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希斯的指引下,苏影找到了净化之草。
名字很高大上,实质上却和普通的小草没啥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净化之草的草芯处会抽出一根绿色花蕊。
至于数量……
是按亩算的。
但凡黑棉出现的所在,左近必有大片净化之草。
成功用净化之草的草汁将黑棉转化为白棉之后,苏影来个依样葫芦,着侍卫团去城里宣传,在公示台上一番操作,教导用法。
那一日,整座落凤城都沸腾了。
过惯了衣不蔽体的日子,突然少城主告诉大伙,城外的棉竟然能用了?
天可怜见啊!
他们的要求其实很低,低得令人心酸。
不管吃的什么,能够饱腹就够了。在这之外,如果还能有一件衣服穿着挡风挡寒,那便完美。
之后,炎凰军维持秩序,无数民众如海潮一般以落凤城为中往四周席卷,所过之处,黑棉与净化之草一扫而空。
都说劳动人民是勤劳的,一点不假,不过短短十天,整座落凤城便焕然一新。
往日冷清的大街陡然间就热闹了起来,有了衣服,便忍不住想把这份喜悦给更多人分享,不管那人认识还是不认识,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孩子穿着崭新衣服在街道乱窜,身后跟着既担心,又开心的娘亲或者爹亲……于是,咯咯笑声便如水银泄地一般铺了出去。
公务厅内,苏影出神地听着外面的笑声,脸上不自觉地涌出笑意。
总算是解决这最能汇聚人心的事了,那么,接下来就是给落云姐找助手。
精灵那边,可以期待,但不能有太大期望。
凡事,还是得靠自己。
如果加上郑南镶还忙不过来,干脆把秦小小那小丫头也拉过来打下手!
想到那个看似柔弱楚楚可怜,实际上鬼精鬼精的丫头,苏影不禁摇头笑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点不假,随着秦骄这么多年的流浪,再笨的人也该开窍,更何况那丫头本就聪明!
一个初见面三言两语就能取得落云飞凤信任,直接搬去和落云飞凤住一起的丫头可不多见呢。
至于落云姐的修行?
她可没我这么忙啊……一天之内,除了处理公务之外有的是时间。
想到此,苏影笑了:“落云姐,收拾一下,我们去见一个人。”
落云抬头,揉了揉胳膊:“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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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南镶还活着。
尽管很艰难,但是,他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就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徐间珍的伤药?还是每隔一天过来用源气治疗我伤势的王钟世和李玄沉?
还是……姓苏的小子的那一句话?
他仍旧记得很清楚,像印在脑海中一般。
那双眼睛腾着漆黑疯乱怒血……仿佛所有的黑暗都凝聚在那双眸子里,然后附在自己耳边说着那令人毛骨悚然,又蕴藏着天大秘密的那一段话。
一个人不可能在短暂的时间改变这么大!更何况是那种仿佛要焚尽天地的恨意。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经历过,体会过,才能从心中迸出如此恐怖的东西。
这就无法解释了!
他郑南镶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在这之前,他的经历单纯的就像一张纸。
吃了睡,醒了便鼓捣藏宝图。
几时经历过他言语中那种大恨了?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
他最后在我耳边说的那一段话,其中隐藏的意思……
是真实的!
想着那血淋淋的一字一句,郑南镶的视线忍不住停驻在沿着窗棂洒进来的那缕阳光。
“真到了那一天,连温暖都是奢望吗?”
沉默半晌,他神色复杂。
只有死过一次,才能明白一些事。
明白活着的渴望,死亡的大恐怖,生命所承之重。
生平第一次,郑南镶开始审视自己内心的大愿。
野蛮?
当真如此?
还是说,我看到的,只是我想看到的?
良久,他脸色恢复平静。
“我等着你向我证明。”
然后,他转头,静静地看着晶石镜面倒映出来的那张脸。
镜中倒映出来的面容早已不是之前的儒雅与清癯。
黑色细纹仿佛根蔓一般从脖颈往上攀爬,覆住了左脸,以至于那半张脸狰狞可怖。这是毒染血脉造成的后遗症。
右边还算正常,就是脸颊多了不少坑洼。
这是醋酸所造成的结果。
声音也再不复从前。
沙哑低沉,仿佛两块锈迹斑斑的铁片在撕磨。
就算何北言复生,恐怕也认不出他原本的身份。
看着这张陌生又恐怖的脸,郑南镶脸色没有半分变化。
不过,当他视线转到被衣服遮掩着的胸腹部时,他身躯陡然一颤,手臂、脖颈,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一般往外冒,以至于他面容扭曲,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这衣服下面,掩着一道丑陋恐怖的伤疤,甚至那疤痕上的血枷还没脱落!
