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故作神秘,贴着王子衡的耳朵轻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跟天尊说明白了,包你没事!”
王子衡板着脸道:“满口胡诌!我知道你们这些人的套路,无非就是先危言耸听,凡进来的人不是有这灾,就是有那难,只要供奉点香火钱,自然就灾也消了,难也解了,对不对?”
他见这道士时而正经,时而轻佻,心中拿捏不准他。
老道士嘿嘿笑了两声,坐回躺椅,悠悠说道:“看小兄弟的神色,急火攻心,摧动肝肠,五行中损了火和木,这火和木一个主南,一个主东,可见你这一身晦气是从东南方向招惹来的;
“这人的五脏啊,包括心肝脾肺肾,皆属阴,小兄弟既然伤了心和肝,那么晦气多半与女人有关;
“五行生克里边又讲,火生土,木克土,小兄弟的五行失调,最终着落在一个土上,这晦气看样子就来自土里,不是进了山,就是钻了洞。我这么说,小兄弟还觉得老头子是危言耸听吗?”
王子衡听完这席话,不由得大惊失色:眼前这个落拓道士,竟能根据自己的神色便将这几日的际遇因由推断出个八九不离十,是不是也太神了?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此人。
“道长可否将这所谓的晦气解释得更详细一些?”
老道士一跃而起,大喜道:“好说,先烧香,先烧香!”
王子衡无奈,心中暗骂这臭道士就跟他养的猴儿一样精。当下只得掏出钱包,数了数,全部家当还剩七十三块五。
正犹豫间,那老道士又开口道:“与人方便,首先是自己要方便!小兄弟,老头子今天破例酬宾,二十块让你点三炷香,知无不言,如何?”
王子衡感激了一番,虔诚地在三清殿内上了三炷香。他斜眼瞥见三清泥像下的功德箱,里面只有少得可怜的几张毛票,怎一个寒酸了得?
上完香,继续回到院子里,只听那老道士说道:“这个晦气嘛,就是咱们常讲的阴魂不散!”
“呃……”王子衡心里咯噔一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敢问道长,是谁的……谁的阴魂呢?”
老道士拿了把蒲扇在手里,边摇边讲:“谁的阴魂我可说不好,小兄弟自己惹的麻烦,自己应该清楚。当然了,这麻烦其实主要不是你惹下的,但你受牵连,一旦处理不好,性命堪忧。但你只需记住,既然受人之托,就要终人之事。有人交代你的东西,你尽心办到,人也好鬼也罢,都是知道分寸的,不会无尽无休。”
听他这样一说,好像整个事情中的复杂细节都被他悉数掌握了。
陈同升拿了金腰牌,红袍女鬼便找上他的门来;陈同升一死,她又来找自己。找自己干嘛呢?听老道长的意思,好像是那女鬼在提醒我,赶紧完成陈同升的嘱托。转了一大圈,女鬼,尸骨,金牌,似乎存在着某种密切联系。
王子衡将信将疑,点头应允:“道长说的,我都记下了!那我还需要做些什么?”
老道士问道:“你属什么?”
“属鸡!今年二十三岁。”
“哦,癸酉生人!我这观里有尊康志大将军的神像,那是你的本命太岁,待会儿你把他请回去,小心供奉。灾厄解除之后,你再把它送回来还个愿,这事就算了了!小兄弟,还是那句话,做人做事都贵在心诚,不管你信不信鬼神,绝不能做过河拆桥的事,你明白吗?”
王子衡没太听懂老道士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但还是一个劲儿点头:“那是自然!道长,再问一个问题:您说的这个阴魂,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见?又或者,它是有所选择的呢?”
老道士道:“天地生人,禀赋各异;再兼后天修养,其性愈异。这世上啊,多的是像小兄弟你一样的普通人,一旦招惹上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它就时时作祟,扰得你心神不宁;还有些人呢,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把那身心炼得是百毒不侵,寻常邪物,却近不了他们的身,当然,这是少数,就像老头子我一样。我这么说,你能理解不?”
王子衡道:“经道长提点,我理解了!那这阴魂是不是还分种类?”
“你的问题还不少嘛!人分善人恶人,这鬼也分孤魂野鬼和猛鬼厉鬼,人善了就被人欺,鬼太弱了也被鬼欺,这个道理走哪儿都一样。”
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陈同升就算死了,也摆脱不了红袍女鬼的折磨。两相比较,终究女鬼手段太强,而陈同升就显得弱爆了。
老道士从厢房中端出一尊一尺来高的泥塑神像交与王子衡,这便是所谓的康志大将军了。神像用红布盖着,看不清真实面目。
老道士一边拍打着神像上的灰尘,一边叮嘱道:“小兄弟,你的命里太岁我就交给你了啊!这一路回去,你可千万小心,一定不能磕着碰着,更不能砸了!到了家,早晚三炷香,少不得。”
王子衡恭敬接过,一连价应道:“道长放心,记下了,记下了!只是,道长,我把这位大将军请回去,您要收钱吗?”
老道士哈哈大笑道:“不收不收!老头子我还不至于钻到钱眼儿里去!”
神像交到王子衡手里时,老道士的胳膊突然出现一阵剧烈抖动,神像差点跌落在地。王子衡惊问:“怎么了?”
老道士眉头微皱,道:“大将军好像不情愿哪!小兄弟你等会儿,我先去帮你问一卦。”
老道士抱回神像,转身进了厢房,留下一脸惊愕的王子衡杵在当场:“这老狐狸又是玩的什么把戏?”
几分钟后,老道士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手中依旧端着神像,神情比刚才肃穆得多。
“补充两点要求。”老道士很认真地说道,“第一,我不管你之前做过些什么,知错能改,并及时回头,善莫大焉!第二,常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话可是很有讲究的,小兄弟你今天请回去是什么样,送回来的时候也一定得是什么样!”
王子衡满腹狐疑,但嘴里还是一个劲儿地说:“一定一定!”
少不了又是一番千恩万谢,王子衡小心翼翼地端着神像出了观门。这次交接时,没再发生任何状况。
王子衡心想:刚才肯定是那臭道士做的手脚,故弄玄虚,好叫人笃信他说的话。
老道士坐回躺椅,打了个口哨,小猕猴再次跳回老道士肩膀上,继续翻找虱子。老道士闭上双眼,又开始吟诵起来,这次吟诵的,是《太上感应篇》:
“太上曰: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又有三台北斗神君,在人头上,录人罪恶,夺其纪算……”
下山的路上,王子衡心绪难平:自己是怎么了?堂堂一个知识分子,此刻竟然对着一尊泥菩萨毕恭毕敬!可是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似乎不彻底扭转三观都不行。妈的,就当是病急乱投医吧!
快至麒麟洞时,王子衡迎面撞见一个中年汉子。那汉子神色匆匆的往山上赶,遇见从白象岭下来的王子衡,借问道:“帅哥,问你一下哈,白象观是不是从这儿上去啊?”
王子衡空出左手,往后山指了指:“就在上面,再走个两三百米就到了。”
那汉子作谢道:“谢了,帅哥!鸡蛋粑粑,还要爬那么高啊!”一面埋怨,一面健步如飞地奔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