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在外面竟也有宅子,到了地,幼章总算静下心来,许是自己鲁莽了,三叔既已放话,那便不应担心。
在屋子里喝了些茶,看看窗外,安心等琀之了。
等了片刻,门被推开,葛思珉拎着食盒进来,放到案上,“是不是闷得慌?”
怎敢说闷,自然摇头。
香涎替她开了食盒,取出三两盏点心,看了葛思珉一眼,自觉地退出门外,“姑娘,我在门外侯着,有事便喊。”
香涎退出,葛思珉笑,“你这丫鬟颇有眼力见。”
“三叔是有什么事想说?”
葛思珉将点心推到她面前,点心多样,颜色精致,“哪有什么话,就是问你一声,可静下心来了?”
幼章叹气也不是,疑惑,“袁七爷难道没有一点估量么,琀之都已经定亲了——”
“嘘。”他伸手,低声说,“大人的事,还是不要多诟病的好。”
大人,大人,又是大人的事,自己明明已不小了。
不稀罕吃他的糕点,真以为把她当葛铮么,哄哄就好了。
推了碟子到他那头,意思明显。
他却又笑了起来,“看来还是静不住心,起身,不如练字以修心,可好?”
他取了几本小书来,盘子拖好,揭开红布,说,“看你挑了许久,不外乎寻这些书,虽说不适合姑娘家看,但到底不碍事。”
幼章看去,还真是奇珍异书,几本都没见过名头。
葛思珉便挑了一本,“你素来读朱文公的瑾身以德,这本自是没见过,以你学识,知元晦等人不如明面上的礼贤,是可能的,既如此,这本骇人听闻的小诗书,你瞻仰瞻仰也好。”
三叔说话夸张有礼,给幼章喂了一颗隐形的甜蜜饯儿,她虽知三叔前头说她小,后头又夸她博览群书,有些矛盾,但到底心里舒畅,“那好,我定好生翻阅。”
他已然替她揭开,伸手拿起砚柱,摞起衣袖,顺手就磨了起来。
此举吓到了幼章,怎能叫三叔此类人替她摆砚。
尽管之前三叔为她指点丹青时做过此举,但此时此地,意味又不一样了。
蘸好墨,提笔来,见她还在发怔,喊一声,“宁丫头。”
“哎。”幼章应一声,颤惊惊接了笔,“不用了罢,我已然静心了。”
他摇头,“打发时间也好,还有一会功夫。”
说完话,门口声音来,细微的很,葛思珉来不及再看,只能说,“你待在这,有事便来说,我出去一趟。”
“哎,好。”
出了内宅,到了主卧,是主人回来了。
姜俞饧被他惊到,“非常时节,你竟还敢带人来我这?”
葛思珉不以为然,“小小猜忌,你应有办法转圜。”
实则是府外的宅子离京有些远,懒得跑。
在水盆里净好手,水擦干尽,姜俞饧提信封来看,“你是太高看我了。真是悔不当初,因欠你一约,到如今我日日都陷入焦灼难耐中,睡觉也不大香了,只怕到今年五月份,我可还能离京?”
葛思珉接信来看,“自然,不出意外,四月末便能走。”
“承你吉言。”见他看得认真,说,“不日即将起身,这汀贵妃回乡省亲,时机挑的真真好。”
看来是安排妥当了,葛思珉压一口气,“闽南的酸楚,万千子民北迁,草草安定,就能这样了事。吃惯了京里的水,也该让人尝尝它地的枯草根。”
说来心酸,“朝廷风气愈发不正,偌大的事也压得下来,只恐百年根基被毁,兜也兜不住。”
姜俞饧是有感而发,才说这样的话,应当没有这般严重,但戳到了葛思珉的痛处,葛思珉压声,“你不必劝我,他虽有德,时局如此,不然不至于不知闽南的动向,不到万不得已,我还不想再去思这些糟心的事。”
何时才叫万不得已,姜俞饧也不多说了,“你且看罢,移步偏房去,我要睡一觉,晚间留着精力,可还要大病一场呢。”
没有去偏房,绕回了内屋,半个时辰的功夫,她誊抄完了半本诗卷。
是可见其速度了,葛思珉进屋看,弄了声响,她搁下笔,手也酸乏了,以为有好消息,“琀之回来了?”
“还没。”
他拿起纸贴来看,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此类小楷,娇弱有骨,是她该有的字。
看了许久,幼章见他还没放下,若不是知道自己字墨不差,还以为有什么问题。
葛思珉的思绪转得快,眼睛里的氤氲浓浓一阵,倘若是他有意——
不及幼章一句话说道,“三叔,你看了许久,我再写两个字给你看。”
写了两行,葛思珉终明白了,看来怪他多想,原是她会写他的字。
幼章有心邀功,“三叔,你看我练得可像?”
她吐豆子般吐出来,“去年夏末的时候,老祖宗送了我好多旧书,我欢喜极,不想多数是三叔你的手稿,我闲来无事练了这样久,可有成效?”
抬头看,没把自己吓到,三叔低头看她,眼睛里的东西倒让她惶恐。
分明有情绪,眼眸黑得惊心,让幼章以为是自己练了他的字,他并不高兴才如此。
道一声歉,“对不住。”
缓缓低下头去。
收了心思,见她模样,方知吓到她了。
摸一摸她的脑袋,改口来夸,“很有造诣,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练得我的字迹,独一无二。”
唔……
三叔这样摸来,一下又一下,还满舒服的。
再抬头看,三叔已不生气了。
葛思珉收了手,问,“怎会想到练我的字,不是你们女孩子该学的。”
“三叔前面不是还说我有学识么,现下又这样说了,我私觉得三叔你的字好看,寻常练一练,人前不露便是了,哪有问题。”
人家不露便好了,“姑娘家家的,脾气还不小。”
到这时,外面可算来话,“人已接到。”
袁如意拉走的人,再送回书斋,出门即被葛思珉的人截住。
幼章去时,琀之已在车上坐好,一切正常,就是脸冷了不少。
幼章也不敢问,掀帘子看,说不出滋味,狠狠瞪了远处的袁如意一眼。
回府回得有些晚,与琀之分别,琀之说话,“无事,不要受惊。”
饿了半天,吃晚膳便吃得多,少勤骂她,“你既缠着三叔出去玩,怎么也不吃饱了事?”
姐姐这是在怪她不懂事,丢了那位曹姑娘一人在街上。
幼章吐吐舌头,那就怪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