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羽绫如果放在地球,绝对是一名顶尖的谍报人员。
苏影之敢如此确信是因为这女人直接张嘴就来,将烈火宗大大小小巨细无遗地说了个一清二楚。
甚至连带着重要人物的性格与喜好都如数家珍。
她不可能知道自己需要烈火宗的情报,所以,这女人是将那些情报全记下来了。
这女人,厉害啊!
但凡聪明的人大抵都脱不开一个懒字,因为对普通人来说很难的事在他们看来只要花费很少的时间就能完成,所以,他们能空出很多空闲的时间来。
既聪明又勤奋,对本职工作还很认真,这样的人,必是人中龙凤。
而凝香阁的情报能力……更是厉害。
心中感叹了一番,苏影仔细分析着丹羽绫给出的情报。
神州极南有两国,七宗门,五世家。如果把那些一城即一国都算上的话,神州极南有国三十八,飞霞城与落凤城就属其中之一。
烈火宗位列七宗门之末,虽然排名不怎么好看,但是,能在神州极南排得上名号的,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放在外界或许只是虾米,放在荒僻的神州极南,烈火宗对于绝大多数小门小派小国来说,可谓实力不俗。
昔年烈火宗开宗之祖韦火靠着自己领悟出来的烈火掌在神州极南掀起了不小的动静,后来,在战之城北大约五百里的夕霞山开宗立派广收门徒,传到韦烈已有三百余年,如今,烈火宗门下有弟子约两百人,内门核心弟子五十八名,至少都是武师境,长老十二名,实力最差的也到了武师极境,最强者,已踏入武宗境。
烈火宗当代宗主韦烈,武宗三境,摆在明面上的战力就有两武宗。
丹羽绫看着苏影,她很好奇这少年到底凭的什么,觉得自己就能对付堂堂一个宗门。
好奇之余,又忍不住佩服他的胆色。
以区区武师不到的修为就敢对上七宗门之一,这可不是一般的气魄。
看久了,丹羽绫就突然发现一件事。
这小子……还真是蛮好看的呢。尤其是思考问题的时候,看着完全不像才十六岁的模样。最难能可贵的是,还非常有骨气,有些宁折不弯的气魄。
于是,她忍不住就拿这少年与自己记忆中所认识的少年英才相比。
一比之下,就发现,苏影身上似乎还具备一种那些所谓的少年英才所不具备的特殊气质。
她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桀骜不驯?不是……
但凡天才骨子里总会自傲的。
自信?也不是……
丹羽绫好看的眉头忍不住微微皱起,认真地看着苏影。
半晌,她终于隐约感觉到了。
言行……是了!就是这个。
他的言行让人有种独立于世间之外,淡看世间的孑然,与这神州……格格不入。
奇怪了!
丹羽绫心头啧啧称奇。
按说这种气质向来只会出现在那些远离尘世,隐居修行的世外高人身上,比如凝香阁的那位老前辈,她老人家只是站着不动,就仿佛将自己从整个天地间都剥离了出去。
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身上?
越看,丹羽绫就感觉这少年身上有很多秘密,而那些秘密,一定是非常长的故事。
就是……
嗯,这小子鬼精灵的,这点不好!
本姑娘想算计他,还得费心费力,还不一定能骗到这小狐狸!
苏影突然抬头,这一抬眸,眼中隐着的凌厉与隐藏的杀机让丹羽绫没来由地心头微缩。
“丹羽小姐,昔年韦火以烈火掌立足时,一定得罪过不少人吧?”
啧……借刀杀人?果然如此么。
想来也是,除了借势一途,他也没其它路可选。
丹羽绫微微一笑,点头道:“烈火宗的仇家不少,真算得上不死不休的,只有五大世家中的赤家,昔年韦火曾与赤家长子有嫌隙,后来韦火暗算赤风,导致赤风地魂位毁,变成废人,自此,赤家与烈火宗就结下死仇,明里暗里彼此相斗,直到如今。”
“除了赤家之外呢?”
“七宗门的水镜门,灵照山,惊虹峰。以及五大世家中的费家。”
“啧……”苏影冷笑道:“得罪的人倒挺多,五大世家就得罪了两。”
丹羽绫笑道:“费家与赤家有联姻。”
“如此看来,烈火宗的名声算不得好了。”
“确实如此。”
“其它四大世家对于世家之首段家的态度如何?自甘屈于人下,还是颇有野心?”
