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六年之后
“啊啊呜呜啊......”杨毅扬起含着血泪的脸,他脸被划破,活像地狱鬼畜,张嘴发出极其怪异的声音,左眼哀求望着裘平安,泪光闪烁。
裘平安低头看了杨毅一眼,眼神中充满憎恨、鄙夷和惋惜,要不是看在这个男人对孩子手下留情的份上,裘平安绝对二话不说,将他当场毙命。
他弯下腰,从他手中夺走孩子,让他意外的是,他轻而易举的就抱过了孩子。他瞧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婴儿啼哭,声音嘶哑,心中不禁泛起柔软。
很奇怪,他接过孩子之后,地上的人一下安静了不少。
裘平安向李肖问道:“如今歹徒已落网,孩子幸存,既然这事发生在你们义山派,你们打算如何处置他和这个孩子?”
跪在地上的杨毅一惊,目光在李肖和裘平安两人中间来回不断的移动。
裘掌门,千万别把孩子给李肖啊!
李肖一笑:“这孩子已经失去了爹娘,我们打算将她抱回义山派,不管这孩子是否有修行天赋,咱们义山派多摆出一双筷子和碗来,肯定是没问题的。至于这个人渣——”
李肖瞟了杨毅一眼,嘲讽道:“他死劫难逃。”
杨毅撑着双手,再次爬到裘平安脚下,一把扯住裘平安的裤脚,狂暴地摇头,嘟嚷着:“不要!不要!不要把孩子交给他们!!”
孩子千万不能落到李肖的手里!李肖一定会一剑刺死这孩子!!!
小五对杨毅喊到:“畜牲!把你的脏手拿开!别脏了裘掌门的衣服!”
杨毅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把抱住裘掌门裤腿,把血呼呼的脸也贴上了。
至于杨毅喊的什么,别人一句都听不明白,但裘平安总觉得这男子眼神很不一般。
若要说这男子是因为怕死而求他,方才他从他手中抱过孩子时,他分明见着这男人满足的扬起一张血淋淋的笑脸,仅剩的左眼里充满满足,甚至还有一种死而无憾的无畏。而在一开始的时候,他高举双手,倒像是很希望他能接过孩子。
如果这个男人想活命,他不应该把这个孩子抓得更紧吗?
以孩子作为筹码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把孩子交上来,必死无疑。
他眼神一凝,总觉得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裘平安一脚踢开了杨毅,杨毅心窝被踹,仰倒在地,却也不觉得疼,他闭上了眼睛,绝望一笑。
天真前辈!
弟子......尽力了!
黄泉之下,莫要怪弟子没有完成您临终前的托付啊!
裘平安道:“我看这孩子一定是饿了,若你们再抱着孩子赶回义山派,路途遥远,孩子也经不起折腾,不如我将这孩子收于我门下,如何?”
小五错愕,他和李肖都没想到裘掌门会说此话。
李肖脸上笑意一瞬凝结,但很快又恢复。他道:“此事原本应该咱们义山派来管,哪有麻烦裘掌门的道理。”
“小事一桩,不谈麻烦!只是我打心里喜欢这孩子,想要收归门下给我家孩子做个伴。”
李肖迟疑片刻,最后道:“裘掌门心地善良德高望重,只是晚辈要将孩子抱回去,给村人一个交代,给孩子爹娘一个交代。”
裘平安有些遗憾道:“既然如此,那也便罢!”
地上的杨毅口吐鲜血,心如死灰,晕厥过去,雪花不断积落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深埋在这片冰天雪地,埋葬他的秘密,在此腐烂。
李肖示意小五去接孩子,裘平安将孩子递给小五。
李肖对裘平安道:“今日之事,多有叨扰,还望裘掌门谅解!”
“无妨!”
李肖说道:“裘掌门,晚辈们还有事在身,我们就先行告退!”
裘平安甩手道:“行!那你们快回去吧!”
说完,裘平安转身离开。
裘平安走了几步之后,回过头,目光深沉地看见那面目全非瞎眼断腿的男人,被义山派两名弟子拖走,积雪的地面,留下了一道暗红拖痕。
李肖很聪敏,他和小五在离开天音城一带的整个路途中,猜到裘掌门可能会跟着他们,于是他们把这出戏,演到离开天音城那一刻。
而的确,在他们身后的树林中,两只小纸鸟正悄无声息的跟在他们身后。
“这孩子真是可怜啊!”小五感叹道。
“回去得好好处理这个人渣!”李肖说道。
裘平安在止水栈道上,听到这些话,才召回纸鸟。
他摇摇头想,也许是他多虑了。
只是可惜了那孩子......
此刻的孩子,还在哇哇啼哭,她这一整天都在哭。
小五抱着孩子走了不少路,这孩子一路哭哭嚷嚷,吵死了。
离开天音城后,在处一荒无人烟的山坡上,小五向李肖问道:“肖公子,我们要不要在这儿把它处理掉?这小家伙要把我耳朵废了。”
李肖负手回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昏迷过去的杨毅。杨毅被捆了双手,由两名弟子拖着,最后道:“这里不行,会留下痕迹!”
“也对!这里不太行......哪丢哪里好呢?”小五环视一圈,正百思不得其解时,突然发现了前面有一条宽阔的大江,临时生出一计:“要不咱们把他们丢江里?”
