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让床榻里的轻松惬意荡然无存。
隔在两人之间的东西还有很多。
即使做到坦然,终归也无法像寻常百姓夫妻一样家长里短共此生。
有得既有失,他们拥有寻常百姓家难以企及的一切,自然也失去了那种简单的快乐。
就像外祖母下邳太后曾说的,虽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但地位越高的夫妻也有问题,他们越走到后面利益牵扯越大,二人矛盾就会越多,到最后往往貌合神离,形同陌路,更甚者势如水火,互相仇视。
如是,说到这里,甄柔沉默了一下,找到尽量不影响二人的方式说道:“徐州太守之位,当是能者居者。夫君是成大事者,当是任人唯贤。若阿兄能力足以与徐州太守之位匹配,自是皆大欢喜。可阿兄若不足于居此位,夫君当是顾及你我夫妻之情,任人唯贤?还是遵从己愿,任人唯亲?”
没有回头去看曹劲此刻的表情,她心里知道曹劲会毫不犹豫选择撤销他阿兄之位,另任贤能居之。
于是甄柔下意识语不停歇地道:“无论哪种选择,都会让夫君为难,也势必会伤到我们任意一方。另外遇到诸如此类的事,一次两次还可以退让一步,如果以后多了呢?你我夫妻之情只怕再难维系。”
“夫君。”甄柔终是回头看向曹劲,“我不想我们也走到那一步,却同时也想我阿兄能在这乱世建功立业,带着甄家更进一步。所以我想在这件事到来之前,尽量避免发生。”
许是让甄柔的坦诚打动,又或许是让甄柔这一番尽心维护他们夫妻之情的说辞动了恻隐之心,曹劲也坐了起来,挡住了背后微弱的光,与甄柔对视道:“你打算如何避免,就依靠每月出府几次?”
话是如此说,曹劲却想起了当初派人将甄柔举动盯梢回报的事。
甄柔几乎每月都出现在彭城的文学集会上,事后还差家丁打听集会上论辩精彩的学子情况,后面举荐了好几位或文或武的贤者给甄明廷。
此外,甄柔还时常探访军事营地,走访民生民情,并于每月都书信交于甄明廷,而甄明廷在这之后,突然开始暗中招兵买马,颁布新的政治指令。最终一朝脱离甄志谦掌控,成为甄家新一任家主,也顺利上位成徐州太守。
要说甄明廷突然上进寻求自立,若这中没有甄柔的手笔在,绝对不可能。还怕是功劳还不小。
念及此,曹劲眯了眯眼。
甄柔笼在曹劲高大身影下,眼前的光线越发漆黑了,只有曹劲一双黑亮的眼睛可以清楚看见。
她盯着曹劲的眼睛道:“君侯三下求贤令,为君侯招揽了一大批能人异士,其中有好几位已才名显达于世,为君侯统一北方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据闻第一次求贤令至今已有七八年时间,在信都形成了一个品评会,每月中旬,由几位文豪大能主持对前来的学子呈上诗文字画等品评。我便想看是否能在中找到一两位辅佐我阿兄。还有也看一下信都及周边郊县的民生经济,能否借鉴一二,以助我阿兄治理徐州。”
将心中一直以来隐藏的想法吐露,甄柔不觉身心一松,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全部坦白出来的好,藏头露尾埋在心里着实太不够敞亮,让人下意识地觉得矮人一头,蹑手蹑脚。
现在说出来,简直整个人都轻松一截。
而且看曹劲今夜与曹郑的交谈,应该不是会同意她的的吧……?
望着曹劲深沉幽暗的黑眸,甄柔有些不确定地想到。
她不由咬住了下唇,眼里跟着流露出几分紧张。
约是眼睛大睁着,本就是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睁着时间长了,看上去更像是水洗过了一样,湿漉漉地,直看得人不忍拒绝。
曹劲皱眉,发现自己竟越发难以拒绝甄柔,看着就不可思议地心软下来,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久等不到曹劲回应,甄柔声音软软,“夫君?”
曹劲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就依你吧。”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偿所愿,甄柔笑弯了眉眼,喜悦从声音里溢满出来,“其实助我阿兄,也是助夫君。我们甄家可是绑在夫君这条大船上的。”说到最后一句,颇有些奉承的意味。
曹劲看着高兴得忘乎所以的甄柔,泼冷水道:“你未雨先绸缪可以,但别忘了罗神医的医嘱,切记思虑过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甄柔如小鸡啄米直点头保证,“夫君放心,我定当谨记罗神医的医嘱。”话锋一转,又尽捡好话说了起来,“再说如今有夫君当靠山,我也没什么可思虑焦心的。”
好话人人爱听,曹劲也不列外,即使知道甄柔的话有逢迎意味,还是牵了牵嘴角,才说道:“我本来答应你,等你脚伤好了去上香,现在正好,上香回来再陪你去庄园看看你陪嫁的护卫,让熊傲带人练一练,不行的也提早换了。”
不但说动了曹劲,还有这等福利,而且事关自己的安危,自是再好不过,甄柔再次直点头,顺柔应道:“都听夫君安排。”
一语说毕,又是心头一直惦记的事儿得以解决,强打的精神已到了极致,当下以手掩口就了一个呵欠,就觉得烈酒上头,委实困倦得不行。
甄柔就任困意来袭,她提着被角躺下去,道:“时已不早,又饮了不少酒,夫君早些安寝。”
话音未落,甄柔已阖上双眼,显然睡意浓厚。
看得曹劲直顶后牙槽,盯了甄柔半晌,倒也躺下睡去。
甄柔顾不得理会曹劲了,她一沾枕,就来了困意,正要趁着酒意酣然入睡,却灵光一闪,忽然忆起今日出入朱雀台,估计不到明天就阖府皆知。
她脚伤痊愈的事自也瞒不了。
明天即使不去卞夫人处晨昏定省,后天也得去。
看来悠哉的日子就头了……
甄柔迷迷糊糊地一想,到底还是抵不住困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