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
禾雪有半分钟的怔忪,她不是没有听过漠北道歉,顶多死皮懒连地哄哄你,还不开心?好啊分道扬镳。可此刻却是他从未见过的低姿态。仿佛要不到她的原谅,就一生不安。于是她试着扯动嘴角,连几下后终于让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僵硬,然后对着漠北唇齿轻启。
“恩,我原谅你了。”
漠北没料到这么容易,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禾雪便开始慢慢试着抽出手,眼看快要成功又被对方一把抓住。禾雪皱眉。
“都说原谅了,你还不放?”漠北一颗心就千转百回地疼,是啊,他不是就想要个原谅吗?可是,他要的不只是原谅啊。他还想要机会,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禾雪气得一脚踹上他的小腿,看见对方痛得皱眉头又于心不忍起来。会不会太重了?管他的,谁叫他不放!漠北痛得直不起身,握着禾雪的力道依然没有丝毫放松,然后仿佛是找着一个宣泄的机会。
“我也想放,可是理智告诉我不许!它说你要一去不回!它说我再也不能拥抱你!所以我怕。”
“我怕失去你。”
禾雪抬头望见漆黑一片的天,硬生生将豆大的泪珠逼回眼眶,声音轻得自己都害怕。
“是不是理智也告诉你,要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来给予最后的一击?漠北我从来就没想过,你最坏的一面,会是对我。你还口口声声要我一个原谅?你让我把所有的心门都关起来疗伤,我要怎么原谅!”
于是紧箍着的手指,仿佛用尽最后力气才终于松开来。
禾雪眨巴两下眼睛,埋着头转身冲进正厅,冲出大门,冲向不知名的地方,像一生只歌唱一次的荆棘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要停下来。
忘了是在哪里看过。女人身上有一种猫性,敏感多疑。如果哪天猫咪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你说“我可以”,那么它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了。因为她们有时候需要一个男孩,就像逃机者需要降落伞。如果此时此刻他不在,那么以后他也不必在了。
这是真的。
而漠北依然没有动作,放开的手指在空中凝固。他不敢看女生离去的背影,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勇气和力气才能书写放弃这个词。
所有你不喜欢的习惯我都可以改,我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对你好,我想你留在身边。可是亲爱的,我又怎么忍心你在我的身边,日日夜夜想起那一幕,然后无止尽的受折磨?
阮恩几步追出去,没影了。打电话,关机。然后又回到花园,漠北仍然在,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
“有没有事?”
漠北才抬起头来,一脸挫败。“真丢脸,居然被你看见。以后顾西凉不知要怎么调戏我了。”说完苦涩的一笑,身影阑珊地走出花园。
顾任踱步到阮恩身后,嗓音在宁静的黑夜下更具魅惑。
“如果换做你,你会不会原谅?”
几乎是斩钉截铁的回答,“不会。但前提是我有离开他的勇气,如果我都能勇敢离开他了,那还有什么可怕?只剩一个人了也不怕。”
“可只要他不开口,任何人都无法将我从他生命里赶走。”
顾任便没有再接话。除非他开口?可是阮阮你确定,这样的痛你能承受。
今晚是陆成开的车,结束晚会,顾西凉踏入后座便将头往后仰着休息。应付一些空有其表却狼子野心的人,真的很累。阮恩也看出了他的疲惫,没说一句话去打扰。车子行驶了大概十多分钟,顾西凉又悠悠转醒,他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侧头。
“一晚上都没看见你。”
“哦,和大哥在花园里聊了会儿。”
再没有下文。
顾西凉继续闭上眼,心头却在翻江倒海,他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出顾任对阮恩的特别,何况对方也没有想过要隐藏。
沉默着到家,上楼,两人照例洗澡换睡衣,然后顾西凉躺在床上看财经,阮恩打开梳妆台的灯继续卸妆。直到真实地将怀里的温度拥紧,顾西凉才有了安心的感觉,然后卸下所有防备。
“我吃醋了。”
阮恩从在车上两人的对话开始,就一直觉得气氛不对,现在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原来某人吃醋了。改怎么形容她此刻的欢喜与满足。
“可那是顾任哥。”
岂料拥住自己的手臂箍得更紧。
“就因为是他,我才害怕。”
“他是我哥,除了外公,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当初他怕我受伤,就能毅然决然带走亦舒,这么多年被我埋怨而没有一点后悔。足以证明为了达到某样目的,他可以狠心,可以不折手段。”
“你不要太靠近他,好不好?”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何亦舒的名字,此刻听在阮恩耳里,听顾西凉承认他曾为她伤心,还是不舒服起来。可顾西凉居然对她示弱诶,言辞里满满都指向了一个中心,就是害怕失去她。所以那有什么问题?这一生她想陪的人,只有身边的这一个而已。
禾雪在人烟稀少的街道漫无目的的走,然后终于忍不住倒回来,敲了敲一旁的车门。
“你是不是暗恋我啊!”
韩裔将车窗摇下,扫她一眼,只吐出两个命令的字眼,“上车。”禾雪想自己这样也不是办法啊,所以也听话的上了车。韩裔今晚穿的是袖子略显短的小西装,露出手腕的皮肤。禾雪这才发现他右手腕处有一串晶莹剔透,做工细致的翡翠佛珠,里面是淡红色的细丝。很少有男生带这种东西吧,尤其是韩裔这样的男人。
“那个是?”
韩裔闻言回过头,才发现女生的眼神在自己手上。他指着珠子的方向点下头,“这个?”禾雪点头。韩裔接着便是漫不经心的口吻。
“我母亲的遗物。”
禾雪真想掌自己嘴了,好死不死,问到这么伤感的问题。岂料对方好像没什么伤心的神情,沉默片刻,反而又主动开口和她说话。
“喜欢?”
禾雪点头,“挺特别的。”那时韩裔正好将车倒了个弯,进入一条小径,然后他对着禾雪道,“把手伸出来。”禾雪不知所以然,刚想问,却得到男人的低斥。“叫你伸你就伸,废话不要多。”于是有些咬牙切齿地伸出右手。
死人,说话不能好听点么。
韩裔并没有将车停下,他只缓了车速,然后侧头用带着佛珠的右手一把攥住禾雪伸出来的手不放,望她一眼。禾雪吓惨了,“你干嘛?看路开车啊你!”
谁知韩裔另一只手也放开了方向盘,转而将珠链缓缓从自己手腕处准确地移动到对方的手腕,期间两人的手都没有松开。大概有3秒,一阵电流晴空闪过。
禾雪傻了,“什么意思?”韩裔撇唇。“我在回答你刚刚那个问题。”
“是,我暗恋你。”
“那。那。我。”
“我并不是询问你的意见,只是例行通知。”
说完才正回身子,专注开车。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霸王硬上弓?禾雪苦了脸,是,对方条件是不错,正好又可以借他忘记漠北,可是与一个总是出其不意,与自己旗鼓不相当的人演对手戏,她还真的很怕。可又似乎没有说不的机会。
其实我们都是等爱的孩子,等着一个人伸出手,拉深陷在沼泽的我们一把,不论伸出手的这个人是谁,怀抱温不温暖,这些都总是来不及思考。
伤之我命,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