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后老张又一本正经地否认,说人死后啥都没有了,之前说的是瞎扯着玩的,说咱们国家是无神论的。我哪里肯放过他,也一副认真的样子追着他,让他再讲些真实的例子听听。
可是老张说啥也不讲了,逼极了就来回重复地说:哎呀,我可真的没见过,你叫我怎么给你讲真实的例子?
老太太在一旁忍不住撇嘴骂道:“个死老头子,卖什么关子啊?刚讲完鬼一转脸又说没有鬼!叫你讲事儿就讲事儿,你要是讲不出来就拉倒,竟搬出别人说的烂事儿,也不知是真是假!不就是鬼故事吗?来来!听我讲一个!我这个可是我亲身经历的!”
估计老太太一是看着老张的窝囊样子感觉憋闷,二是谈话的内容也勾起了她的兴趣,她笑咪咪地起身从冰箱里又弄了个炸蚕豆端上来,凑近我,也要给我讲一个,我当然求之不得。
“说这话怕也有几十年了,嗯,对!是刚解放时候的事儿,那时候我还很小,就十二三岁,还记得镇上常有还乡团来闹事儿!”老太太说起话来咬字清晰,两眼炯炯有神,口里整齐的牙齿很白。下面就是她讲述的亲身经历:
“那年冬天,快到年底的时候,俺老娘叫我带着小弟去看望我姥姥。路比较远,早上出发到了姥姥家就快中午了,吃过午饭,姥姥疼我,说我们家穷,人口又多,就给了几大包袱吃的东西让我们分着背回来,因为带着东西,回来就走的慢了,小弟才八九岁,一路上老喊累,他走走停停又贪玩,冬天天黑的早,刚走一大半的路,天就开始要黑了!
“哎呀这可糟了!黑天了就看不见路,来的时候大路边有一片乱葬岗,听说自古以来就是处决犯人的刑场,哎呀那里的坟头层层叠叠的,大白天看过去都吓得人,来的时候老娘叫我们一定要天黑前回到家,正巧这地方就在前面不远处……
“那时又没有现在的手电筒,更没有路灯,就算有钱的人家晚上出门也只是挑个灯笼。黑天看不见路,我不敢走,更别说要摸黑过坟场,我就站在路边骂小弟贪玩耽误了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路过的老婆子过来问我们,听后哎呀一声说前面路乱哪,可不好过啊!就把我们带到她的家,一人给了我们几根又粗又长的麻杆,又给了我小弟一盒火柴,然后帮我们引燃了一根照路,说天刚刚黑叫我们快走!又嘱咐我万一看见什么千万不要害怕得哭,越哭会越害怕。
“刚走了一小段路,小弟见手里麻杆头有火,玩心上来了,小孩子都喜欢玩火,就边走边绕着火圈儿,也不听我的骂,经常不小心把火绕灭了,只得停下来再重新点火。就这样走走停停,等到了乱葬岗,天就大黑了!
“哎吆吆!我的老天爷,离乱葬岗老远,就看见坟地路边黑压压一大片‘半截蹦子’,看见我俩走来就叽叽喳喳地涌过来……”
“什么是‘半截蹦子’啊?”我插话道。
“嗨,就是被砍了头的小鬼!人死后变成鬼就缩小了,那些没头的小鬼就更矮了,在地上远看就像只有半截身子,一动就蹦蹦跳跳的,所以叫它们半截蹦子!”老太太不满我随便插话,打着手势让我安心听她讲述:
“那些半截蹦子从路边的坟地里涌过来,黑压压一大片,堵在我们前面的路上拦住不让走,要不是我们手里有火就扑过来上了身,那么多啊,喳喳吵闹着就像赶集一样嘈乱……
“小弟当时就吓哭了,我也想哭但我不敢,因为我想起刚才那老婆子的话就使劲忍着。可怜我那时才十二岁,我弟才八岁,荒郊野外的黑漆漆一片四下没个人,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老太太动了情,泪下来了。
“小弟用着火的麻杆前后左右的绕着圈儿打鬼,就这样不走也不是法子,想退回去可后面也围了一群。手里的麻杆续了一根又一根,只剩下一根麻杆了,我看这样下去不行,烧完了就得在这里给鬼掐死。看到路的另一边是庄稼地,地里是稀稀拉拉指把高的麦苗,我一狠心就带小弟下了路向地里跑去……
“那些半截蹦子跟着我们追,我不敢跑太快,怕弄灭了火,跑几步就转过身来用火把绕几圈,几乎是退着跑的。小弟手里的麻杆烧的快,没多久就烧完了,他就划着火柴边跑边向后扔……哎呀呀,可吓死我了,现在一想起来还吓得心扑腾扑腾的!”老太太拍着心口,心有余悸地说。
“磕磕碰碰不知跑了多远,小鬼们还紧追着不放……手里的麻杆烧完了,小弟手里的火柴也划完了,小鬼们乱哄哄地围上来,我再也顾不上老婆子的话了,吓得哇哇大哭着拉着小弟拼命地跑……
“身上的包袱越来越重,小弟哭喊着说姐我跑不动了要累死了!跑不动了也得跑,我几乎是拖拽着他在麦地里跑,鞋跑掉了,脚扎得痛心,直到麻木得什么也感觉不到……
“我和小弟都全身是汗,跑的热得喘不过气来,终于,我拽着小弟累倒在麦地里。小鬼们欢叫着扑上来,我立马感到全身冰冷,身子就像一片树叶被抬起来向天上飘去,我心里凄凉地念到:娘啊,我今夜就死在这里了!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一阵狗叫声,随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看到身边有一大堆火,一个干瘦的老头儿正抱着我小弟轻轻拍打着,见我醒了忙说:娃儿莫怕,你俩都被鬼扑了,得烤烤拍拍,一会儿阴气散了就能动了!”
