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忽而却又不解的皱眉,道:“只是下官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守卫的衙差说过,并没有见人离去,那冒充王大人的一行三人是如何出去的?”
“他们根本就没有出去。”
白寒烟沉声低语:“偌大的县衙藏几个人还不难,他们是在我们离去之后才走的。”
李成度恍然:“原来如此。”
段长歌一挥手示意他退下,李成度睨了一眼白寒烟,见她蹙眉不语,不着痕迹的皱眉躬身退了出去。
“你怎么看,怀疑王徒就是藏在暗处的第三人?”李成度走后,段长歌忽然开口。
白寒烟缓缓抬眸,眉心锁着怀疑,却是摇了摇头,道:“他的嫌疑是有,但充其量只是个小啰啰。”
“想知道真相还不简单?”
段长歌轻笑出声,白寒烟疑惑看去,见他垂头摆弄着腰间的凌波长剑,眉目间悄然多了一丝寒意:“好好审审不就知道了?”
白寒烟微微顿住,他的狠厉让她皱了皱眉没,微微点了点头,却将目光落在别处,轻叹道:“我的确是要审王徒,但去武乡县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段长歌盯着她的侧颜,见她眼低敛,神情微沉,那侧颜清泠的眉目,让人恍惚她和他剑上那块清透的玉佩很像。
第二日,细雨洗过的空气似乎格外清新,连头上的日头都没那么灼人了。
白寒烟走到张望家时,见涟儿已经在院里支好了灵棚。
说是灵棚也不过是一口棺材和下方一个火盆罢了。
涟儿一身素缟跪在棺材前,脸色苍白,双眼空洞,慢慢点燃手中黄纸,一如脸色般苍白的手指晕开了几许火光,细碎的银屑落满肩头,她一张一张的烧着,厚厚的纸灰在脚旁已经累成一个小山。
“涟儿,你,你是一夜未眠么?”白寒烟走到她身旁,看着她这个样子,不觉有些心疼。
涟儿闻声回头,勾起嘴角对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相公活着的时候,便每日为了生计发愁,我不想他死了以后还要在阴间受穷。”
白寒烟微叹息,常言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可在她身上,白寒烟却瞧见了这十丈红尘里用情至深这四个字。
“涟儿,你进去休息会,我来替你烧。”白寒烟作势要接过她手中的纸钱,涟儿却固执的摇了摇头,一双眼瞧着棺材,无限细致:“韩公子,让我……在陪他最后一会。”
白寒烟手缓缓垂下,她点了点头。
张望葬在她家不远处的小土丘上,土丘下便是一弯小溪,那里草木繁盛,依山傍水,涟儿笑着说,这样他就可以日日看着她,看着她们的孩子。
直到张望下葬,涟儿在未流下眼泪,白寒烟心口颤了颤,她脸上痛苦的微笑,是脆弱中的坚强,涟儿是个值得她佩服的女人。
回去的时候,白寒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张望的坟墓,心底只觉得他的死有些蹊跷。
王家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是特别小,为何灵姬偏偏要挑中了刚刚回到家的张望,还要烧的他面目全非,难道,真的是凑巧?
——
昨日段长歌便先行离开去了武乡县,白寒烟因为要陪着涟儿张罗张望的丧事耽误一天,李成度便说留下和她一起离开。
在去武乡县的路上,白寒烟和李成度打马路过城西,她忽然勒紧缰绳,马儿抬啼一鸣停下脚步,她转头看着乱葬岗的方向微微皱眉。
李成度见状也急忙勒紧缰绳,侧头不解看着她道:“你怎么了?”
“你回贵阳府的那夜,那个所谓的阴间执法者在这里差点杀了武乡县的老仵作。”白寒烟回忆起那个身穿丧服的男人,耳边依然能记起他故意伪装的阴阳怪气的声音。
“程潇要杀他,是因为老仵作提及在程潇诈死前夜,向他问过关于死后尸体的事么?”李成度揣测着。
“你怎么知道那阴间执法者是程潇?”白寒烟忽然转头盯着他问道。
“难道不是么?”李成度被他问的莫名其妙。
白寒烟淡淡颦眉,是啊,连她都认为是程潇。忽然,她眸底精光乍现,猛然抬头,对李成度急道:“李大人,王徒就交给你了,我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不等李成度开口,一扬马鞭扬尘而去。
白寒烟敲了敲老仵作家破旧的大门,木门发出沉闷的声音,良久,屋内才传出老仵作颇为苍老又胆怯的声音:“谁,谁啊?”
