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家在战之城有三大重要产业,排在第一的是与货通天下合作建的四方拍卖场,第二是与段家合作的墨晶矿改制场,第三,就是乘云阁。
乘云阁,名字听着很美,实际上是一家赌坊。这也是费家唯一一个自己完全掌控的生意。
四方拍卖场由稳重的费福负责,墨晶矿改制场由费录负责,费礼的性格最是适合赌坊这种汇聚三教九流的地方,所以,当仁不让。
费礼非常清楚,乘云阁于自己而言,恰如其名,一朝乘云起,扶摇上九天。
三个位置的安排就是家族对于未来道路的考量,是稳重,还是蛰伏,抑或进取,就看我弟兄三个在各自位置能做出什么大事了。
很显然,家族还是不乏野心进取,否则,就不会把我安排在乘云阁!
只有真正接手过来才知道家族对乘云阁的重视程度。赚钱只是一方面,真正重要的是吸纳值得一用的人才。
这,便是期待!
费礼端坐案席,这是一个非常俊秀的少年,眉眼温和,嘴角似乎永远都微微上扬,于是,这张脸庞就让人如沐春风一般。淡金长发在脑后随意绑了个发髻,一身藏青绸衣,领纹袖纹古朴厚重恰好到处压住了那股温和之气,将之变成温和中不乏威严之势,束腰之侧垂着一块白玉,贵公子的气度便逸散而出。
他一手端着一册书,另一手端着茶杯,案上一壶清茶,淡淡氤氲缓缓飘浮,半月结构梳窗外,澹月皎皎竹影婆娑,竹叶沙响混着暗影虫子的静谧将乘云阁的喧闹吵杂隔阻在外。
看似看书,实际上,他的心思早已不在书上。
从接手乘云阁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在筹备一件大事。
构建一个覆盖神州之南的情报网络。
并不是说费家不重视情报,事实上费家一直都有情报网,当然,这个情报网只针对段家。
这太狭隘了!
费礼敢保证,只要将这个情报网覆盖战之城周边数十城国范围,自己在家族中的位置就能稳压老大一头。
只要家族那些老头子们眼睛不瞎,他们能看出这个情报网络于家族的重要性的。
到那时,我一手握情报网,一手掌乘云阁,家主之位,舍我其谁?
想到这,费礼嘴角微微上扬。
这缕笑容没持续半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结构完善的情报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搭出来的,不仅需要大量的人才,更重要的是需要大量的金钱。
仅凭乘云阁,根本填不饱这个窟窿,更何况,虽然有权力处置乘云阁的金钱,他也不能将整个乘云阁都砸进去。
“唉……”
轻叹一口气,费礼放下书册,抿了一口茶,抬眼看向窗外竹影。
战之城虽大,势力盘根错结,每一块肉早在无尽岁月的流血中划定了归属,想在战之城内再划拉出肉来,难如登天,想吃肉,就得另寻它法……
或许,该考虑一下结盟之事了。
我费家加上赤家,将惊虹峰拉进来,先吃掉烈火宗碗里的肉填补一下窟窿……
他心里转着念头,眸子不觉微微眯起。
房间阴暗一角突然睁开一双眼睛,仿佛黑暗中炸出两道寒芒,茶壶上氤氲着的热气猛地一滞……紧随其后,一个人影步伐匆匆地从外院小跑而来,那双眼睛这才缓缓闭上,那块地方重新变成一团阴影,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虚幻一般。
费礼看着跑近的人影温和地道:“立先生,不必太急。”
中年男子隔着窗户,一手抚胸,弯腰道:“少爷,有一个奇怪的客人。”
费礼微扬眉角:“怎么个奇怪法?”
中年男子直起身,摇头道:“半个时辰前来了一个青年男子,傲雄人模样,很面生,看着风尘仆仆,应该是修行中人,这人手气奇差,从始至终就没赢过,看样子,是输了个精光。”
费礼闻言眉头微皱:“怎么?忘了规矩?”
中年男子苦笑道:“不论来客富贵还是贫穷,务必给人留一线生机,免伤天和,少爷吩咐哪敢忘记,早在之前我就暗中吩咐伙计了,但是……他还是输啊。”
“哈……”费礼笑了:“我知道了,立先生,你先去忙吧,这件事我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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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家赌坊来说,一名红着眼的赌徒输得一无所有,最后狗急跳墙发疯闹事,被护场者一脚踢出赌坊,类似于这种事可谓屡见不鲜,不过,乘云阁却是个例外。
自打费家三少接手乘云阁后,来这里的赌客,不论运气有多差,最后总能小赢一把,不至于一无所有地走出大门。这似乎成了定律。
曾有迷了心窍的赌徒不信邪,在赌坊一赌就是三天,最终的结果是他一直重复着上述过程,而最后剩下的钱财,数额总是相等。
三天后,那名赌徒离开赌坊,再也没踏入赌坊半步。
因这件事,费三少美名不胫而走,乘云阁的名声更是水涨船高。
不过,今天却似乎出了点意外。
一开始,所有人赌客都没在意那个风尘仆仆的青年。
是的,那双眼睛一眼就能看出,是个老赌客了。那种听到筛子、木牌声音就放光的两眼,没个七八年赌龄都做不出来。
半个时辰过后,其它赌客都认识了这个红着眼,张着鼻孔气喘咻咻的青年了,并自觉地离他远远的。
因为,他们发现,这家伙的手气……差到令人难以置信!