“我一试才知全身僵硬,不能说话也不能动!被老头拍了一会儿后小弟哇地一声醒过来,老头儿又给我拍打,拍了一会我也能动了,然后老头儿问我从哪里来,又给喝了姜汤红糖茶,喝完就全好了。”
“天亮后老头儿帮我找回了鞋子,把我们送上了回家的大路。事后家里人专门来感谢老头儿,才知道自己正巧跑到看守果园的一老头住处附近,要不是老头听到了狗叫和哭声,二个人当时就完了。唉,那个年月真可怜哪!老太太擦着泪叹息。
“回家后的几天里,老娘一直说我,说天晚了不能回来,就不能找个地方住一夜再来啊?我说你不是叫我当天一定要回来吗?老娘又说被鬼追跑不动了就把包袱扔了跑啊,我说姥姥交代了一定要把东西带回家!老娘听了哭着说我真是个傻孩子……”
我听了心里戚戚焉,感觉老太太舍命不舍财并不是傻,因为我听讲过那个少吃没穿的年月,好多东西有时比命还重要……
过了会,我看老太太情绪平静了下来,小声地问道:“这么说世上确定真的有鬼了?确定有是吗?”
“当然!讲了半天你没听?我被追的差点死了!”她斩钉截铁道。
“哦,你讲的那些……不会是你做的梦吧?”我疑疑疑惑惑的样子,明显心里还并不怎么十分确定,毕竟从小到大受的是多年的无神论教育。
此言一出,老太太不高兴了:“怎么能是做梦!我这么大岁数还能骗你不成?二个人发生的事,我小弟也记得,他时常还来学校看我,有回还跟我说起小时候这事呢!”
一见老太太生气了,我忙陪笑解释说我相信我当然信,我是怕您糊涂记错了事,我说我只是想再次确定人死后到底有没有魂,因为刚才老张不承认有的,说人死后啥也没有了。
老太太一听更生气了,说自己脑子清晰的很,都七十多了一把年纪,胡扯这些图的什么?又指着老张说你问他你问他,他要是不信,为什么那天半夜带着人去找你到河边喊魂?
她这样一说,我哑口无言了,老张也不好意地放下筷子嘿嘿直笑。
吃饭就这样结束了,我起身时老张说有点不对劲啊李老师,怎么今晚想对这个追究这么深?
我不想瞒老张,就把我心中的心结说了,老张劝我想开点,说人活一辈子总是要走的,老人们活到最后阶段多是病痛缠身活受罪,还是早走为好。
老太太也说作为儿女孝心都想要老人多活一天,但多活一天多遭一天罪哪,早走早好,对双方都是一种解脱,作为儿女也不要想太多。
我挠挠头,感觉说虽这样说,但心里就是有个结,就是过不去这个坎……
老张咂着嘴把我送出了校门外,忽然想起来什么,对我说想要了解这个心结也不是没有办法,听说有的人能把要通的消息传给逝者,甚至能把逝去的先人招魂回来直接对话。
“真有这样的人?”我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小说里所说的通灵人吗?
“有啊有啊,前几天来这里给学生找魂的人就能招,人是山东的,是我给找来的!电话号码是校长给我的,让我帮联系的……”老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