白寒烟轻声道:“老人家,是我。”
老仵作轻轻将门打开了一道缝隙,眯起褶皱的眼看清楚了来人,才将木门打开。
“是你呀!”
老仵作将白寒烟迎进门来,走到屋子里,又为她倒满了茶水,满脸歉疚道:“看到公子平安无事,老头子心里的愧疚也少了几分,我早就该死了,若要用公子的命来换我这罪孽深重的人,真是不值得。”
白寒烟看着老仵作步路蹒跚,似乎这几日竟老了许多,想起他在乱葬岗里承认的罪行,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略安慰道:“老爷子不要这么说,好歹你还有个儿子。”
“儿子。”
老仵作随即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他走了,知道我饿死了她的母亲,这辈子怕是也无法原谅我了。”
白寒烟抿唇不语,这世间所谓的因果报应当真不假,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这老仵作,年轻时饿死妻子,如今老了却要孤独终老。
由不得人不身省叹思。
“公子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么?”老仵作混浊的眼里没有什么神色起伏:“你若抓我去见官,我也无话可说。”
白寒烟的确想抓他见官,可现下有件更要紧的事,她敛眸沉声道:“老人家,你可知道那个所谓的阴间执法者为何要杀你么?”
老仵作想起那夜的事,身子仍止不住颤抖,点了点头道:“没想到,程县令竟然就是那个装神弄鬼的阴间执法者,不仅杀害了王知府一家人,连他的妻儿也不放过,真是心狠手辣。我想他杀我可能是怕我说出,他诈死前的一夜,问我关于尸体的问题,可惜,现在已经是于事无补,现在全武乡县的人都知道他是杀人凶手了。”
白寒烟闻言倏地站起身,惊的连脸色都苍白起来,问道:“是谁说的程潇便是杀人凶手?”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有她和段长歌知道,就连李成度都是一知半解,这个消息又是谁散步出去的。
老仵作却睁着眼一脸惊异的看着她,道:“今天一早全县都传开了,说程县令诈死杀人,现下已经畏罪潜逃。难道真相不是如此么?”
白寒烟柳眉深锁双眼沉下,却是越来越嗅出阴谋的味道,真相是什么,现在来说……一切还未可知。
“对了,老人家。”白寒烟忽然问道:“程潇诈死后,那个为他办理后事的侄子,你还记得他具体的样貌么?”
老仵作皱了皱眉,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年轻人,你已经是第二次问我关于他的事了,怎么,他和程县令会是同谋么?”
白寒烟焦急道:“老人家,我也是猜测,请你好好回想下。”
老仵作见她一脸着急,仔细的想了想道:“那人我也只见过几面,第一次是程县令叫我去的那晚,他也在,长得虬髯满面,眼睛短小,具体样貌却也说不出。不过当时他并没有说话,第二次是程县令死的那晚验尸时,我又瞧见了他。”
“那夜他可有何异常么?”白寒烟问道。
“异常……”
老仵作歪着脑袋细细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道:“对了,我在验尸时,傍晚风稍大些,他就站在门外,我不经意抬眼一瞥,好像是瞧着他的胡子好像歪了,而那时他的模样让我觉得有些眼熟,我便好奇的多看了一眼,当时他还特别恼怒,催促我赶快验尸,早些离开。不过后来我又一看,可能是我眼花了,人的胡子怎么可能歪掉?”
白寒烟闻言脸上却划过一丝喜色,唇角冷冷的勾起,道:“果然是易容。”
“你是说,他的胡子是假的,那日并非我眼花。”老仵作一脸诧异道。
“那你可觉得他是不是你可能认识的人?”
老仵作低眸沉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我的岁数大了,记性也不好,当时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但是我具体像谁我也记不清了。”
顿了顿,老仵作惊惶的看着白寒烟,问道:“难道这会和谁是凶手有关?”
白寒烟深深看着他,沉声道:“也许,这才是你要被杀人灭口的真正原因。”
老仵作登时脸色苍白,似乎仍未从惊吓中走出,想起自己因为这不经意的一眼而遭人灭口,不觉得凶手太过残忍可怕,不由得后怕道:“怪不得程县令会突然冒出个侄子,前两年,程大人骑马时马儿发狂将他甩了出去被摔断了腿,差点没了半条命,都未见他出现过,现在想想,他的确可疑。”
白寒烟却因为他的话心下微动,脑中灵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