“行!先把他的双手砍了!万一他踩着了什么狗屎运,游了上来!”
小五拍马屁道:“肖公子英明!”
杨毅早已精疲力竭,他奄奄一息,只听见双臂骨肉被横刀斩断的声音,随即剧痛如雷声轰顶,疯狂席卷而来,双臂落地,雪花飞溅。
孩子......
杨毅痛苦弥喃一声,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线嗡鸣。
众人跟随李肖走到江边,李肖手下准备将杨毅和那小孩丢到江里时。
李肖突然抬手指着被他们拖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杨毅,说道:“先把孩子丢了,他留下!”
小五一头雾水的问道:“肖公子,您不杀他了吗?”
“自然要杀!可这么死,太便宜他了!”
“那我将这孩子丢了?”小五小心问道。
李肖反问道:“留着过年发压岁钱?”
“好!”
婴儿哭的更用力了,声音嘶哑,鼻涕连天,仿佛连她也在为世间的不公与残忍声嘶力竭的哭泣。
小五双手斜上一抛,“扑通”一声,孩子落到江水中,湍急的江水迅速将小生命吞没。
李肖和小五看着江水中的黑布包裹时沉时浮,小五这才想起:“忘了系颗石头在那小屁孩身上。”
李肖大笑道:“哈哈哈哈!沉不下去也活不的!”
江水滔滔,无尽翻滚,大雪纷飞,天地寂寥。
“只可惜!那金丹不知被天真藏在什么地方了!回去再好好找找!”
......
......
六年后。
一位约莫三十岁的女人,穿着灰麻裙,在一村庄的小茅屋门前淘米洗菜,女人看着小瓷碗中零星的米粒,总觉得不够两个人吃。
“小雪,进屋去吧米袋子给娘拿来。”
院中和小土狗玩耍的小雪,听见了娘的话,赶紧赶回屋去拿粮袋,粮袋不大不小,正好可以捧在小手里,于是小雪双手捧着送了出去。
女人盯着粮袋中所剩无几的口粮,叹了一口气。
小雪眨巴着天真灵动的大眼睛,不知道娘在叹息什么。
“娘?怎么了?”
何玉林接过米袋子,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去玩吧!”
“咚咚咚!咚咚咚!!”
“汪汪汪!汪汪汪!”小黄朝着大叫几声。
篱笆出口处用参差不齐的木板拼成的木门,被一个肥头大耳朵的男人敲响,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大的随从。
小雪听见这声音,惊恐起来,因为娘也很怕这个男人。
有无数次,都是这个男人在他们家来翻箱倒柜,跟抄家似的,把值钱的东西和米粮都拿走了。
“我说!玉林姑娘?上回借的钱什么时候还呀?”男人在外面嚷嚷着。所谓上回,已经是三年前。
何玉林刚把米和水掺到锅里,听见声音,不由得后背发凉。她立刻对小雪喊道:“快回屋里去!”
小雪担心娘,又怕因为自己不听话而惹娘生气,再者,她害怕那个胖的跟球似的男人。
她迟疑片刻之后,抱着小黄,躲回了屋子。
不仅是她,还有周围的邻居,都不约而同关上大门,溜进自家屋子,毕竟这男人,是洛城一带的地头蛇,谁都惹不得。
何玉林战战兢兢地打开了门,她克制颤抖,极力镇定道:“我,我现在实在拿不出什么值钱的家当,能不能再缓缓?”
“好啊?可以!我再给你两天的时间!你要是拿不出来!嘿嘿嘿嘿,那你就得跟我走!!”
王三笑起来,脸上的肉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隙,而那缝隙里闪着老鼠般令人生不出好感的精光,甚至还有一些色咪咪的不善。
何玉林听到这话,面如金纸,当初也只是借了王三一两银子。毕竟,三年前,她带着孩子刚住到这儿,不了解王三是这里出了名的恶霸。
当时饥寒交迫,王三路过,并问这姑娘是不是急需用钱,他可以借给她以解燃眉之急,何玉林感激涕零的接过,王三便让她在一张纸上画了押,何玉林不识字,想也没想就画了押。
谁料,她刚在这里安家落户,王三就找上门来,向他讨债,一两银子变成了十两,十两变成了五十两,到现在她们已经欠了王三两百两!
两百两,这对他们一个连米饭都吃不饱的家而言,两百两就是一座金山。
何玉林这些年经常被王三手底下的小混混骚扰,这一日,王三再次亲自找上门来。
“跟......你走......”何玉林笑得比哭还难看道:“您的意思是,我到你那边做家仆?”
何玉林希望不是最坏的那个答案。
王三一伸手,大肥猪蹄子在何玉林脸上捏了一把,十分欠揍的笑道:“哈哈哈哈!我家那母老虎病倒了!这下老子要娶你做妾!只要你愿意,以前的帐都一笔勾销?玉林姑娘,你看成不?”
何玉林从头发丝凉到脚趾甲,她唇色苍白回答道:“我先给您凑钱!如果真凑不到......”
小雪藏在门后,扒着门缝,听着外面的对话,虽然她才六岁,不明白做妾是什么,但小雪能感觉到事情不妙。