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冷血的公主与黑暗天堂 第一百零九章:种树的人
.
“是运气……只是刚好活下来……运气……”
艾德嘴里喃喃的念叨着,幽深的目光忽然泛起了一丝迷离。他木头雕刻一样的坐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一拳打在了自己的左侧脸上,力量之大直接让他的身体失衡,脑袋“咣”的撞在了旁边的车门玻璃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侧脸印。
老杜洛克吓了一跳,猛看了艾德一眼,差点踩下刹车。而后面的小吉特则是绷着没有动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悄然间对于副驾驶的那个座位更加的讳莫如深了一点。
“你他吗是在干什么?!”老杜洛克一边大声的、咆哮的问着,一边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前方目光一动,咆哮的音量陡然又降了下来。他们已经到了大学园区的门口了。
因为他是本地知名的警探,所以有些麻烦的事情能够暂时给搞简单一点——当然之后还是得做详细处理——可是也不能够太没有规矩,尤其是不能够没有礼貌,而让对方感到冒犯。
他瞪了一眼旁边的艾德,在出校门之前将自己这边的车窗降了下来,与一位等候在这里的、带着大眼镜框的中年矮小男人说了些什么。这位身材敦实的校方人员眉头紧皱、面色严肃的听着老杜洛克讲的话,一边听一边不时地点头,最后脸沉似水的深吸了口气。
“我知道了。”他说,“谢谢您,杜洛克警探。”说完他就立刻转头快速的离开了,仿佛一刻也不敢多留。
老杜洛克将车窗升起,驾着警车驶出了校园,很快便开上了城区的大路,顺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按着最近最快的路线直奔海边。也是在这时,他终于有时间重新看向了一旁的艾德。
“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很喜欢打探别人隐私的人,工作时候除外。”他的嗓音带着有些不耐但是很严肃的低沉,让小吉特都能够听出他的认真,“不过你现在真的已经开始有点吓到我了,我可以不怕丢脸的说我现在相当的不安。从再见面之后你就一直都是很不对劲的样子,刚才的表现更是和一个精神病一样——你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小吉特手抓着手提箱,也在此时集中起了精神。虽然他没有直接的表达出来,而且再会的时间也有些短,但他同样有着和老杜洛克差不多的感受——侦探艾德好像与昨天晚上两人相见时有些不一样,好像有什么地方发生了一点隐晦但却严重的、根本性的变化。到底是是什么地方?
不过对于老杜洛克和小吉特的担忧,艾德却是一点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如果你稍微抽点时间调查统计一下,警探,你就会发现这座城市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家伙都或多或少的有着一点精神方面的问题。这个疯狂的世界让人发疯的速度往往超出你的想象,要我说一定程度的不正常本身就是一种正常,那些脑袋完全没有问题的人才是真正的有问题。”
“……我们这是要开始探讨哲学了吗?”
“不。”艾德干脆的咳了一声,“我只是发现自己搞错了一件事情……因为一些还没有彻底摆脱掉的东西。”
“你搞错了什么?”老杜洛克本来想问艾德在摆脱什么,但是他感觉以艾德现在的状态可能就算是想要回答他也没有办法回答清楚。
“我不是因为运气才成为活下来的那一个的。”艾德声音中带着一点坦然的飘忽,“再来一回,我能把他们再杀一遍——用不同的方法。”
“那些追着小吉特的唐弗里的人?”
“不然你以为我是在说谁。”
“他们很厉害吗。”
“不如卡尔。”
“……”艾德的类比让老杜洛克觉得有点不太有底儿,抬眼看了下后视镜中的小吉特,“追你的是些什么人?”
“执法者。”小吉特干硬的说道,一直斜眼从后面看着艾德,“普通的执法者。”
“……”老杜洛克的神色变了,歪头看了眼艾德,“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厉害?”