有心人的计算下,从他进来直到现在,一共玩了一百多盘色子,一百多盘木牌,一次都没赢过!短短半个时辰就输掉了十一枚墨晶,并且,最后一枚墨晶换成的银筹,此刻只剩下八十枚。
赌客们无比坚信一件事。
倒霉是会传染的!
他们也知道乘云阁的另一道不成文的规矩。
当一名赌客将近输到一无所有的时候,会空出一张木桌留给他与赌家。
除去一些桀骜不驯的赌客,绝大多数人都愿意遵守这一规矩,毕竟,没人知道下一个坐在那桌子上的会不会是自己。
然后,他们就更加惊讶了。
按往常惯例,下一把,这家伙必然会赢,然后,他将带着一百八十枚银币离开乘云阁。
但是,这家伙不按常理出牌,掂了掂怀里当啷作响的银筹,拈出两枚,通红着脸拍在了‘大’字上。
结果,他又输了!
一直输到手里只剩下三十枚银筹,输到对面的赌家脸色都不太对劲,一众原本凑热闹的赌客似乎意识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放弃了观看这场别开生面的赌桌后,这场赌局,终究还是沉默了下来。
青年一如既往地从怀里掏出两枚银筹压在‘大’上,抬头恶狠狠地盯着赌家,咬着牙道:“快开!”
赌家脸皮微抽,却不敢说什么。
事实上,从第一把开始,他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按立先生的吩咐,不论如何,必须要给对方留下一百八十枚银筹,尽管对方只拍出两枚银筹,他还是决定,让他一路赢下去,直到凑够数,好让这倒霉蛋赶紧滚蛋,免得乘云阁都沾上了那霉运。
他也是这么做的。
手里的色子就是他的吃饭家伙,他想扔出几点就能扔出几点,从未失手。
结果,揭开色子盒的那一刻,他险些瞪掉了自家眼珠。
自己居然赢了?
一把还可以理解为自己失手了,接连数十把都是赢,这就说不过去了。
只能说明一件事。
要么,这家伙的霉运惊天地泣鬼神,要么,这家伙别有手段。不论哪一种,都不是他能做主的事。
于是乎,只能硬着头皮就这么一把一把地玩下去。
费礼站在二楼一角,静静地打量着。
视线在他衣袖一块淡褐斑块定了定,眸子微眯。
半晌,一名脸色阴沉的中年人走近,低声道:“三少,查清楚了,这家伙于一个时辰前入城,先是去了药铺取了些药,然后沿途打听来此。”
费礼微微点头,吩咐道:“请他来三楼雅间。”
这个看似倒霉的青年,正是苏影。
随着中年人走入雅间,先钻入鼻端的就是一股淡淡酒香。
抬眼看去,尽管苏影已经知道眼前这家伙就是费礼,心头还是暗赞一声。
好一个装模作样。
中年人警告似地瞥了苏影一眼,对着费礼微一躬身,转身带上门。
这房间也不知用何材质做成的窗纸,隔音效果出奇的好,门一带上,外头那轰鸣一般的叫骂与喧闹声就被隔断了一般。
费礼端坐不动,手往案桌对面虚虚一引,淡笑道:“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共饮一杯,如何?”
苏影哈哈一笑,之前装出来的脸红脖子粗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对面,拱了拱手道:“久闻费家三公子性恢宏,有雅量,能容物,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费礼给两人倒了一杯酒,放下酒壶,淡淡地道:“过誉了,不过是急人所急,难人所难罢了,焉知他日我费某有不求人的时候?哈……”
微微一笑,费礼举杯,示意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
放下杯,重新满上,费礼手指环着杯口,紧盯着苏影,他没有问对方来历名字这种蠢问题,只是淡淡地道:“不知朋友想赌什么?费某定让阁下满意。”
苏影哈哈一笑,脸色严肃地左右看了一眼,费礼淡淡一笑,道:“此地还算我费某人的地头,阁下尽管放心。”
苏影收回视线,微眯着眼,半晌,沉声道:“此来,是想和费公子谈一桩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