丹羽绫微皱眉头。
这个问题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一时间,她竟然想不通这句话有什么深层含义。
“修行之道,逆水行舟,若连这等气魄也没有的话,何必修行。”
苏影微微点头:“所以就是说,这些世家都是有野心的。明白了……”
赤家在战之城往东八百里的金城,费家与段家都在战之城……三大宗门中,除了惊虹峰外,其它的两家距离太远,暂时不多做考虑。
也就是说,我至少可以借到两大世家与一宗门的势。
三对一,足够了!
至于怎么借势?
如果说之前苏影还准备走一步看一步的话,那现在他已有腹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实地堪察,完善计划。
毕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前提是足够的情报与对天时地利人和的绝对认知。
坐在这想破天,那也是空想。
一边将计划框架慢慢搭建,苏影一边道:“丹羽小姐,你会易容术吗?”
丹羽绫微微一怔,随即笑了:“易容术自然是会的。”
“那到时候就有劳了!”
丹羽绫见苏影说完这句话后就闭上眼睛不再言语,忍不住开口道:“你想到办法了?”
苏影嘴角微翘,本来他是想笑的,但是,每每一想到韦端所说的话,想着那些悲惨的同胞,那个笑,不论如何也挤不出来,于是,翘起的嘴角就僵住了,半晌,摇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丹羽绫只感觉眼前少年身上陡然就涌出一股令人心弦颤动的深沉哀伤,那是不应属于这个年岁的沉重,让她感觉,这个少年的肩膀,很沉很沉,沉得让她没来由地心头一痛。
原本,她刚才也在思考,假如自己不借助凝香阁的力量,仅凭着不到武师境的修为硬撼烈火宗,应该怎么做,却始终没有解决方案。
她没办法让两大世家与三大宗门一同找上烈火宗的麻烦。
很简单,没有足够的由头。
这神州没有谁是傻子,烈火宗可不是软柿子,拼尽全力与人家火拼一把,让旁观者捡大漏的事儿,没人会做,就算与烈火宗不死不休的赤家,也不会做出这种选择。否则,按赤家的火爆脾气,怎么可能一忍就是两百余年?
但是,此时,她心底的好胜心突然就消失了。
她不知道这少年因何悲伤,只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炎黄人。
又名,野人。
过去,她并不喜欢野人,因为野人的存在总让一些人将他们昭幕人错认为野人,这是难以容忍的冒犯。
直到后来,家族出事后,她带着剩余的家族中人随着师父逃离昭幕国,一路行来,沿途她见过太多的野人。
渐渐地,她发现,这些野人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愚昧,他们与正常人没任何区别,除了无法修行之外,甚至要比很多普通人来得勤劳与聪明。
然而,他们过得非常悲惨。
她曾亲眼见过猎头人是怎么带着人包围野人的聚居点,然后……
也是那时,她才明白,人之恶,可以恶到何等程度。
那天,怒到极至的她,亲手将那群猎头者们杀得干干净净。
那是她第一次亲手杀人。
面对着浑身浴血的自己,那些野人害怕得瑟瑟发抖。
坦白说,当时她是很失落的。直到她准备离去之际,一个小孩战战兢兢地跑到自己身边,手里托着一个果子。
她一直记得那孩子的声音,他大约七岁,眼睛很亮,尽管蕴着害怕,声音也在抖,但是,却很坚定地把果子托到自己面前,结结巴巴地说:“姐姐吃果子。”
她问他:“你不怕姐姐吗?”
孩子说,他怕,但是,他知道姐姐不是坏人,那些人才是坏蛋。
那天,她吃到了一枚最好吃,也最普通的日光果。
从那之后,她不再叫他们野人,而是用他们原本的血脉,炎黄人来称呼他们。
也是从那之后,她的凝香阁里,收留了一批炎黄人。
或许,落凤城里的炎黄人并不知道,随着苏龙崛起,她暗中帮许多炎黄人迁徙进大荒林。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不为别的,只求心安。
正因见过,所以,她更能明白,这个少年的悲伤从何而来。
沉默半晌,丹羽绫也闭上眼睛。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对上烈火宗。
那是一个她并不喜欢的答案,也是他所憎恨的答案。
因为,她知道烈火宗的所做所为。
当真以为凝香阁这么廉价?
当真以为堂堂凝香阁十四座之一的鬼樱如此廉价?
只是求得心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