作为本地人的老杜洛克当然知道唐弗里家族的执法人代表了什么,哪怕是普通级别的也一样。而以之前艾德与他一起和卡尔交手时所展现出来的那个实力来看——两人加一块儿都被卡尔全程按着头碾压、差点当场打死的那个实力来看,他好像也就和自己一样,经过一定程度的强大训练,打一群普通人差不多,但最顶也就只能够与单独一个的唐弗里普通执法人相当,对上好几个的话应该基本毫无胜算。
难道这家伙被惨揍一顿之后反倒因祸得福、临时突破自己的极限了?如果这样的话倒是还能够解释的通,毕竟类似的情况虽然稀少,但还是有的。
虽然以这种惊险的方式晋升的格斗修炼者天赋都很一般就是了,每一次都只能说是运气,难以再次复制。
“我该怎么说呢。我本来就这么厉害。”艾德毫不客气的哼哼了一句,然后顿了顿,舔了下嘴唇,舒服的靠坐在副驾驶位上,脑袋一点力量都没用的往后靠着,“我只是忘了,然后刚记起来。”
“……你还记起什么来了?”老杜洛克突然问道。
“幽冥之子。”艾德瞥了这位老伙计一眼,“一座废弃的空间站,我和小队进去,遭遇到了一只。我们逃出来了两个……好像是两个。”
“你曾经早就遇到过幽冥之子?”这老杜洛克还是第一次听说,一边惊讶的问,一边拐入了一条相对窄小了不少的商业街,鸣着警铃大按喇叭,让前面堵道的车赶紧动起来。
“我遇到过……但这件事我本来就记得。我想起来的是另一件事情。”艾德认真的回忆着,认真的向上翻了下眼。
“……想起啥来了啊?”对于艾德这突然的、顽皮的、说一半留一半的讲话方式,老杜洛克突然有了一脚将他从车里面踹出去的冲动。
“我本来以为我是运气好才活下来的。”艾德说,目光莫名的斜了老杜洛克一眼,“但我不是。”
墨镜顺着鼻梁往下滑了一下,小吉特低了低头,伸手给扶了回去。而老杜洛克在眨了眨眼睛之后,一下子眉头微皱的严肃了不少。
“你说你刚想起来……为什么你最开始会忘记?”
老杜洛克的这个问题并没有马上获得答案,哪怕自昨晚之后开始改变了的艾德比较之前要幽默健谈——或者说神经的多,不再那么冷漠和无趣,可现在依然还是沉默了下来。而且也许只是一种单纯的错觉,可是老杜洛克觉得如今的艾德比他还很“高冷”的那时候距离更加遥远了。
在他后面的小吉特同样也有着类似差不多的感受,不过因为不如老杜洛克和艾德那么熟,所以不太清晰和明显。
终于,好像健忘的人终于琢磨除了自己到底在琢磨些什么的艾德指关节敲了敲额头,轻缓的吐了口气。“我想……是因为‘希望’。”他说,“我活到现在,曾经犯过很多种错误,大多数在犯过一次之后就会吸取到教训,不会出现重复。但是有一个错误,我却好像一直在不停的犯个没完……就像戒不掉赌瘾的赌徒,总揣着侥幸的心态,想着再试一次,再来一次,期待着能够有什么不一样的结局。呵,哪有什么不一样的结局。”
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艾德半眯着眼睛,目光更加黑暗了一些。而老杜洛克则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点了点头,喃喃的自语了一声。
“希望……”
“‘希望’就是个错误。”艾德眼睛安静的看着窗外,“背着世界上的最后一捆树苗,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上寻找水源和土地……最后只是让自己死得更快,更痛苦。”
“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老杜洛克忽然斜看了艾德一眼。
“不,我的鞋是这么想的。”艾德把脖子给弯成了一个奇怪的弧度,脑瓜顶顶着自己这一边的车窗,“我什么想法也没有。我什么死法都不介意。”
老杜洛克扬起一条眉毛,撇着嘴角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好吧。”他说,“那么待我转告你的鞋一声,叫它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也别太看得起它自己。”
“……”
“这世界是片沙漠,风暴刮着没完,哪里都是一团糟……所以才会需要种树的人,所以才总会出现种树的人。”老杜洛克转过头,平静的看了一眼艾德,“它难道以为它是唯一的吗?”
“……”
艾德还没有说话,后面一直安静的小吉特忽然在此时笑了起来。
“沙漠代表混乱,树苗代表秩序,有制造混乱的力量,就必然有维护秩序的人——杜洛克先生,您还说您不是在与艾德先生探讨哲学?我都快要成为您忠实的粉丝了。”
“那只能说明你没上过几天学。”老杜洛克对着后视镜比了一根中指,“你总结出来的真理是一句废话。”
“——那是因为您阐述出来的就是一句废话!”小吉特脸色涨红了起来,有点气急败坏。老杜洛克对他说的一点都没错,他的确是没上几天学。
而听着这两人之间莫名而起的争吵,艾德的眼睛却慢慢的睁开了。
“废话吗……”
他喃喃的低语了两声,忽然牙疼似的抽了口凉气,揉了揉脸颊,忍住了再给自己一拳的冲动。
“回家给自己的鞋磕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