯来,比如这家伙现在一天要吃两人份的东西,看到什么东西都流口水。
“话说这位血族女士真的好奇特啊,她好像一直都很饿一样,照她这么吃下去,我们的粮食储备还真的不够,我都已经让三个水手每天去船头钓鱼去了,好家伙,昨天那姑娘一个人就着蛋黄酱吃下去两条乌贼,就跟吸面条一样!”伟船长打趣地笑道,莉莉尔上船也是给这些水手们带来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破海者们十分传统,他们虽然在大海上乘风破浪百无禁忌,但是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是曾经的海盗的后裔,所以船上很少见到女人,特别是这么漂亮的女人。“就是她是不是饿的特别快,有时候水手们总是看到她流着口水看着我们的水手,还不停地说什么要忍耐之类的话。吓得我们有些水手都不敢独自走过她的舱室外面,免得被她吸血了。”
啊不,这个应该不是她馋血吧?她这单纯是馋门外这些龙精虎猛的水手们的身子吧。林末央露出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个梦妖,真的就这一点改不过来,现在都已经算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女人了,心理上的习惯还是没来得及改过来,看到男人就流口水。
想到这里,林末央又不由得腹诽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锋龙大哥学艺不精,人家祖师爷的封印不仅能让银风大姐头恢复人类身躯,还能保留血族的能力,锋龙的封印倒好,完全就把莉莉尔变成了一个普通人类女孩儿。不过林末央还是挺感谢自己那个话特别多,平时特别不靠谱的锋龙大哥的,他不仅救下了学生们,还顺手解除了茉伊拉的诅咒和莉莉尔的诅咒。就是不知道他没有气是怎么做到的了。
“你们好好休息吧,还有一天左右就能到达指定位置了,今晚我们会想办法弄顿好吃的,阁下们想不想尝尝平时尝不到的海味?比如鲸鱼或者鲨鱼之类的?”伟船长叼着烟斗询问道。
“诶?鲨鱼和鲸鱼?不大多都是保护动物吗?”林末央一想起这些巨大的动物,就浑身发毛,他现在怀疑自己可能还有深海恐惧症。
“破海者不属于任何国际组织,所有国际组织的法律对于他们都不生效,他们只遵循洋流戒律,也就是破海者内部的法典。”泰勒作为这群人里最理智的人,现在担负着为林末央这个常识白痴扫盲的工作,她也是前几天才知道这个战斗力爆表的林末央阁下在魔法界常识方面简直就是一个白痴,也不知道从小是不是经过了什么不见天日的封闭式特训。
“对,洋流戒律只要求我们不滥杀海洋动物,而并不区分保护动物。对了,这位小阁下听过爱斯基摩人的传说吗?”伟船长吸了一口烟斗,他美美地闭上了眼睛,这时林末央注意到烟斗里燃烧的东西和他见过的老人们常抽的烟草不同,更像是海苔晒干之后的东西。
“不知道,我只知道爱斯基摩人好像是吃生肉的民族,生活在北极那一块儿。”林末央记得之前看过的一档荒野求生节目,某个贝姓退役特种兵曾经介绍过爱斯基摩人的意思就是吃生肉的人,其他的知识他就不怎么知道了。
伟船长吸了一口烟斗,他笑道:“是这样的,因纽特人又被称为爱斯基摩人,意思的确是吃生肉的人,不过您在他们面前可不要这么叫他们,他们会不开心的,还是要称呼他们为因纽特人。关于他们有一个有趣的神话故事,说的是在圣经上的大洪水发生的时候,因纽特人们并没有登上那艘救世的诺亚方舟,而是搭着自己的小艇在满天的洪水中随波逐流,就在因纽特人的祖先快要饿死的时候,一只弓头鲸游到了这些饥肠辘辘的人身边,自愿将自己的肉体贡献给因纽特人的祖先,因纽特人靠着鲸鱼的帮助渡过了难关,终于登上了陆地,自这一契约达成后,每一年的春天,弓头鲸们都会来到北极,为因纽特人提供食物。而因纽特人因为鲸鱼的善举,他们会将鲸鱼当作救主崇拜,因纽特人只会因自己的生活需要而猎鲸,并且每一次猎鲸都会举行盛大而隆重的仪式。”伟船长的胡须因嘴唇而不断上下摇动,“当然了,这个故事只是因纽特人根据圣经的故事衍生出来的一个自己民族的神话,但是他们对鲸鱼的敬重却是真实的。”
“破海者也是一样,传闻说破海者以大海的儿女自居,破海者是海盗,流亡海军,古老的海洋祭司的后代,都是被陆地的人类世界所抛弃的人,在海洋之中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平息海洋的怒火,维持海洋生态的平衡。这就是他们和大海的契约,他们之中的很多人永远不会踏足大陆的国家,他们藏身在自己的舰船与大洋中零星的无主小岛上。他们和大海达成了契约,许多寿终正寝的海洋生物在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会奋力游向破海者的岛屿,将自己的身体奉献给破海者,破海者们将这称为大海的恩赐。最初的破海者们也是靠着大海的恋爱,才在这茫茫大海之中站稳了脚跟。”泰勒对破海者的传说似乎十分熟悉,她补充伟船长的话道。
“哈哈哈,是这样的,我们的确掌握着能够与海洋生物交流的魔咒,海洋生物们也记住了我们的船和气息,当然,大海是没有意识的,但我们依旧将大海当作母亲来看待,在我们被人类遗弃的时候,在我们不被任何一个国家承认,不得踏上任何一个国家的国土的时候,是大海以她广阔的胸怀接纳了我们。不过女士你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我们的传统呢?”伟船长发出了哈哈的声音,这声音像是在海风中招展的旗帜,带着咸腥的大海气息。
“我是萨满祭司的传人,秉持着古老的萨满之道,我的祖先曾经与因纽特人开战,一路将因纽特人赶进了北极圈,之后我的祖先并没有想到同样的屠杀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我们被来自西方的殖民者摧毁了文明,那时候我们与因纽特人达成了和解,萨满祭司曾经将万物有灵的信仰和萨满的传统带给了因纽特人,然后在和因纽特人的交流中,我们知晓了你们的存在。”泰勒眨了眨眼睛,“因纽特人的传说是真的,但是送去鲸鱼的并不是神灵,而是你们,破海者怜悯同样走投无路的因纽特人,沟通着年迈的海洋生物,为因纽特人提供了食物,然后每一年你们都会隐秘地与因纽特人进行交易,向因纽特人购买一些海洋里难以找到的陆地特产或者萨满巫法的制品。每年都会有一只因纽特商队带着珍珠和珍贵的海豹皮革南下交易,交换大批的特产。我猜这只商队的背后就是你们破海者。”
伟船长不好意思地搓了搓鼻子:“毕竟我们破海者的领土很少,小岛和冰原也不能说是物产丰富,但我们都曾经发誓绝不踏足他国的陆地,所以只能靠因纽特人来帮助我们交易。他们也是被人类所逼迫,失去了立足之地的可怜人,不同之处在于,接纳他们的是冰川,而并非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