从胸口笔直划到小腹。
曾经,有一双手将这里扒开,捏着自己的五脏六腑,用酒花与醋清洗。
那是什么痛楚?又是什么感觉?
能将人生生痛死,又生生痛活的恐怖。
即使处于昏迷状态,仍旧能清晰感觉到手指触碰五脏六腑,仍旧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直达灵魂,仿佛要将灵魂一点点裂开,又浸入油锅的恐怖至痛!
那便是真正的……生不如死!所谓十八层地狱,也就这样了。
都……
过去了……
我还活着!
这便够了,不是么?
郑南镶将视线从镜面上移开,缓步走到门前,看着屋外的阳光,看着门口守着的,面色不善的炎凰军士,看着跨入院门的两道影子。
那少年的身影是如此深刻,仅是出现,天地就仿佛黯了下来,当他朝这边行来之际,就仿佛挟着黑暗之潮缓缓压来。
终于……来了!
看着他,郑南镶忍不住想。
小子,准备怎么处置我?
坦白说,苏影还是觉得很惊讶的。
本来按他的估计,就算郑南镶能侥幸活下来,没个一年半载的,休想下床自由活动。毕竟,自己那所谓的救人手段……咳咳……直接拿蒸馏出来的类酒精和醋酸对着肝肾清洗……这事儿估摸着也只有在这神州能做了。
换在地球,一瓶酒精浇下去就可以直接送去太平间了。
但是,他真没想到源气对于治疗伤口居然这么有效,区区十多天居然连伤口都结枷了?
离了个大谱!
远远看着没什么,当走近一看,落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步伐下意识微顿,震惊地看着郑南镶的那张脸。
如果不是少城主亲口所说,她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恐怖的家伙就是过去那位儒雅的郑主事?
苏影本以为自已再见到这老东西时,会难以压抑心头怒火,没想到,在看到那张脸时,心底居然没来由地一软。
这让苏影脸庞忍不住扭曲了一下。
这该死的软弱,这该死的圣母心!
还能怎么办?不管是过去无能的苏影,还是矿坑中的苏影,又或者是那个潜藏在意识最深处的天真,统统都是自己。
咬了咬牙,苏影冷着脸看着身前默默盯着自己的郑南镶。
“活着的感觉,如何?”
郑南镶扯了扯嘴角,带动着左脸那藤蔓一般的纹路也扭曲了起来,仿佛脸上爬上了数根活物,看着分外恐怖:“阳光很温暖。”
“哈……”苏影哼了一声:“那就说说这阳光吧。”
郑南镶抬了抬眼皮:“洗耳恭听。”
“凡日月所至,不分贵贱,不分种族,不分生死,皆受恩泽,可曾有半分偏袒?”
郑南镶闻言心神不禁一震,忍不住抬头看天,然后又扭头盯着苏影。
这句话带给他的不仅是震撼,还有思考。
“世人皆以为理所应当,从未想过给予这恩泽天地的日月以报酬,日月恩泽可曾减少半分?”
是啊……为何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呢?
郑南镶眸子有些迷茫。
这又是一个过去他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苏影淡淡地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如果说之前是提出问题,那么,这两句,便是刻之入骨的答案!
郑南镶猛地一颤,失声道:“利万物而不争?”
苏影一把揪住郑南镶的衣领,沉声道:“这天地,这日月,这水火,皆不争,你居然也想与这天地日月水火争上一把处置人类命运的权利?你算什么东西?你那所谓大愿,屁都不是!想知道什么叫做大愿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才是大愿!”
说到这,苏影忍不住呸了一声。
“浪费了!我居然把这两句话浪费在你的身上,啧啧……简直……暴殄天物!”
松开手,苏影一脸郁闷地转身,淡淡地道:“郑南镶已经死了,头颅还挂在北城门上,你叫幽影,从现在开始,你是代理城主落云的助手,睁大你的双眼,好好看着。”
“这个你所看不起的民族,是如何一步一步踏上巅峰的!”
“哦……对了……”苏影走到门边突然回头,盯着失魂落魄的郑南镶淡淡地道:“你应该知道幽影这个名字的含义吧?不明白的话就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